皇明 第172节

  对于骆思恭的反应,朱由校很满意,这才继续翻阅密报:

  四、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徐光启于本日酉时三刻返宅后,即密会耶稣会会长龙华民及会士阳玛诺、汤若望,另有门生孙元化随侍。

  众人入内院花厅半时辰,复转至后院僻静厢房。

  经查,该厢房实为私设圣堂,内悬夷教受难像,设祭台并燃烛焚香。

  徐光启更衣行夷礼,与诸泰西人诵念夷经,复行告解之仪。

  龙华民试图劝徐光启引导皇帝皈依天主教,被徐婉拒,称“朝议汹汹,不可操之过急”。

  耶稣会提供泄露出来的会试考题,徐光启严词拒绝,称“科举乃国本,不可轻渎”。

  朱由校的指节在第四份密报上骤然收紧。

  徐光启,这个被他予以重用的兵部郎中,竟敢在私设的夷教圣堂里与耶稣会密会!

  更衣焚香、诵念夷经、行那诡谲的告解之仪……

  龙华民甚至妄图通过他蛊惑天子皈依!

  朱由校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眼前仿佛浮现出徐光启身着夷服、对那钉在十字架上的受难像俯首的模样,心中不免有种被ntr的感觉。

  西学铸炮造历尚可一用,至于这蛊惑人心的天主教,必是祸患!

  自登基起朱由校便明示徐光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他岂会不懂?

  偏要在这节骨眼上与泰西人纠缠,莫非真当朕的绣春刀不利?

  案几上的密报突然变得刺目。

  “啪!”

  朱由校猛然合上密报,惊得阶下骆思恭脊背一颤。

  他盯着鎏金香炉里扭曲升腾的烟缕,忽想起徐光启去年呈上的《泰西水法》。

  那时还赞他格物穷理,如今看来,怕不是早被夷人灌了迷魂汤!

  待料理完科举弊案,朕定要亲眼看看,徐卿家的圣堂里供的究竟是大明山河,还是那劳什子天主!

  呼~

  朱由校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面色恢复如常。

  “骆卿。”

  年轻的皇帝声音低沉,问道:“这科举试题泄露之事,当真?”

  阶下,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单膝触地:“禀陛下,北镇抚司已查实,市井确有考题流传,售价高达三千两一科,购者多为江南富户子弟。”

  “砰!”

  朱由校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主考官孙慎行乃朕钦点,他敢拿九族性命作赌?”

  骆思恭压低嗓音:“臣疑有三途泄题。一是贡院受卷官被买通;二是誊录所用雕版匠人泄密;三便是主考官孙部堂.”

  科举透题之事,关乎国本,稍不注意,便会引起舆情汹汹。

  首先,得确认考题是否泄露了!

  朱由校面色阴沉如铁,猛地合上密报,冷声喝道:“即刻宣会试主考官孙慎行进宫面圣!“

  年轻的帝王强压怒火,继续翻阅余下的密报。

  骆思恭屏息垂首立于阶下,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在这节骨眼上触怒龙颜。

  待将所有密报一一过目后,东方的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晨曦微露,却驱不散乾清宫内凝重的气氛。

  “骆指挥使,下去罢。”

  “臣告退!”

  骆思恭如释重负地躬身告退,刚踏出乾清宫门,便见会试主考官孙慎行匆匆赶来。

  这位年迈的礼部堂官显然是一路疾行而至,此刻正扶着宫墙微微喘息,额角还沁着细密的汗珠。

  “骆指挥使。”

  孙慎行勉强平复呼吸,拱手问道:“不知陛下急召老臣所为何事?”

  说话间,他下意识地整了整因匆忙而略显凌乱的官服。

  昨日锁院后,他便与外界隔绝,此刻圣命突至,令他心中顿生不祥之感。

  骆思恭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侧身让开道路:“孙部堂入殿面圣,一切自见分晓。”

  孙慎行怀着忐忑的心情步入乾清宫,在东暖阁内恭敬地行了大礼。

  “臣礼部尚书孙慎行,恭请陛下圣恭万安!”

  朱由校端坐御案之后,手中捏着一份密报,目光锐利如刀。

  他缓缓展开那份被泄露的考题,沉声问道:“孙卿,此次会试考题,你究竟拟定了什么?“

  孙慎行不敢迟疑,当即俯首禀报:“回陛下,会试第一场:四书五经义,四书题为《孟子·离娄》‘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五经题为‘尊王攘夷’。会试第二场论与公文写作,论题为‘中兴之治’,诏诰表为拟‘谕边臣慎守疆圉疏’。会试第三场时务策考题为.”

  朱由校指尖轻叩案几,目光微眯,将孙慎行所述与密报中的泄露考题一一比对。

  除了第一场四书题完全吻合,其余皆不相同。

  但毫无疑问,四书题是泄露了。

  科举乃国本,泄题一事,已触及皇权底线。

  “看看吧,这是一份价值三千两的考题。”

  朱由校将泄露的考题扔在地上,孙慎行向前爬了几步,颤颤巍巍的接过密报。

  孙慎行喉结滚动,干涩的喉咙里挤不出一句辩解。

  当看到密报上赫然印着会试第一场的考题时,他眼前一黑,官袍下的脊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科举泄题,主考官当诛九族!

  “砰!砰!砰!”

  三个响头重重磕在金砖上,额角顿时青紫一片。

  老尚书声音嘶哑:“老臣万死!请陛下给臣两日不,一日夜!臣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定将新考题刊印妥当!”

  “孙卿,考题既泄,你以为重刊新卷便可了事?”

  孙慎行喉结滚动,冷汗浸透中衣:“臣臣实未泄题,伏乞陛下明鉴。”

  “哦?”

  朱由校冷笑一声,问道:“那这泄题之人,爱卿可知是谁?”

  老尚书面色惨白,嘴唇颤抖:“臣臣.”

  孙慎行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身为主考,竟连泄题关节都说不分明。叫朕如何信你?如何托以抡才大典?”

  孙慎行如遭雷击,伏地战栗不能言。

  “罢了。”

  朱由校忽敛怒容,嘴角勾起一抹寒笑。

  “你这项上人头,朕暂且记着。”

  “明日卯时,朕要看到新卷入贡院。若迟一刻.”

  话未说完,但殿内骤降的温度已说明一切。

  “臣一定将此差事办好,泄露考题之人,臣会与锦衣卫一同查清,给陛下一个交代!”

  见到孙慎行的表态,朱由校沉吟片刻后冷声道:“朕记着你说的话,即刻封锁消息,会试照常进行。彻查之事,暗中进行,会考以稳为主,莫要再有什么乱子了。“

  “臣遵命!”

  年轻的帝王目光如刃,在孙慎行惶恐的面容上逡巡。

  这位老臣虽为主考官,但泄题之事绝非他所为——此乃朝中宵小惯用的借刀杀人之计。

  借科举乱朕朝纲,其心当诛!

  东林党?

  宗王?

  勋贵?

  还是谁?

  待锦衣卫查清谁是泄题源头,他必诛其九族!

  朱由校倒是要看看,他登基的第一次恩科会试,谁要和他打擂台?

  PS:

  六月求保底月票~

  求求大家让作者君加更好叭~

第164章 西铎钩机,紫宸诘玄

  兵部衙门,武库司值房内。

  徐光启正伏案批阅京营武备文书,绯色官袍的袖口沾了些许墨迹。

  他时而提笔勾画,时而蹙眉沉思,案头堆叠的卷宗已批阅过半。

  窗外日影西斜,将值房内的博古架映出一道斜长的阴影。

  突然,值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武库司书吏王忠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连门都忘了敲。

  他额上沁着细汗,声音发颤:“堂翁,宫、宫里来人了!司礼监的公公已到衙门口了!”

  徐光启手中朱笔一顿,一滴朱砂落在文书上,晕开如血。

  他缓缓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可说了何事?”

  王忠摇头如拨浪鼓:“那公公面色阴沉,只说奉旨传召,要堂翁即刻入宫面圣。”

  昨日私会耶稣会之事,莫非已被锦衣卫侦知?

  不及细想,值房外已传来尖细的嗓音:“徐郎中可在?“

  徐光启整了整绯色官袍,刚迈出值房门槛,便与司礼监太监李实迎面相遇。

  这位身着蟒袍的太监面色阴沉如铁,飞鱼服上的金线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徐郎中。”

  李实的声音像钝刀刮过青石,冷冷说道:“陛下召你问话。”

首节 上一节 172/439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