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258节

  然而,皇帝要他筹措的一千万两银子至今遥遥无期,即便他四处求告、威逼利诱其他藩王,仍是杯水车薪。

  如今,这位三百斤的福王朱常洵终于坐不住了,怕是来诉苦求饶的。

  没过多久,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微微的喘息。

  朱常洵穿着一身宽大的宗王蟒袍,却仍被肥硕的身躯撑得紧绷绷的,活像一只裹了锦缎的肉球。

  他艰难地挪进殿内,额头渗出细汗,颤巍巍地跪下行礼:“臣福王朱常洵,恭请陛下圣躬万安!”

  朱由校嘴角微扬,抬手道:“皇叔请起。”

  朱常洵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身躯笨重,一时竟有些踉跄。

  一旁的太监连忙上前搀扶,却见他气喘吁吁,连殿内的圈椅都险些塞不下半个屁股,那副狼狈模样,让朱由校险些失笑。

  “咳咳——”

  朱由校轻咳两声,掩去笑意,故作关切道:“皇叔近日可还安好?”

  听到皇帝这声询问,朱常洵那张肥硕的脸顿时皱成一团,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活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三百斤孩童。

  他抬起宽大的衣袖胡乱抹着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那汹涌的泪水,蟒袍前襟很快就被浸湿了一大片。

  “呜呜呜~陛下啊!”

  朱常洵带着哭腔喊道,声音里满是委屈与无奈。

  “臣这些日子当真是苦不堪言啊!”

  说着,他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诉起苦来。

  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往下掉,仿佛要把这些日子受的委屈都哭出来似的。

  “臣日日夜夜都在为陛下筹措钱粮,连饭都顾不上好好吃一顿,您看臣这身肉都瘦了一圈!”

  他拍着自己依旧圆滚滚的肚子哭诉道:“可那些宗亲们个个都是铁公鸡,臣磨破了嘴皮子,到现在也只筹措到一百万两银子。陛下啊,这一千万两的数目,就是把臣这身肥油都剐了拿去点天灯,也实在是筹措不到啊!”

  朱由校看着眼前哭得像个泪人似的皇叔,心中暗想:能从那些吝啬的宗王手里抠出一百万两来,看来这朱常洵确实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哦?”

  皇帝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

  “那皇叔倒是说说,都有哪些人捐了钱?各自捐了多少?”

  朱常洵闻言,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抽抽搭搭地答道:“回陛下,大多数宗王都捐了几万两,周王捐了五万两,鲁王捐了三万两,蜀王捐了两万两可那楚王”

  说到这里,他的胖脸上又浮现出愤愤不平的神色。

  “那楚王简直是一毛不拔!臣派人去了三次,他连门都不让进!钱更是一分不出。”

  说到此处,福王气得发出了哼哧哼哧的声音。

  “楚王府内钱财堆积如山,资财不比臣少多少,福王府可以拿出几百万两,楚王府也可以!陛下,请召楚王进京!”

第230章 宗王内斗,红阳劫变

  为了能早日回到洛阳封地,福王朱常洵不得不放下宗室亲王的尊严,甘愿充当皇帝的藩奸,专门替朝廷敲诈勒索其他藩王的爪牙。

  死道友不死贫道!

  福王在心中咬牙切齿地想着。

  既然自己已经被皇帝榨取了数百万两银子,那这份痛苦绝不能让他一人独享。

  那个沟槽的楚王朱华奎,平日里在武昌作威作福,如今也该尝尝被剥皮的滋味了!

  想到这里,福王那张肥硕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险的笑容。

  自古以来,藩王之间的明争暗斗就从未停歇。

  如今他虽沦为皇帝的敛财工具,但未尝不能借此机会整治那些曾经与他有过节的藩王。

  “楚王.”

  朱由校若有所思地沉吟着。

  现任楚王朱华奎虽然论家底比不过富甲天下的福藩,但其府库中的金银财宝也堪称堆积如山。

  崇祯十六年,张献忠率大军兵临武昌城下,湖广局势岌岌可危。

  湖广巡抚、布政使等一众地方大员情急之下,齐聚楚王府,恳求楚王朱华奎捐出府中金银以充军饷,助守城将士抵御流寇。

  然而,面对众官员的跪请,朱华奎却面露难色,竟指着堂上那把洪武年间御赐的裹金交椅,冷冷说道:“此物乃太祖所赐,或可佐军,至于其他……本王一无所有!”

  此言一出,满座愕然。

  众官员见楚王如此吝啬,连国难当头仍不肯散财纾难,皆失望至极,只得黯然离去。

  不久,武昌城破,张献忠率部攻入楚王府,竟从府中搜出金银各百万两,装车数百辆仍未能尽数运走。

  望着堆积如山的财宝,张献忠不禁讥笑道:“坐拥如此巨资却不肯设防,朱胡子(朱华奎)真乃庸碌蠢材!”

  随后,他命人将朱华奎捆绑掷入长江,楚王最终溺毙于滔滔江水之中。

  这一典故足见楚王府库藏之丰。

  即便不及福藩富甲天下,但筹措一两百万两白银,绝非难事。

  见皇帝仍在沉吟不语,福王朱常洵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当即上前一步,躬身奏道:

  “陛下,楚王朱华奎素来跋扈,臣手中握有他诸多不法罪证!

  况且,万历年间‘伪王案’尚有蹊跷,陛下何不借此机会重查此案?

  只需一纸诏书,召楚王进京对质。他若敢抗旨不遵,便是心虚,无异于自认伪王身份!

  届时,陛下便可名正言顺地拿下楚王,另立新王!”

  好家伙!

  朱由校闻言,目光一凝,略带诧异地望向福王朱常洵。

  这家伙为了能早日脱身回洛阳,竟如此绞尽脑汁,连“伪王案”这样的陈年旧事都翻了出来。

  看来,背后必有高人指点,否则以福王平日的庸碌,岂能想出这般毒计?

  “伪王案毕竟过去太久了,若是重启伪王案,会不会让天下藩王,觉得朕有意削藩?”

  说着,朱由校感慨道:“朕本是一片好心,对待各藩王,就似对待亲人叔伯一般,朕是真不想让外人误会啊!”

  朱由校这般作态,让福王硬了。

  拳头硬了。

  这个胖藩王差点没被朱由校这番话给气死:你真将我当做亲人叔伯,早就将我放回洛阳了,不仅不会要我那几百万两,还要给我赏赐才是。

  结果呢?

  刮了我福王府几百万两还不知足,还要逼着我这个亲叔叔为你敛财。

  皇帝陛下,你装鸡毛呢!

  但心里将自己这个侄儿皇帝骂得狗血淋头,表面上,福王肥脸上却硬挤出几分笑颜,很是体贴圣意。

  “陛下一片佛心,对藩王视如手足,这天下人皆知,此事陛下可交由臣下来做,绝对没有人敢非议陛下。”

  替皇帝干脏活累活,他福王是认真的。

  朱由校闻言,当即感动的说道:“福王当真是朕的亲皇叔。”

  见皇帝动情,朱常洵那张肥脸上立刻堆出谄媚的笑容。

  他搓着手,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虚弱:“陛下,您看臣这身子骨实在扛不住京城的水土了,连日来头晕目眩,太医说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落下病根啊!”

  说着还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

  “等收拾完了楚王,求陛下念在臣是您亲皇叔的份上,开恩让臣回洛阳将养些时日.”

  朱由校闻言,立刻露出为难的神色,轻咳一声:“皇叔啊~”

  他叹了口气,语气沉重。

  “你也知道,如今辽东战事吃紧,各地流民四起,朕身边实在缺不得您这样的肱股之臣啊!”

  说着还从御座起身,到朱常洵面前,情真意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有皇叔辅佐,朕就像少了条胳膊似的,心里空落落的。”

  朱常洵一听这话,顿时如坠冰窟,脸上的肥肉都僵住了。

  不是

  陛下?!

  您这是逮着一只羊往死里薅啊!

  我大明那么多藩王,凭什么就盯着我朱常洵一个人折腾?

  他憋得满脸通红,差点没把后槽牙咬碎,可偏偏还得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陛下,总得给臣一个期限吧?”

  他得探探皇帝的口风,总不能一直被当冤大头使唤。

  朱由校心里暗笑:期限?朕巴不得你一辈子留在京城当朕的钱袋子!

  但面上却故作沉吟,露出一副为难之色:“皇叔啊,朕也舍不得你受累,可眼下国库空虚,辽东战事吃紧”

  他顿了顿,忽然像是灵光一闪:“这样吧,只要皇叔能再为朝廷筹措五百万两饷银,朕就算再不舍,也定当放你回洛阳享福!”

  五百万?!

  朱常洵差点没把牙咬碎——这侄儿皇帝是真把他当肥羊宰啊!

  但转念一想,既然自己逃不掉,那也不能让其他藩王好过!

  “臣遵旨!”

  他狠狠攥紧拳头,脸上的横肉都绷紧了,心里已经盘算起怎么从楚王、鲁王那些家伙身上刮油水。

  敢不出钱?

  哼!

  那就别怪本王拉你们一起下水!

  没道理本王在京城担惊受怕,你们在封国吃香喝辣。

  要受苦,大家一起受!

  朱由校望着朱常洵那肥胖的身躯颤颤巍巍地退出大殿,宽大的蟒袍也遮不住他步履间的沉重,活像一只被榨干了油水的肥猪。

  皇帝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微妙的愧疚:自己是不是把这皇叔逼得太狠了?

  堂堂福王,如今竟被他调教成了专门敲诈同宗的‘藩奸’,连尊严都顾不上了。

  但这点愧疚转瞬即逝。

  朱由校啊朱由校,你在想什么呢?

  这些宗王,一个个锦衣玉食、脑满肠肥,平日里作威作福,到了国难当头,却只想躲在封地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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