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284节

  此时。

  另外一边。

  营帐中的爱新觉罗-阿巴泰正专注地擦拭着心爱的佩刀。

  作为努尔哈赤第七子,他虽因生母侧妃伊尔根觉罗·赖地位不高的原因,而始终未能晋封贝勒,多年征战积累的军功只给了他台吉的尊称。

  当然

  只是台吉(贵族),远不能让他满意。

  这次转投正白旗,正是看准了黄台吉水攻之计的功劳。

  他要在沈阳之战中,搏个贝勒的爵位。

  同样都是大汗的儿子,凭什么黄台吉他们是贝勒,他就是个台吉?

  这不公平!

  正思索间,亲兵的通传打断了他的思绪:“主子,大贝勒使者已到帐外。”

  大贝勒?

  他找我做什么?

  阿巴泰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将佩刀收入鞘中,沉声道:“让他进来。”

  帐帘掀起,他锐利的目光已经锁定了来人。

  这个汉人打扮的使者,让他本能地感到几分警惕。

  刘兴祚缓步踏入大帐,他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建州女真军礼,声音不卑不亢:“奴才刘爱塔,拜见阿巴泰台吉。”

  “大贝勒派你来所为何事?”阿巴泰眼神锐利,似不经意的问道。

  刘兴祚保持着恭敬的姿态,语气颇为恭敬:“今日台吉麾下包衣阿哈强掳大贝勒工匠三人。大贝勒闻知后,念及台吉营中工匠紧缺,特命奴才再送来十名精于水利的工匠。”

  阿巴泰手中的佩刀‘当啷’一声落在案几上。

  他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升起还要稀奇。

  他那向来小气的二哥,何时变得如此慷慨?

  ‘莫非其中有诈?’

  阿巴泰暗自警惕,但转念一想:‘管他什么算计,白送的工匠不要白不要!'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堆满假笑:“此话当真?”

  见刘兴祚郑重颔首,立刻抚掌大笑:“好好好!代我谢过大贝勒美意!”

  说着就要招呼亲兵接收工匠。

  刘兴祚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心中暗忖:‘贪得无厌的蠢货!待你收下这些工匠,便是坐实了强抢八旗旗主劳力的罪名。届时,有你好受的。'

  刘兴祚已经看到努尔哈赤震怒,黄台吉被牵连,而自己正好借机带兵‘讨回公道’的场面。

  帐外传来工匠们卸下行装的声响,刘兴祚恭敬地退出大帐。

  转身的刹那,他脸上的谦卑瞬间化作胜券在握的冷笑。

  这场精心设计的局,相信很快,就可以收网了!

第250章 巧取兵权,夜待变机

  沈阳浑河上游三十里处的鹰嘴湾。

  正白旗大营依山傍水而建,营帐连绵数里,旌旗猎猎。

  刘兴祚方才离去不久,身着轻甲的黄台吉便匆匆赶至阿巴泰营帐。

  这位四贝勒连日来为水攻之事操劳,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轻甲内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

  他步履稳健,眉宇间却透着一丝疲惫。

  “七哥。”

  黄台吉一进帐便开门见山。

  “这几日天天下雨,我们提前构筑的堤坝需要立即加固。水势上涨太快,若不尽快完成分水坝的修筑,恐怕这水攻之计会反噬我军。”

  他顿了顿,怕阿巴泰听不懂,又在一旁解释道:“水攻之策,关键在于分水坝的修筑。明军扎营向来谨慎,所选之地皆是高地,若不能精准引导水势,任其四散奔流,便如同拳头打棉花,毫无威力。”

  阿巴泰闻言,立刻起身,沉声道:“贝勒放心,我麾下将士任凭调遣,绝不让水势失控!”

  黄台吉微微颔首,目光却仍带着凝重。

  他凝视着沙盘上蜿蜒的河道,低声道:“水虽至柔,却能摧城拔寨;可若驾驭不当,它也能反噬己身。我们必须确保每一道分水坝都牢不可破,否则,我大金花费如此多人力物力的水攻,就成了笑话了。”

  帐内闷热难当,黄台吉边说边解开领口的系带,露出被晒得黝黑的脖颈。

  他随手拿起案上的水囊,仰头灌了几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滴在轻甲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阿巴泰见状,连忙命人取来湿巾。

  “四贝勒为国操劳,辛苦了。”

  黄台吉接过,随意地抹了把脸,将汗水和尘土一并拭去。

  阿巴泰在一旁侍奉,但他脸上不敢有丝毫不快。

  黄台吉虽是努尔哈赤第八子,论辈分,确实是他阿巴泰的弟弟。

  然而,这位年轻的贝勒早已不是寻常宗室子弟。

  他位列四大贝勒之一,手握正白旗兵权,在军中的地位甚至远超许多兄长。

  阿巴泰虽年长,却不敢以兄长自居,言语间只把自己当作黄台吉的下属,恭敬有加。

  “很好,有七哥鼎力相助,此番水攻,必能成功……”

  黄台吉微微颔首,语气沉稳,目光却忽然被帐外的人影吸引。

  他侧身望去,眉头微蹙:“七哥,方才是谁来了?帐外怎么多了这么多工匠?”

  阿巴泰连忙解释,将代善派刘兴祚送来十名工匠之事细细道来。

  黄台吉听罢,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大贝勒的为人,你我不是不清楚,他向来吝啬,从不做亏本买卖,今日怎会如此慷慨,平白送你十个工匠?”

  阿巴泰苦笑一声,摇头道:“我心里也觉蹊跷,可人既已送到营中,总不能拒之门外吧?”

  到嘴的肉,岂有不吃下去的道理?

  黄台吉沉吟片刻,终究摆了摆手:“罢了,些许小事,暂且不必深究。”

  他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语气坚定。

  “眼下最要紧的,是水攻大计,绝不能因旁枝末节误了正事!”

  说罢,他大步走向沙盘,手指重重按在浑河沿岸分水坝的位置,眼中灼灼生光。

  帐外,工匠们仍在忙碌,而黄台吉的心思,早已飞向了即将到来的决战。

  五日光阴,转瞬即逝。

  抚顺城外,正红旗大营内灯火通明。

  夜风裹挟着松木燃烧的气息,将营帐内的喧嚣声吹出老远。

  代善斜倚在虎皮交椅上,衣襟半敞,露出结实的胸膛。

  他脑后那条标志性的金钱鼠尾辫随着大笑的动作不住晃动,在烛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哈哈哈!哈哈哈!”

  代善的笑声如同闷雷般在营帐内回荡,手中的酒碗随着他前仰后合的动作洒出几滴烈酒。

  侍立两侧的亲兵们低眉顺眼,不敢直视这位醉态毕露的大贝勒。

  良久,代善终于止住笑声,用袖口抹了抹笑出的眼泪,朝侍立多时的刘兴祚招了招手。

  “爱塔啊爱塔!”

  代善的声音因醉酒而略显嘶哑,却掩不住其中的得意。

  “你这招借刀杀人用得妙!父汗听闻阿巴泰强抢我工匠之事,当即勃然大怒。不仅勒令那厮归还十三名工匠,还要他亲自登门赔罪,额外补偿我二十名工匠!”

  帐外夜枭的啼叫声隐约可闻,代善眯着醉眼,掰着粗壮的手指算道:“一个工匠年可创值百两,这二十人,得值几千两银子,哈哈哈!当真是人在营中坐,财从天上来!”

  “最关键的是,父汗居然夸我了,这是多少年都没有的事情啊!爱塔啊!你有功啊!”

  刘兴祚躬身立于案前,在一边讨好代善。

  “都是大贝勒英明决断,奴才不过是略尽绵力,提了个小小的建议罢了。这点微末之功,实在不值一提。”

  在这弱肉强食的八旗大营里,要想得到信任,就得先把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子哄得舒舒服服。

  代善醉眼朦胧地晃了晃手中的酒碗,笑着说道:“你的功劳,本贝勒都记在心里。”

  “嗝~”

  他打了个酒嗝,大手一挥:“这二十个工匠,赏你三个!往后还要多给本贝勒出些好主意!”

  “多谢主子恩典!”

  刘兴祚立即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奴才定当竭尽所能,为主子爷效犬马之劳!”

  代善满意地点点头,醉醺醺地指着帐外,再说道:“那些工匠,明日你去给本贝勒带回来!”

  刘兴祚眼中精光一闪,却又故意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搓着手,支支吾吾道:“奴才这就去办,只是”

  “只是什么?”

  代善醉红的脸上浮现不耐。

  若非他现在心情好,否则肯定要给刘兴祚一脚了。

  什么玩意,在他面前居然还敢支支吾吾,话不一口气说完。

  他没好气的说道:“有屁快放!”

  “嗻!”

  刘兴祚装作惶恐地应了一声,随即压低声音道:“奴才听闻四贝勒的水攻之计即将发动,想请大贝勒准许奴才带些人马,去.去分一杯羹。”

  他说着又急忙补充:“奴才自然不敢与各位贝勒争功,只求在外围捡些漏网之鱼。”

  帐内一时寂静,刘兴祚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心中却格外忐忑。

  虽然他有代善便宜行事的口头承诺,但总得拿到出兵令信才行。

  否则,非战时贸然出兵,他想做内应也做不成了。

  听了刘兴祚这番话,代善脸上浮现一丝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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