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295节

  突然,他眼中精光暴射,猛地转身喝道:“人定胜天!既然坝体开裂,那就加固坝体!调集所有工匠、民夫,立刻抢修!再派精锐去下游重建分水坝,只需一日.再拖一日即可!”

  那老工匠闻言,扑通跪倒在地:“贝勒爷明鉴!坝体一旦开裂,就如瓷器生纹,再难修复啊!强行修补,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闭嘴!”

  黄台吉暴喝一声,面目狰狞如恶鬼,连一旁的阿巴泰都惊得后退半步。

  这位向来沉稳的四贝勒,此刻眼中布满血丝,额角青筋暴起:“本贝勒说能修,就必须能修!”

  阿巴泰从未见过黄台吉如此癫狂的模样,连忙劝道:“四贝勒,要不我们先”

  “还不快去!”

  黄台吉根本不听劝阻,一把揪住老工匠的衣领。

  “若敢怠工,本贝勒诛你九族!”

  在正白旗兵卒的刀枪威逼下,数百工匠和民夫战战兢兢地走向摇摇欲坠的堤坝。

  他们拖着沉重的木料,背着装满夯土的竹筐,像蝼蚁般爬满坝体。

  “咔嚓——咔嚓——”

  蓄水坝的呻吟声越来越急促,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

  那些被强行填补的裂缝处,浑浊的水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将夯土冲成泥浆。

  “快!再加木桩!”

  工匠们声嘶力竭地喊着,可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十丈高的水墙轰然决堤。

  滔天洪水如巨龙出渊,裹挟着断裂的巨木和碎石奔腾而下。

  几个正在抢修的工匠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洪峰撕成碎片。

  岸边的战马惊恐嘶鸣,拖着缰绳四散奔逃。

  黄台吉站在高地上,眼睁睁看着洪水所过之处,合抱粗的松树被连根拔起,来不及撤离的辎重车辆像玩具般被抛向半空。

  那些号称铁骑的精锐,在这天地伟力面前,与蝼蚁无异。

  “果然,还是不行吗?”

  黄台吉面色有些呆滞。

  阿巴泰战战兢兢地凑近:“四贝勒,现在该如何是好?”

  水攻最终失败了,黄台吉的脸色反而是恢复往日的沉稳。

  只是那双鹰目中闪烁的寒光,暴露了他内心的盘算。

  水攻的功劳没有捞到。

  那水攻失利的锅,他得甩出去。

  “传令。”

  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即刻飞马奏报父汗:镶蓝旗阿敏贻误军机,致使分水坝尽毁;正蓝旗德格类轻敌冒进,折我大军锐气。水攻失利,皆因此二人玩忽职守。”

  阿巴泰倒吸一口凉气。

  德格类尸骨未寒,阿敏又是代善亲信

  四贝勒这是在甩锅啊!

  似乎看出他的顾虑,黄台吉轻抚腰间佩玉,淡淡道:“死人不会辩解,活人自有大贝勒操心。”

  远处,洪水已冲垮明军废弃的营寨,正朝着更远处的辽泽奔涌而去。

  黄台吉眯起眼睛,仿佛看到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在抚顺城头上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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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降人有危,饮马草原

  抚顺城外,八旗大营。

  晨雾中,一队队狼狈不堪的八旗兵卒踏着泥泞归来。

  他们铁甲上沾满浑浊的泥水,箭囊里的羽翎早已被泡得耷拉下来。

  几个正白旗的巴牙喇兵一边拧着湿透的棉甲,一边用通古斯语破口大骂:“明狗狡诈!竟敢坏我大金计策!”

  昨夜浑河血战的余波仍在蔓延。

  黄台吉精心筹划的水攻之策被明军识破,七道分水坝尽数被毁。

  暴涨的浑河水冲垮官道,将八旗大军的进军路线化作一片汪洋。

  那些满载粮秣的辎重车,此刻正歪七扭八地陷在泥沼里,拉车的骡马早已不知去向。

  “我的五十副精铁札甲啊!”

  一个镶红旗的拨什库捶胸顿足。

  他负责押运的军械车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冲走,如今连个车轱辘都找不回来。

  在如此连番打击之下。

  抚顺城内外,怨气盈天。

  而此刻。

  镶红旗大营深处,李延庚在自己帐篷外面,嘴角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周遭嘈杂的脚步声、咒骂声不断传来,却丝毫扰乱不了他此刻雀跃的心绪。

  “好!好一个刘兴祚!”

  他低声喃喃,眼中充满是羡慕之色。

  随着溃兵陆续归营,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细节已如拼图般在他脑海中完整呈现。

  明军铁骑夜袭分水坝,两蓝旗仓促应战。

  正蓝旗固山额真德格类率部围剿大明骑兵,完全没想到刘兴祚突然杀出!

  那一杆寒光凛冽的长槊,不仅斩下了德格类的头颅,更斩断了两蓝旗的士气。

  溃散的八旗骑兵在混乱中自相践踏,死伤者竟泰半是死于己方马蹄之下!

  更妙的是,这支明军回师途中,竟顺道解了白杆兵之围。

  想到阿敏那张铁青的脸,李延庚险些笑出声来。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却压不住胸中沸腾的热血。

  “刘兴祚既已功成,接下来,便该轮到我”

  李延庚心中暗忖,掀开帐帘的手因兴奋而微微发颤。

  可就在他踏入营帐的刹那,身形骤然僵住。

  昏暗的烛光下,李永芳正端坐在主位上,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逆子!”

  李永芳突然暴喝,声如雷霆。

  “你是非要害得全家抄斩才甘心?!”

  李延庚心头剧震,面上却迅速堆起茫然之色:“父亲何出此言?孩儿实在不知。”

  “啪!”

  一叠密报被狠狠摔在案几上。

  李永芳霍然起身,腰间佩刀哗啦作响:“囤积火药、刺探粮仓方位,连大汗王帐的巡哨时辰都摸得门清.”

  李永芳一把揪住儿子衣领,呵斥道:“你真当为父老眼昏花?!你想要烧大金粮仓、刺杀大汗?你好大的胆子!”

  帐外巡逻的镶红旗戈什哈脚步声渐近。

  李延庚能清晰感觉到父亲的手在发抖,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恐惧。

  帐中平静了片刻。

  待巡逻的戈什哈踏着沉重的步伐渐渐远去。

  李永芳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儿子,压低声音道:“还有,你前几日频繁出入正红旗营地,与刘兴祚那个叛徒密会,当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如今刘兴祚叛逃之事已传遍军中,你可知这是何等大罪?”

  “何等大罪?”

  李延庚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他猛地向前一步,逼视着父亲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父亲,事到如今,儿子也不怕与您挑明了说。这建奴的营帐,本就不是我们汉人该栖身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偷听,这才继续道:“只要我们能焚毁建奴粮库,或是刺杀努尔哈赤老贼,这两桩大功任成其一,便足以洗刷我们父子背负的汉奸骂名。到那时,朝廷自会明鉴我们的赤胆忠心!”

  听闻此语,李永芳勃然大怒,脸色铁青,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作响,厉声喝道:

  “你当大金的粮库是纸糊的?努尔哈赤的汗帐是菜市口?若真这么容易,还轮得到你来逞英雄?!”

  他一把从怀中掏出一卷名册,狠狠摔在李延庚脚下。

  那正是他花重金从正红旗值日章京手中买来的出入记录,上面清清楚楚记载着李延庚近日频繁出入正红旗的踪迹。

  “若非老夫暗中替你遮掩,你以为还能站在这里大放厥词?恐怕此刻,你的人头早已挂在抚顺城头示众了!”

  李延庚低头瞥了一眼那卷名册,心中却无半分感激,反而冷笑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父亲,压低声音道:

  “父亲,事到如今,您难道还执迷不悟?真要一辈子背负‘汉奸’之名,死后无颜见祖宗于九泉之下?!”

  李永芳闻言,缓缓摇头道:

  “你以为我们还有得选?即便真要归明,现在也绝不是时候!努尔哈赤疑心极重,八旗上下耳目众多,稍有异动,便是灭门之祸!你当这是儿戏?!”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声音低沉而狠厉:

  “想活命,就给我安分些!否则,别怪老夫大义灭亲!”

  李延庚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父亲!您总说不是时候,那究竟何时才是时候?刘兴祚归明之事已成定局,建奴上下如今对我们这些汉将早已起了杀心!”

  “几日前努尔哈赤当众鞭打您时,那些鞑子是怎么嘲笑的?难道您真要一辈子做他们的奴才,连子孙后代都抬不起头来吗?”

  “住口!”

  李永芳暴喝一声,额角青筋暴起,右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刀柄上。

  他急促地喘息着,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你你这个逆子懂什么!现在轻举妄动只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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