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七人之中,有三人不在京师,如今内阁在京四人,少一人实在是太明显了。
方从哲忧心忡忡。
东林党人可恶至极!
与内官勾结,而皇嗣年纪尚幼,不懂世事,万一被他们蒙蔽,为之奈何?
“元辅,陛下大行,而不见皇嗣,恐为奸人所挟持,请百官入宫,面见皇嗣!”
“皇嗣掌于妇人之手,西李前番请封后,若不请回皇嗣,恐有武周之祸也!”
“请元辅当机立断!”
朝臣舆情汹汹,但方从哲余光稍瞥,便知道说话的那些人,大都是东林党人。
方从哲不动声色,道:“诸位待命即可,冲宫岂非是欲谋反?”
东阁大学士韩爌、朱国祚两人则是闭眼假寐,在菜市场一般的文华殿中,居然快要睡着了。
“魏公公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韩爌、朱国祚两人眼睛骤然睁开,方从哲也快步走向司礼监随堂太监魏朝。
“魏公公,宫中现在是什么情况?”方从哲当即问道。
魏朝是王安的人,此刻瞥了方从哲一眼,面无表情说道:“皇嗣已至慈庆宫,召方阁老、英国公、礼部尚书入宫面见。”
什么情况?
韩爌原以为魏朝来了,后面便有皇嗣与刘一燝等人,他还准备趁皇嗣心神俱震之时,获得未来新君信任,打压异党,重振朝纲。
如今却被告知这种情况,面色当即变得阴沉起来。
“魏公公,皇嗣为何不先至文华殿,再去慈庆宫?”
见韩爌失态,方从哲眼睛顿时一亮。
恐怕宫中出了变数!
方从哲不给韩爌反应时间,拉着魏朝便朝着殿外走。
“十万火急之事,到了慈庆宫便清楚了,何须再问,面见皇嗣罢!”
方从哲疾步离殿,朝着慈庆宫方向而去。
韩爌、朱国祚、礼部尚书孙如游、英国公张维贤不敢让皇嗣久等,哪里有时间询问魏朝细节,当即疾步跟上方从哲。
内阁移位,朝臣困惑。
主动权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是回到朱由校手中了。
PS:
关于称呼:
《皇明祖训·礼仪》:“东宫自称曰孤,对外称本宫。”
第3章 阁臣相见,台阁位诱
慈庆宫为太子居所,前有门三道。
前为徽音门,门里为麟趾门,第三门称慈庆门,其内为慈庆宫。
此时,慈庆宫里间,便传来一阵阴柔的宦官之声。
“太子爷,先用了早膳,才有心力对付后面的事情。”
尚膳监的掌印太监王体乾早已经准备好早膳了,此刻放置在食塌上,倒也称得上是琳琅满目。
菜肴有牛、羊、驴、豚、狍、鹿、雉、兔、水族海鲜、山肴野蔌;米食则有蒸香稻、蒸糯、蒸稷粟、稻粥、薏苡粥、西梁米粥;面食有玫瑰、木樨、果馅、油糖,小食有稷黍枣豆糕、仓粟小米糕、稗子、高粱、艾汁、杂豆、苜蓿等。
难怪人人都想要当皇帝,这皇帝的一餐,当得上京城百姓一年用度了罢?
不过,早膳名目虽多,但朱由校却高兴不起来。
“丧期之内,焉能如此靡费?”
尚膳监掌印太监王体乾当即吓得跪伏在地,磕头如捣蒜。
“奴婢这便去撤换。”
也难怪朱由校生气,根据明代礼制与宫膳惯例,皇帝在丧期内的膳食安排确有特殊调整。
嗣皇帝需茹素二十七日(以日代月),禁食荤腥。
如明成祖丧期,仁宗朱高炽每日仅进素面一碗、豆腐羹一盅,持续二十七日,以致“面有菜色”。
嘉靖帝丧期,隆庆帝严令光禄寺禁用江南鲜果,仅食北方窖藏苹果、冻梨,以表“不贪口腹之欲”。
还有万历帝丧期,才死没多久的泰昌帝晚膳仅设:
主食:素馅包子、粳米粥。
主菜:烩三鲜(笋、木耳、豆腐)、醋溜白菜。
汤品:冬瓜素高汤。
素食简朴、禁绝享乐,乃是在践行“以孝治天下”的儒家伦理。
这一制度既是对先帝的哀悼,亦为新君塑造仁孝形象的政治表演。
朱由校可不想还未登基,便被冠上不孝之名。
这王体乾,不知是真傻还是焉坏?
亦或者是被有心人指使了?
尚膳监负责皇帝餐饮,须得自家人掌控其中,否则有人暗中下毒,那他这个大明皇帝,还真是当到头了。
但朱由校转念一想,却没有处置王体乾,只是看着他忐忑不安。
此人柔佞深险,但却还有用到他的时候。
当然
前提是要将此人驯服。
“王大珰。”
“奴婢在!”
“文华殿中群臣久等,尚膳监做些米粥汤水,送至文华殿供群臣食用。”
要想手底下的人感恩戴德,不仅仅是依靠皇帝的身份,平时的施恩也是必不可少的。
恩威就是这么一点点积累下来的。
朝臣之中是有结党营私,但党派之中也并非是铁板一块,甚至有些人是被迫结党的。
这些都是朱由校可以拉拢的对象。
“太子爷慈悲心怀,奴婢这就去办!”被朱由校一吓,王体乾已经是不敢抬头看朱由校了,显然是怕极了。
王安眉头一挑,本能的便跟着恭维:“太子爷体恤朝官,实乃明君之相,我大明有福了。”
尚膳监上膳失误,尚膳监掌印太监老糊涂了,难道你司礼监大太监也糊涂了?
朱由校面无表情的看着王安。
大明有没有福我不知道,但你王安指定是没有的了。
丝绢擦嘴,朱由校缓步起身,道:“出外见见我大明肱骨,国之柱石们罢!”
其实在朱由校用早膳的时候,内阁众臣以及礼部尚书孙如游便已经是到慈庆宫了。
到朱由校用完早膳,他们至少等了一刻钟。
但在慈庆宫中,众人脸上都不敢有不悦之色,甚至连互相交谈都不敢,只能用眼神交流。
朱由校不了解这些臣子,同样,臣子也不了解嗣君。
在这个时候,没人想要做出头鸟,给皇嗣留下不好的印象。
“皇太子驾到!”
内室小太监扯开公鸭嗓大喊一声,紧接着,身着一身糠闹煊尚4永锛渥叱隼础�
“臣等拜见殿下。”
朱由校上前将方从哲搀扶起来,对着众人说道:“诸位皆大明肱股之臣,无须多礼,本宫冲龄,时事艰难,尚需诸君辅弼。”
说话的时候,朱由校在观察如今的内阁成员。
首辅方从哲垂垂老矣,但眼神还算清亮。
阁臣刘一燝低眉顺眼,四人中他站在最后面。
韩爌与朱国祚则是光明正大的打量着朱由校。
好家伙,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我?
说好的抬头看皇帝都是杀头之罪呢?
仰面视君,有意刺王杀驾,斩立决!
左右,将此二人当场擒拿!
当然
现在朱由校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而已,他都还未登基,可没有达到世宗皇帝那种威望与对朝臣的控制,并不能想杀谁就杀谁。
“大行皇帝龙驭宾天,还请殿下莫要过度伤身,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如今都要殿下一肩扛起,万望殿下保重身体。”
方从哲在万历朝时便已经不敌东林党,朱常洛之时,他这个内阁首辅形同虚设,原本是准备告老的。
但似乎新君与大行皇帝不一样,让他心中生起别样情绪。
皇嗣天资英断,睿识绝人,非传闻那般不堪。
东林党人刘一燝、杨涟、左光斗等人在宫中都拿捏不了他。
皇嗣年虽幼,但慈庆宫中亲见之,其待人接物之仪态,不似少年人,反倒像是浸没官场多年的老人一般。
不愧是世宗皇帝的种,我大明皇帝生来便有帝王威仪!
“本宫躬安,元辅不必担忧。”
朱由校袖口抹泪,装出一副神哀忧愁的模样,说道:“皇考大行,朝内外诸事不明,幸得内廷有王大珰,台阁有元辅以及诸位重臣,见到你们,本宫心里有底了。”
东阁大学士韩爌上前一步,道:“大行皇帝骤然崩逝,百官六神无主,还请殿下至文华殿升座,以安百官之心。”
朱由校点了点头,道:“韩公所言极是,不过既是要面见百官,自是要知晓些许礼仪之事,便请孙尚书言明其中细节。”
在内阁四人后面,礼部尚书孙如游躬身上前。
“臣孙如游,拜见殿下。”
孙如游已经是七十岁了,已经是古稀之龄,手脚都有些不利索了。
“王大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