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366节

  这年轻人甲胄虽新,眉宇间却带着几分疲惫,眼角的红血丝昭示着彻夜未眠。

  他想起沈炼从龙王庙带回的情报。

  李延庚愿为内应,看来所言非虚。

  “起来说话。”祖大寿沉声道。

  李延庚缓缓起身。

  “昨夜罪将在外东城饮至二更,是为麻痹外城守军;今晨寅时,又带了二十坛烧酒、百斤熟肉来内东门‘犒劳’,酒里掺了‘蒙汗药’,那些守军此刻怕是还在城楼里昏睡,连裤腰带都解不开呢。”

  他说起这些,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罪将已让人把守住内城各条要道,只等天兵入城。”

  祖大寿眼神闪烁。

  此番攻城,时间紧,任务重,得速战速决才行。

  他当即问道:“你说,该从何杀起?”

  李延庚早有准备,当即上前一步,指着西北方向:“首当其冲,是塔拜的府邸!他是赫图阿拉守将,手中握着最后一支亲卫,又是建奴的宗室,只要斩了他,城中的建奴就成了没头的苍蝇,再难组织反抗!”

  “好!”

  祖大寿一击掌,对身后的亲卫道:“留一百人守住内东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其余人,随我来!”

  “遵命!”

  其余四百明军立刻列成方阵,刀出鞘、箭上弦,跟着李延庚往内城深处杀去。

  内城的街巷比外城狭窄,两侧的宅院多是女真贵族所居,此刻门扉紧闭,偶有窗户被悄悄推开一条缝,露出惊恐的眼睛,却被明军的杀气吓得赶紧合上。

  李延庚在前引路,脚步飞快,对这里的布局了如指掌。

  转过一道月牙门,前方出现一座青砖大宅院,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子,旗杆上还挂着镶蓝旗的旗帜。

  李延庚压低声音:“到了,这就是塔拜的府邸!”

  祖大寿抬手示意,四百明军如被风吹动的麦浪般瞬间散开,刀牌手守住前门石阶,长枪手堵住后巷出口,弓箭手攀上隔壁宅院的墙头,弓弦拉得满满当当。

  整座塔拜府邸被围得水泄不通,连只鸟雀都休想飞出去。

  此刻的塔拜,正搂着新纳的小妾在雕花大床上酣睡。

  锦被下露出他圆滚滚的肚皮,嘴角还挂着昨夜宴饮的酒渍。

  这镶蓝旗的台吉向来胸无大志,既没有代善的勇武,也没有黄台吉的算计,打小就不讨努尔哈赤喜欢,早早被打发到赫图阿拉当守将。

  可他倒乐得清闲,每日里不是在府中饮宴,就是去城外猎些飞禽,活得像个逍遥王爷。

  “嗯……”

  塔拜被府外隐约的喧哗声搅得皱眉,翻了个身,将小妾搂得更紧。

  他以为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在吵闹,打算天亮了再找那人算账。

  直到“轰隆”一声巨响,前门被撞开的震耳欲聋,连床榻都跟着颤了颤。他猛地坐起身,发髻散乱,睡眼惺忪地骂道:“哪个狗奴才敢在爷的府里撒野?”

  话音未落,卧房的门被撞开,管事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袍角撕裂了一大块,脸上满是血污:“主子!不好了!是明军!府外全是明军啊!”

  “明军?”

  塔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脚将管事踹翻在地,肥硕的脸上满是不屑。

  “你这厮睡糊涂了?明军此刻正在沈阳城外跟皇阿玛厮杀,难道他们长了翅膀飞过来不成?”

  他赤着脚跳下床,刚要叫人把这胡言乱语的管事拖出去打一顿,却听到院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还有金铁交鸣的脆响,甚至能隐约听到明军“杀鞑子”的怒吼。

  “不……不会吧……”

  塔拜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肥硕的身子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只见府里的护卫正像割麦子似的被砍倒,那些身穿明甲的兵卒个个红着眼,见人就杀,鲜血染红了庭院里的青石板,连他最宝贝的那株百年海棠,都被砍断了枝干。

  “哐当!”

  卧房的门被一脚踹开,祖大寿提着滴血的长刀走了进来,身后的明军士卒个个浑身浴血,眼神凶戾得像要吃人。

  塔拜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肥脸惨白如纸,连声音都变了调:“明……明将军饶命!我……我投降!”

  直到此刻,他才真真切切地相信,明军真的杀进赫图阿拉了!

  这座他以为固若金汤的老巢,这个他逍遥快活的温柔乡,竟在一夜之间成了催命的阎罗殿。

  祖大寿看着脚下这团肥肉,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亲兵上前,一把将塔拜揪了起来,粗麻绳像捆猪似的将他捆了个结实。

  “老爷?”被惊醒的小妾蜷缩在床角,吓得瑟瑟发抖。

  祖大寿的目光扫过那女子,冷声道:“建奴家眷,一个不留。”

  刀光闪过,惨叫声戛然而止。塔拜眼睁睁看着小妾倒在血泊里,吓得魂飞魄散,屎尿齐流,哪里还有半分八旗老爷的模样。

  祖大寿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对亲卫道:“将塔拜的首级割下来,悬在城门之上。”

  他要让整个赫图阿拉的建奴都知道。

  他们的守将,已经死了。

  赫图阿拉,已经被大明攻克了!

第306章 以奴制奴,血屠宫城

  塔拜的首级被悬在东门之上,青石板上的血迹顺着沟壑蜿蜒流淌,在晨光中泛着妖异的红。

  消息像长了翅膀般传遍内城,那些原本还想负隅顽抗的女真贵族,看到塔拜的头颅后,顿时如丧家之犬,要么缩在宅院深处瑟瑟发抖,要么慌不择路地往城外跑,却被早已守住四门的明军砍倒在血泊里。

  除了被故意放出去的人之外,基本上都成为地上的尸体了。

  赫图阿拉之中。

  零星的抵抗仍在继续。

  有披甲的亲卫冲出府宅,挥舞着长刀嘶吼冲锋;有被裹挟的包衣奴才举着木棍乱打;甚至有宗室妇女抱着孩子,试图用哭喊换取怜悯。

  但这些反抗在甲胄齐整、训练有素的明军面前,脆弱得像纸糊的一般。

  刀光闪过,惨叫此起彼伏,很快便被更密集的厮杀声淹没。

  祖大寿站在塔拜府的门楼上,看着街巷中渐渐平息的混乱,忽然转头看向身边的李延庚。

  他的长刀斜插在腰间,刀刃上的血迹尚未干涸,眼神冷得像结了冰:“李延庚,若要将这赫图阿拉的人尽数杀绝,最快的法子是什么?”

  李延庚闻言,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将……将所有人都杀了?”

  他本以为明军破城后,只会诛杀女真贵族与守军,最多再清算几个助纣为虐的汉奸,却没料到祖大寿的杀心竟重到这般地步。

  赫图阿拉城里,光是女真宗室及其家眷就有数千,加上包衣、工匠、商贩,足有上万人。

  这般屠城,可是会血流成河的!

  祖大寿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祖大寿的目光如刀,让李延庚不敢直视。

  这位归正将领的目光扫过街巷中倒毙的尸体,又看向远处那些缩在角落里、眼神惊恐的百姓,心中剧烈地挣扎着。

  沉默在刀光剑影的余波中蔓延,李延庚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点醒,眼中闪过一丝彻悟。

  是啊!

  不杀的话,明军费尽心机穿越鬼涧道、奔袭千里而来,难道是为了看一场热闹?

  建奴在辽东肆虐多年,屠城掠地,视汉民如草芥,若不将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若不让他们尝够血的滋味,凭什么指望他们收敛?

  只有让这些蛮夷真的怕了,真的痛到骨髓里,才能让他们明白:

  汉人不是可以随意驱使的牛羊。

  你杀我汉人百姓,我屠你建州蛮夷!

  心念及此,李延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对祖大寿道:

  “将军,眼下那些建奴贵种多半都躲起来了,或是藏在府宅的隐秘处,或是混在包衣之中,想凭咱们挨家挨户搜查,没有十几天根本找不干净。但有个法子,能让将军在短时间内,将这些贱奴连根拔起。”

  “哦?”

  祖大寿眼睛当即一亮,手中的长刀在掌心磕了磕,急切地追问。

  “什么法子?快说!”

  他最恨这种藏躲藏躲的勾当,若不能斩草除根,等援军一到,这些残寇必成后患。

  李延庚指着不远处几个瑟瑟发抖的包衣奴才:“很简单。将军只需按着我给的名册,找到那些建奴贵种的府邸,再让他们的包衣奴才指认主子藏身之处,这些奴才日日伺候主子,哪里有暗格,哪里有地窖,他们比谁都清楚,比咱们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找,要快上十倍。”

  “让包衣奴才帮忙?”

  祖大寿眉头顿时皱起,眼神里满是怀疑。

  “这些人常年伺候建奴,怎会乖乖听话?再说,咱们又该如何抓到这些包衣?”

  “将军放心,要他们听话容易得很。”

  李延庚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建奴贵种能躲进地窖,包衣奴才却没地方藏,他们要么守在府里,要么就缩在街巷角落,一抓一个准。只要抓来一两个本府的奴才,亮明刀枪,以他们的妻儿老小性命相胁,保管他们把主子的藏身之处说得清清楚楚,连床底下有几块砖都能数给你听。”

  为了让祖大寿相信,李延庚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低头垂目的包衣,声音更冷了几分:

  “这些人是什么货色,我再清楚不过。平日里对着主子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看似忠心耿耿,可真到了要自己掉脑袋的时候,比谁都自私。将军,你反过来想一下,若这些人真有半分礼义廉耻,真有半点骨气,又怎会心甘情愿给建奴做牛做马,看着同胞被屠戮而无动于衷?”

  祖大寿听完,眼中的疑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厉。

  “你说得不错。”

  他转头对亲卫道:“去,按李延庚给的名册,先去镶黄旗那几个宗室府邸,抓几个包衣奴才来!”

  片刻后,几个穿着破烂衣衫的包衣被拖拽过来,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祖大寿一脚踩在其中一人的背上,长刀的刀尖抵住他的脖颈:“说,你家主子藏在哪?说了,饶你不死;不说,这赫图阿拉的护城河,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那包衣吓得浑身筛糠,哆嗦着指向府邸后院:“在……在西厢房的地窖里,有块青石板能掀开……”

  祖大寿对李延庚递了个眼神,后者微微点头。

  亲卫们立刻冲入后院,果然在西厢房的地下找到了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三个瑟瑟发抖的女真贵妇,正是那包衣主子的家眷。

  “果然好用。”

  祖大寿看着被押出来的贵妇,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李延庚道:“就按你说的办,让这些奴才带路,挨个清剿!”

  李延庚躬身领命。

  看着之前和自己觥筹交错的人,一个个变成尸体,李延庚心中不觉有些沉重。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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