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卫的码头正迎来一批风尘仆仆的将士。
毛文龙、祖大寿一行人乘坐的船队顺着江海一路南下,沿途虽因水流湍急翻了三艘载满战利品的小船,好在人员无伤,不过是损失些金银细软,于大局无碍。
他们已于昨日抵达天津卫,此刻正暂歇在卫所驿站中,等候着进京的旨意。
而就在他们抵达的几乎同一时刻,一份足以震动朝野的捷报正从天津卫出发,向着京师疾驰。
驿站内,几名精挑细选的传令兵早已整装待发。
为首传令兵怀中抱着的镶金漆盒,正是封装捷报的匣子:
盒身鎏金缠枝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盒外斜插着三面鲜红的小旗,这是大明“八百里加急”的最高规格,意味着匣中乃是关乎国祚的重大军情。
“记住,不惜一切代价,最快速度送到京师,交到陛下手上”
驿站驿丞亲自将漆盒交到领头的骑兵手中,语气凝重如铁。
“喏!”
领头的骑兵抱拳应道,小心翼翼地将漆盒揣入怀中,用布条紧紧捆在腰间,仿佛那是比性命更重要的物件。
翻身上马的瞬间,他猛地一甩马鞭,胯下战马吃痛,发出一声嘶鸣,四蹄翻飞地冲出驿站。
身后三名骑兵紧随其后,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溅起一串火星,朝着京师方向狂奔而去。
沿途驿站早已接到通报,每隔二十里便有快马等候。
每当传令兵抵达,几乎不用片刻喘息,便换乘早已备好的骏马继续飞驰。
马蹄声昼夜不息,穿过平原,越过河流,沿途的州县看到那三面红旗,无不心惊。
自萨尔浒之战后,辽东久无大胜,这般规格的捷报,已是多年未见。
传令兵快马奔入北京城崇文门,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巨响,惊得街旁行人纷纷避让。
他勒住缰绳,在疾驰中扬声高喊,声音穿透喧嚣的街市:
“大明天兵攻破建奴伪都赫图阿拉!”
“焚其宫室宗庙,毁粮秣十万石!诛贼酋努尔哈赤子孙塔拜、多铎、豪格等数十人!”
“阵斩真虏三千级,俘酋眷数十口,获伪金文书、玉印无数!”
每喊一句,他便策马前冲数丈,腰间的镶金漆盒随着马身颠簸,三面红旗猎猎作响。
到了正阳门内,他更是扯着嗓子嘶吼,将捷报中最振奋人心的字句砸向街头:
“仰赖陛下天威!攻城时风雷助威,虏酋努尔哈赤伪像自焚!此战断虏龙脉,建州遗酋如丧家犬奔逃,荡平辽东在即!”
街市瞬间炸开了锅。
挑着担子的货郎忘了吆喝,茶馆里说书的先生停了醒木,连墙角晒太阳的老嬷嬷都直起了身子。
起初是零星的议论,很快便汇成鼎沸的人声:
“破了赫图阿拉?那不是建奴的老窝吗?”
“我的天爷!杀了努尔哈赤的子孙?不是说建奴很厉害吗?我看也不过如此。”
一个穿长衫的秀才激动得满脸通红,挥着折扇对周围人喊道:“陛下圣明啊!自陛下登基,先是威虏伯刘兴祚反正,如今又端了建奴老巢,这是天意要灭那蛮夷啊!”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可不是嘛!先前辽东总打败仗,陛下登基之后,胜仗连连!咱们陛下真是有福之人,天生的救世明君!”
欢呼声、惊叹声此起彼伏,有人甚至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混着传令兵的高喊,将整个北京城的喜气烘托得愈发浓烈。
快马一路穿过棋盘街,直奔皇城而去。
到了午门外,传令兵猛地勒住马,翻身跳下时因冲力太大险些踉跄。
他顾不上擦汗,双手紧紧捧着怀中的镶金漆盒,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金水桥前,对着宫门方向跪倒在地。
守门的锦衣卫见是插着三面红旗的捷报,不敢怠慢,立刻入内通报。
不多时,一名司礼监太监匆匆走出,高声道:“进乾清门报捷!”
传令兵膝行着穿过皇极门广场,绕过中极殿,最终在乾清门外停住。
他将漆盒高举过顶,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天津卫驿卒,恭呈辽东大捷捷报!毛文龙、祖大寿、赵率教、黄德功等将军奇袭赫图阿拉,大获全胜!恭请陛下圣览!”
几乎就在传令兵跪伏乾清门的同时,乾清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司礼监掌印太监魏朝、秉笔太监魏忠贤与王体乾三人几乎同时出现在门口,显然是得了消息,一路快步赶来。
魏朝眼疾手快,抢先一步从传令兵手中接过那只镶金漆盒,入手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心头一震。
他甚至来不及与另外两人寒暄,转身便朝着乾清宫内疾跑,口中连珠炮似的高喊:“陛下!辽东大捷!是辽东大捷啊!”
魏忠贤与王体乾对视一眼,暗骂魏朝这老狐狸抢了头功,却也不敢耽搁,紧随其后朝着宫内奔去,嘴里同样高声附和:“辽东大捷!陛下,毛将军他们打了大胜仗!”
三人的喊声穿透了乾清宫的寂静,像一道惊雷滚入东暖阁。
此时,东暖阁内檀香袅袅,朱由校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疏中,手中朱笔在奏疏条陈上圈圈点点。
连日来,朝堂上围绕新政的争论此起彼伏,不少朝臣以“边患未平”为由阻挠改革,让他颇为头疼。
“辽东大捷!”
听到这四个字,朱由校手中的朱笔猛地一顿,他霍然抬头,眼中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亮,先前批阅奏疏的疲惫一扫而空。
“快!把捷报呈上来!”
魏朝早已气喘吁吁地跪在御案之前,双手高举漆盒:“奴才给陛下贺喜!毛文龙、祖大寿将军奇袭赫图阿拉,大获全胜!”
朱由校一把接过漆盒,手指有些发颤地解开上面的金锁。
当捷报上“焚其宫室”“诛贼酋子孙”“阵斩三千级”等字句映入眼帘时,他紧绷的肩膀缓缓舒展,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辽东这颗心腹大患,总算有了实质性的转机!
赫图阿拉是建奴的根本,此番被捣毁,无异于斩去努尔哈赤的臂膀。
更重要的是……
携此大胜之威,朝堂上那些明里暗里阻挠新政的声音,该消停了吧?
先前总有人说“边事紧急,不宜轻动”,如今大胜在前,正好借这股锐气推行改革:
裁撤冗余的边镇官员,整顿贪腐的军饷体系,追缴江南盐铁之税,提拔像毛文龙、祖大寿、赵率教、黄德功这样的实干将领……
谁还敢公然反对?
如今。
正是他这个大明皇帝,大展身手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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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太庙忠祠,弹劾奏疏
魏朝见皇帝脸上漾着笑意,知道这位年轻天子此刻心情正佳,连忙躬身上前,语气里满是恰到好处的恭维:
“皇爷,毛文龙、祖大寿这些将领能立下如此奇功,说到底还是仰赖陛下用人如神。
陛下您想啊,不管是毛文龙守辽阳,还是祖大寿、赵率教在辽东,先前都是些微末小官,若非陛下慧眼识珠,破格提拔,给他们施展的机会,怎会有今日赫图阿拉之捷?
这真是应了那句‘强将手下无弱兵’,陛下的英明,早已注定了这场大胜!”
王体乾紧随其后,脸上堆着笑:“魏公公说得极是!陛下英明神武,龙威所至,蛮夷自溃,这正是我大明国运昌盛的征兆啊!”
魏忠贤也在一旁附和,声音洪亮:“奴才方才听捷报里说,攻城时风雷助威,连努尔哈赤的伪像都自焚了,这分明是上天庇佑,见陛下仁德,特助我大明荡平逆虏!”
这些恭维话听着顺耳,朱由校脸上的笑意却淡了几分。
他轻轻摆了摆手,将捷报放回案上,语气沉静下来:
“你们的心意,朕领了。但这胜仗,终究是将士们在前线拼杀出来的,毛文龙、祖大寿浴血攻城,他们的功劳,朕记在心里,也绝不会亏待。”
他抬眼望向窗外,目光掠过宫墙,仿佛能看到千里之外的田野村落:
“只是,一场胜仗,终究不能解决所有事。”
魏朝等人脸上的笑容一滞,不知陛下为何突然转了话锋。
朱由校拿起案上一份奏折,封面赫然写着“陕西巡抚奏报旱情”几个字:
“你们看,这是陕西来的折子,三个月没下雨了,田里的麦子都枯死了,百姓们已经开始逃荒。还有河南、山东,要么是蝗灾,要么是水患,如今天灾接连不断,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啊。”
大冰河时期到来,加之王朝末年的吏治腐败,百姓的生活是水深火热的。
“辽东打了胜仗,能振奋人心,能让新政推行得顺些,但百姓要的是吃饱穿暖,是安稳日子。这些,不是靠一场大捷就能换来的。”
魏忠贤眼珠一转,连忙道:“陛下圣明,知道民间疾苦。如今有了辽东大胜,国库若能从逆虏那里抄没些财货,再推行新政,减免赋税,百姓的日子定会好起来的。”
“嗯。”
朱由校点头。
“所以这场胜仗,更像是个开头。借着这股劲,整吏治、兴水利、修农桑,一步步来,总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他看向魏朝三人,语气郑重:“你们在宫里当差,也要记着,别总说些好听的。多想想底下的难处,多替朕盯着些地方官,别让他们借着新政盘剥百姓,若是让朕知道谁阳奉阴违,可别怪朕不留情面。”
“奴才们遵旨!”
三人连忙躬身应道,脸上再不敢有半分轻慢。
他们这才明白,这位年轻的天子虽喜听捷报,却从未被胜利冲昏头脑,心里装着的,始终是这万里江山和江山里的百姓。
三个大太监的反应,让朱由校稍微满意。
作为自己的爪牙,朱由校得让他们知道,他这个皇帝需要他们扮演什么角色。
时刻提醒敲打,是必不可少的。
另外。
现在捷报看过,封赏之事便需提上日程。
既要借这场大胜的东风推行新政,这阵仗自然要铺得足够大,方能彰显皇恩,震慑朝野。
朱由校放下捷报,对魏朝吩咐道:“传旨,召首辅方从哲、阁臣孙如游,还有礼部尚书孙慎行、兵部侍郎袁可立即刻来乾清宫觐见,朕有要事垂询。”
“奴婢遵旨!”
魏朝躬身领命,转身快步离去,生怕耽误了时辰。
魏朝走后,朱由校目光转向一旁侍立的魏忠贤与王体乾,语气沉稳:
“这几日,宫里宫外、京畿内外怕是要热闹起来。辽东大捷的消息传开,难免有人欣喜若狂,也难免有人心怀鬼胎。
你们东厂、西厂的人都警醒些,给朕盯紧了,无论宗室勋贵,还是文官集团,但凡有异动,或是借故生事的,立刻报上来,万不能出了乱子。”
魏忠贤与王体乾闻言,眼中同时闪过一丝精光。
陛下这话,无异于给了他们便宜行事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