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距离曲阜最近的兖州卫、沂州卫指挥使,也带着麾下将官轮番求见,拍着胸脯保证三日之内便能解曲阜之围。
可袁可立只是挥挥手,让他们回去整肃军备,静候命令。
帐外的风越来越急,催促的声音也越来越迫切,仿佛晚一刻出兵,曲阜便会化为灰烬。
袁可立却像一尊磐石,每日依旧按时查看军情、校阅兵马,仿佛曲阜的安危与他无关。
直到第三日傍晚,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被亲卫悄无声息地送进帐中。
袁可立拆开信纸,目光扫过“曲阜已破”四字时,指尖微微一顿。
他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按他的估算,曲阜城墙坚固,又有孔府兵协防,即便挡不住乱军,至少也能坚守三日,没料到竟一日不到便告破。
是乱军的战斗力远超预期?
还是曲阜城内早已人心涣散,守御不力?
他沉吟片刻,随即摇了摇头。缘由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等的时机,终于到了。
乱军既已攻占曲阜,必然会在此地聚集休整,甚至可能如密信中暗示的那般,试图召集更多义军。
这恰恰给了官军一个将其一网打尽的机会。
袁可立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点燃,看着纸页化为灰烬,眼中陡然迸发出锐利的光芒。
他霍然起身,走到悬挂的山东舆图前。
“传我将令!”
“兖州卫、沂州卫即刻拔营,沿泗水河两岸疾行,傍晚前抵达曲阜外围十里扎营!另调神机营火炮二十门,随主力跟进!”
帐外的亲卫轰然应诺,脚步声迅速远去。
军帐内,烛火摇曳,映着袁可立坚毅的面庞。
接下来的一战,不仅要平定民变,更要借机斩断那些盘桓在山东大地上的腐朽根须。
曲阜已破,乱军聚首,官军蓄势待发。
这场大戏,看来马上就要进入新的阶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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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御驾亲征,决战曲阜
明军大营扎在曲阜城外十里处的泗水河滩,与城内乱民那片乌泱泱的营盘相比,简直是两番天地。
营墙用夯土筑就,插满了“明”字大旗与各营将旗,风过时猎猎作响,一眼望去整整齐齐,连帐篷的间距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
营门口有亲兵持戟守卫,往来巡逻的士卒步伐沉稳,甲叶碰撞声清脆有序。
辎重营、军械库、伤兵营各司其职,炊烟升起时都透着章法。
这是百战之师才能养出的气象。
由此窥见,袁可立领兵作战,确实是一把好手。
从明军开拔至此,已过了三日。
这三日里,曲阜周边的乱民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般越聚越多。
城内原有的十万乱军暂且不论,城外又起了三座大营,每座营盘里都挤着两三万头裹红巾的流民,远远望去,密密麻麻的帐篷连绵数里,倒也显出几分声势。
可若是走近了看,便会发现这声势背后的虚浮:营盘连像样的栅栏都没扎,人马粪便堆得到处都是。
所谓的“义军”大多衣衫褴褛,能穿上完整甲胄的百中无一,手里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
锄头、镰刀、木棍占了大半,像样的刀枪十中难寻一二。
此时,明军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兵部侍郎袁可立端坐于帅案后,案上摊着曲阜周边的详图,他手指轻点着地图上的几处关隘,目光沉静如深潭。
帐下肃立着十余员将领,皆是山东军政体系的核心人物。
山东总兵杨肇基、天津水师总兵毛文龙、定远侯邓邵煜.等人何人在列。
山东都司下辖的十八卫、十七所,理论上该有十万军户,可到了天启年间,能拉出来打仗的士卒不过两三万,还多是老弱残兵。
此番平叛,袁可立并未动用太多那些废弛的卫所兵,而是精选了三支劲旅:
天津水师两千人,皆是惯习水战的精锐,此番被调至陆上协防,虽非所长,却也战力不弱。
京营两万人,是从京师三大营中挑出的善战之辈,配备了火器与重甲,堪称此次平叛的主力。
山东巡抚标营三千人,虽原主已被囚送京师,但其作为巡抚直辖的精锐,仍保持着较强的战斗力,将士们也盼着能借平叛之功,为老上司稍减罪责。
除此之外,山东总兵杨肇基也率麾下五千兵马赶来。
这支部队分驻济南、兖州等地,虽不及京营精锐,却熟悉山东地形,是不可或缺的助力。
至于那些卫所兵,大多用在后勤方面。
“诸位。”
袁可立抬眼,目光扫过帐下诸将,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乱军已在曲阜聚齐,城外三营,城内十万,看似人多势众,实则是乌合之众。”
“且城中已有内应。”
袁可立的声音在帐内掷地有声。
“明日攻城,定能一战荡平闻香教叛乱!”
他目光扫过帐下诸将,语气凝重了几分:“这叛乱拖得越久,裹挟的百姓便越多,如今已近二十万之众,再任其蔓延,动摇的便是大明的根基。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该收场了。”
说罢,他拿起令箭,开始发号施令:“京营两万步卒,即刻分派各要道扎营,构筑防线,务必堵住所有缺口,绝不能让一贼漏网!”
“定远侯邓邵煜听令!”
“末将在!”
邓邵煜上前一步,抱拳应诺。
“你率麾下骑军为左翼,明日拂晓便衔枚疾进,待我军主力与贼接战,即刻从侧后方冲杀,务必将城外三营贼军分割开来,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末将领命!”
袁可立再取一支令箭:“山东巡抚标营三千人,随本帅为中路,直插曲阜城下,与内应里应外合,先破城门!”
“山东总兵杨肇基!”
“末将在!”
“你率所部为右翼,协同京营步卒清剿外围贼营,务必步步为营,莫要给贼军喘息之机!”
“末将领命!”
一连串命令清晰详尽,覆盖了攻城、阻援、分割、清剿等各个环节,众将皆是沙场老手,一听便知部署精妙,当即轰然领命。
就在此时,邓邵煜却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几分忧虑:“袁帅,您身为主帅,坐镇中枢即可,何必亲率标营入阵?冲锋陷阵之事,交给末将等便是,万不可冒此风险!”
帐内其他将领也纷纷点头附和,毕竟袁可立已是花甲之年,又是此次平叛的核心,实在不宜亲涉险地。
袁可立闻言,抚着颌下长须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豪气:
“邓侯爷莫要小看我这老朽!你当我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论起冲阵,你们这些后生未必能及得上我!”
熟知袁可立过往的人都清楚,这位看似文弱的老者,骨子里藏着一股悍勇无匹的血性。
历史上,他从河南睢州启程赴任,途经金乡时便曾与白莲乱军猝然相遇。
彼时身边仅有数十家丁,他却毫无惧色,当即冠带披甲,亲率家丁直冲敌垒。
乱军从未见过这般敢以寡敌众的官员,竟被他杀得溃散而逃。
后来他坐镇登莱,恰逢莲妖与东奴交相作乱,局势危急之际,他依旧镇定自若,先以奇兵挫敌锋芒,再令大军迂回捣其后路,终成兖东平叛之功。
这般胆识,寻常男子亦难企及。
如今虽已年迈,可那份冲锋陷阵的锐气,半点不输阵前的年轻将官。
袁可立收起笑容,目光坚定。
“明日之战,本帅必身先士卒,与诸位同进退!诸位无需多言了。”
邓邵煜等人见状,知道再劝无益,反倒被主帅的豪气所感染,纷纷抱拳:“末将等愿随袁帅死战!”
众将再无迟疑,各自领命,转身去部署明日战事。
此刻。
曲阜城内。
孔庙大殿早已被改作临时行宫,香炉里的檀香混杂着酒肉腥气,与殿外隐约传来的喧哗声搅在一起,透着一股慌乱的奢靡。
徐鸿儒歪在从衍圣公府搬来的楠木椅上,往日里油腻发亮的脸上此刻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眼下的乌青像是被人揍了两拳。
自打探马来报,说官军大营扎在了城外十里处,他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美人在旁也提不起兴致,满桌的酒肉嚼着如同嚼蜡,夜里总梦见自己被官军五花大绑,一刀砍下脑袋。
“黄虎啊,你说……官军会不会今夜就杀进来?”
他攥着酒杯的手微微发颤,酒液晃出杯沿,打湿了衣襟也浑然不觉。
站在一旁的李鸿基正俯身指着案上的舆图,闻言直起身,脸上堆着从容的笑:“陛下多虑了。您看这舆图,官军到了城外十里就扎营不动,连日来连哨探都派得少了,这分明是兵力不足,心里发怵呢。”
“咱们城里有十万天兵,城外三大营各有三万弟兄,加起来近二十万之众!而城外明军呢?据探马回报,满打满算不过两万多人。二十万对两万,这仗还用打吗?优势全在咱们这边!”
徐鸿儒的眉头松动了些,可眼里的慌张没散:“可……可他们是官军,有甲有炮……”
“甲胄再厚,挡得住咱们二十万人的拳脚吗?火炮再利,能轰得过来这么多弟兄吗?”
李鸿基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
“陛下有所不知,曲阜城里的粮草撑不了太久了,再过几日,不用官军打,咱们自己就得饿散了!”
“而且,明军现在不攻,不是不敢,是在等援军!听说九边的精兵正在往山东调,那可是实打实的边军精锐,一旦他们到了,咱们再想决战都没机会了!”
“那……那怎么办?”
徐鸿儒彻底慌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明日就与他们决战!”
李鸿基一掌拍在舆图上,震得案上的酒壶都跳了跳。
“咱们二十万人一拥而上,趁他们援军未到,一口气冲垮那两万官军!到时候兖州城唾手可得,整个山东都是陛下的!”
徐鸿儒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又低头看了看舆图上那片代表义军的密密麻麻的红点,心头的恐惧渐渐被贪婪压了下去。
是啊!
会战兵力是二十万对两万,优势在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