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切记,莫要真替他冲锋陷阵,卖死力气,必要之时,甚至可以......稍稍给他制造一些小麻烦,拖延一下他们查案的进度。”
既然老大朱高炽也想插手此事,意图在四弟面前争功露脸,那他朱高煦,便更不能甘于人后,必须抢占先机。
谁说他汉王收了别人的礼就得办事?
并且汉王收的,关他朱高煦什么事!
太子之争,素来如此。
第16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朱高煦心中早有自己的一番周密盘算。
其一,由他麾下最为精锐、也最为忠诚的影卫暗中独立调查,凭借影卫的手段与效率,若能先一步查明真相,无论是在父皇还是在四弟面前,都是一件泼天的大功劳。
日后若真到了储位抉择的关键时刻,他继位的把握,便又能凭空多上几分。
其二,明面上派人去“协助”老三朱高燧查案,也能在四弟面前,留下一个顾念兄弟情谊、主动援手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如今老大朱高炽也横插一脚进来,那派去老三身边的那些“自己人”,便更要懂得“审时度势”,确保这桩泼天大功的最终归属,只会落在他汉王朱高煦一人头上。
他又联想到先前父皇在宫外遇刺之事,眼中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狠厉之色。
若他所料不差,那些胆敢在天子脚下行刺的亡命之徒,十有八九,便是那些贼心不死的建文余孽!
普天之下,除了那些一心想要颠覆永乐,复辟伪帝的疯狗,还有谁,敢如此丧心病狂,同时对大明天子与皇后下此毒手?
一想到不日之后,他麾下的影卫成功查明所有真相,将幕后黑手一网打尽。
而老三朱高燧与老大朱高炽,却还在被他的人有意无意地误导,原地打转,甚至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假线索争得头破血流......
届时,再想到那两个家伙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他就想笑。
就凭他们?
一个胖的跟头猪一样,走路都得被人搀扶,还天天装个什么大好人,看着就恶心。
还有那个老三,长的就贼眉鼠眼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那副尊容,是否有九五之象?
太子府,东宫主殿书房之内。
烛火摇曳,将太子朱高炽那略显肥胖的身影投射在背后的书架之上,更显几分深沉与凝重。
他端坐于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手中正细细摩挲着一枚遍布玄奥符文,通体散发着淡淡土黄色光晕的玉符,正是方才赵王朱高燧强忍着万般不舍,“主动”孝敬上来的三件仙家法宝之一——“玄龟护心符”。
此符入手温润,隐隐传来一股厚重如山岳般的气息,朱高炽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强大力量。
他双目微眯,眼神深邃。
“老二那厮,动作倒是比我预料的还要快上几分,竟然抢先一步,将那枚最具杀伐之力的‘破军剑符’给弄到手。”
朱高炽在心中暗自盘算,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以他对汉王朱高煦那好勇斗狠、睚眦必报性格的了解,那厮既然得了如此锋锐无匹的攻伐利器,又岂会甘心屈居人后,替他人做嫁衣裳?
定然会立刻调动他汉王府内所有潜藏的势力,暗中全力查探母后中毒一案的始末。
至于答应协助老三朱高燧共同查案,多半也只是虚与委蛇的场面话。
甚至会在暗中不动声色地使些绊子,故意拖延老三那边的查案进度,以便他自己能够抢得头功,在父皇与四弟面前大大地露脸一番。
“看来,此事若想查个水落石出,给四弟一个满意的交代,终究还是不能完全指望老三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朱高炽心中已然有了更为周详的计较。
他也必须立刻动用自己这些年来,在监国理政过程中,于朝堂内外悄然布下的诸多暗棋与眼线,以及东宫所属的那些精锐卫士,一同对母后中毒一案,展开全面而细致的追查。
此举,一来是为了母后凤体安危,揪出那胆大包天的幕后黑手,以泄心头之恨;二来,亦是为了在四弟朱高煌面前,充分展现自己的能力、孝心与担当,争取更多的认同与好感。
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让他说放弃就放弃那个位置,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老四要当,那他无话可说,但如果老四不当的话......
他比不过老四,难道还比不过那两个蠢货弟弟吗?!
他正凝神思索着具体的行动方案与人员调配,书房之外,忽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侍奉在外的内侍通传之声:“启禀太子殿下,太孙殿下回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
内侍的话音未曾完全落下,一道显得有些风尘仆仆,却依旧难掩其英武之气的年轻身影,便已然风风火火地从门外闯了进来,正是皇太孙朱瞻基。
朱高炽见状,眉头不着痕迹地微微一蹙,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刚刚从袖中取出,准备再次仔细端详一番的“玄龟护心符”,又迅速无比地塞回了袖袋深处,并且确保其位置足够隐秘,不会轻易滑落。
这件“玄龟护心符”乃是四弟朱高煌亲手炼制的仙家法宝,关键时刻足以抵挡致命一击,其珍贵程度,不言而喻。
他这个宝贝儿子朱瞻基,虽然自幼聪慧,深得皇爷爷朱棣喜爱,但也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顽皮跳脱与不知轻重。
万一被他瞧见这等新奇的宝贝,以他那属猴子一般的性子,少不得要死缠烂打地讨要过去,或是趁人不备偷偷拿去摆弄。
这等仙家法宝,万一有所损坏,那可就真是追悔莫及,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第17章 一见白衣,误终生
朱瞻基此刻尚不知晓自己父亲心中这点小九九。
他一踏入书房,便径直走到朱高炽的书案旁,也顾不上行礼,一屁股便有些泄气地坐在了旁边的锦墩之上。
他随手抓起桌案上朱高炽平日里待客所用的青瓷茶壶,也不去寻杯子,直接便对着壶嘴,咕咚咕咚地猛灌几大口甘洌的茶水,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浊气。
但俊郎的脸上还是写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懊恼之色。
“爹啊,可真是累死我了!”
朱瞻基用衣袖随意地抹一把嘴角残留的茶渍,语气中充满了抱怨。
“那些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皇爷爷的刺客,也不知究竟是些什么来路,一个个简直比耗子洞里的老鼠还要狡猾,藏得也太深!”
“儿子我带着锦衣卫和北镇抚司那些番子校尉,几乎把整个应天府内外,连同周边数十里地,都快要掘地三尺,翻个底朝天,结果呢?连一根刺客的毛都没能捞着!”
他奉了皇爷爷朱棣之命,与他那位素来不对付的二叔汉王朱高煦,共同负责查办前几日发生的惊天遇刺案。
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是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带着大批人手,日夜不休地四处奔波,追查线索,却始终一无所获,心中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与无奈。
“那些该死的家伙,简直比泥鳅还要滑溜!”
“前脚咱们的人好不容易探听到一些消息,我刚带人地扑过去,后脚他们就逃了,连个鬼影子都寻不着!真是气死我了!”
朱瞻基兀自愤愤不平地发着满腹的牢骚,浑然未曾察觉到书房之内那略显微妙的气氛。
以及他父亲朱高炽投向他时,那双深邃眼眸之中,所蕴含的几分复杂与......难以言喻的意味。
今日,坤宁宫内所发生的那一连串惊天动地之事——皇后被人下毒,一度垂危。
他那位如同神仙一般的四叔朱高煌御剑归来,并当场施展仙家妙法,救回母后性命,更以雷霆手段震慑全场......
这一连串大事,他这个大儿子好像还不知道?
他有点犹豫,今晚这个家宴还要不要把这个儿子带过去?
万一他脑子一抽,惹了他四叔,那他那两个叔叔做梦都得笑醒了。
并且......他隐约感觉到那次行刺,可能是老爷子自导自演,但目的是什么呢?
他还猜不到。
......
应天城外,青竹书院静立。
千竿修竹环绕院墙,沙沙作响,墨香与竹韵交织。
晨雾未散,朗朗读书声已从窗棂溢出。
青衣女子立在讲台上,身姿纤细若青竹。
她手持戒尺轻点竹简,忽而转身在木牌上书写,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浅淡的红绳铃。
阳光透过竹影洒在她发间的红带上,映得眉眼愈发温柔。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她朱唇轻启,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腔调。
“孩子们,这‘雎鸠’二字,乃是水边的鸟儿,叫声清越,如同我们读书声一般动听。”
小童们仰着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女童举起手:“夫子,鸟儿会飞到书院来听我们念书吗?”
女子笑意更浓,走下讲台,蹲在女童身旁,指尖轻点她鼻尖:“说不定呢,若你们读得认真,连竹林里的小松鼠都会扒着窗户瞧。”
“哇!”
孩子们兴奋地交头接耳,坐得更端正了。
文章讲罢,她抬手轻拍。
“休息片刻,莫要跑远。”
话音未落,一个长相可爱的女童“哒哒哒”的跑过来。
“夫子夫子,娘亲和我说过这首诗是古时候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表达爱情的诗,有没有人对你也这样呀?”
“肯定有的!我娘说过全天下找不出比夫子还漂亮的了!”
又一个带着虎头帽的男童也跑过来争辩。
“夫子我呀,没有呢。”
她笑着刮了刮男童的鼻子,顺势将他揽入怀中:“小安最近是不是偷吃糖糕了?都重了些。”
说罢,还在他肚子上轻轻戳了戳。
小安挠挠头,憨笑着正要说话,忽有个胆大的孩子拽住她衣袖:“夫子,听说你还没嫁人?”
喧闹的书院忽而安静。
她动作微顿,指尖抚过腕上的红绳铃,那是多年前,他随手给她的信物。
“是啊。”
她声音轻缓,目光飘向北方。
“因为......我在等个人。”
孩子们似懂非懂,正要追问,一阵狂风骤起,竹叶沙沙作响。
她手腕处那个多年来,怎么都不曾响过的铃铛,尽在此刻,铃铃作响!
她猛地低下头,发丝被风吹乱,却顾不上整理,只是死死盯着这个红绳铃。
她眼含泪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有些激动。
“你......终于回来了吗?”
记忆如潮水涌来——那年,他忘记了小时候的她,第一次主动来找她,说要去游历天下,志不在男女上,给她留下个信物补偿就走了。
“夫子?”
小安担忧的声音传来。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声音却在颤抖:“今日夫子有事,就上到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