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如同平地惊雷。
轰!轰!轰!
沉重整齐的军靴踏地声,伴随着低沉的柴油引擎轰鸣,骤然从分局大门内响起。
在沈国柱和那两百多六大队警员惊愕的目光中,一排排头戴标志性汉斯钢盔、身着深灰色作战服、脚蹬高帮军靴、武装带上挂满鼓囊囊子弹袋和手榴弹袋的魁梧身影,如同钢铁洪流般涌出大门。
他们行动迅捷,动作划一,瞬间在六大队松松垮垮的队伍对面,列成一道笔直、肃杀、散发着铁血气息的钢铁城墙。
手中的武器——STG44突击步枪、MP40冲锋枪、MG42通用机枪都在在夕阳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更让六大队众人头皮发麻的是,两辆涂装着城市灰色涂装的“维克斯-克罗斯利”轮式轻型装甲车,轰鸣着从分局院内开了出来。
车顶旋转炮塔上,那粗大的7.92mm水冷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缓缓转动,最终稳稳地指向了沈国柱和他身后的六大队警员们。
整个场面瞬间死寂。
刚才还在议论“阿香”和“油水”的警员,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脸上的轻蔑和不屑瞬间被惊恐取代。
沈国柱脸上的倨傲僵硬了,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那两辆装甲车和眼前这支武装到牙齿、杀气腾腾的精锐,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我的老天爷,这他娘的是分局警察?!
中央军最精锐的教导总队也就这装备吧?!
装甲车?!水冷重机枪?!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沈国柱心脏狂跳,手脚冰凉。
方默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刀锋,扫过六大队全体,最后落在脸色煞白的沈国柱身上。
他特意换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口吻:
“这里是闸北防区核心,军事重地,何人在此喧哗聚集,扰乱防务?是想被敲沙罐(枪毙)吗?!”
沈国柱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啪”地一声,双腿并拢,腰杆挺得笔直,用尽全身力气敬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声音因为紧张和敬畏而有些变调:
“报告长官,沪上警察总队第六大队,中校大队长沈国柱,奉…奉上峰命令,率部前来闸北分区协防,请…请长官训示!”
他身后的两百多号警员,早已被这肃杀的气氛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怠慢?
一个个手忙脚乱地立正,持枪、稀稀拉拉地跟着敬礼,大气都不敢出。
看着眼前这群瞬间从“大爷”变成“鹌鹑”的六大队,方默心中冷笑。
这支上千人的队伍,他当然要收服,这是重要的生力军。
但对付这些兵油子、老丘八,光给笑脸没用,必须先狠狠挫掉他们的锐气,让他们明白谁是这里的老大。
“训示?”方默语气淡漠,“沈中校,军情紧急,鬼子随时可能进攻,我闸北分局上下,包括自发前来的百姓,都在争分夺秒加固工事,既然你们是来协防的,那就别闲着了。”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分局院内堆积如山的沙袋、水泥和木料。
“全体都有!放下武器!跑步进入警局大院,每人扛袋水泥或沙袋,跑步送到四行仓库,立刻执行。”
“啊?”沈国柱傻眼了。
第026章 他妈的,和这帮蠹虫在一起,怎么能守护大夏
放下武器?去当苦力扛水泥沙袋?这…这算哪门子协防?
沈国柱下意识地想争辩:“长…长官,我们是战斗部队,这…”
话没说完,方默身后,几十名突击班队员手中的STG44突击步枪齐刷刷地抬起了枪口。
黑洞洞的枪口刺痛了沈国柱的眼睛,他不认识这种武器,但一看就是能突突的啊。
还有那两辆装甲车顶的重机枪,他感觉更是发出了“咔嚓”一声清脆的拉栓上膛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吐火舌。
沈国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腿肚子都在打颤。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对面那些杀气腾腾的家伙会毫不犹豫地开火。
“怎么?沈大队长,你们要违抗军令吗?”
“不敢!卑职不敢!”沈国柱冷汗涔涔而下,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他猛地转身,对着还傻站着的部下嘶声吼道:“都他妈聋了吗?放下枪,跑步进去,扛沙袋,快,快!!”
六大队的警员们如梦初醒,忙不迭地把手中的汉阳造像烫手山芋一样扔在地上,也顾不上队列了,争先恐后地涌向分局大门,冲向那堆成小山的沙袋和水泥。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如同被捣了窝的马蜂。
看着这群丘八狼狈不堪地开始干活,方默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对付这些人,就得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让他们认清现实。
等沈国柱自己也扛着袋沉甸甸的水泥,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从分局大院跑出来时,方默才慢悠悠地迎了上去。
“哟,沈中校,您怎么也亲自干上这力气活了?”方默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这多不合适。”
沈国柱赶紧放下水泥袋,条件反射地又是一个立正敬礼,喘着粗气道:“报…报告长官。应该的,应该的,协防…协防嘛。”
方默摆摆手:“行了,放松点。我问你,你们六大队编制一千多人,这里才两百多号,剩下的弟兄呢?”
沈国柱擦了把汗,连忙回答:“回长官,卑职怕都过来太扎眼,也…也怕您这边安置不下,所以让副大队长带着剩下的人,暂时进驻闸北西边那个废弃的纱厂了。您…您有什么指示?”
“指示?”方默眉毛一挑,“都叫过来,一起干活。四行仓库那边,还有大把的工事等着加固,时间不等人。”
“啊?是,是,卑职马上去叫。”沈国柱哪敢有半点犹豫,立刻点头哈腰,转身就朝西边小跑而去,那臃肿的背影跑起来一颠一颠的,让方默想到了一篇名为《背影》的课文,颇为滑稽。
看着沈国柱跑远,方默这才招手叫来后勤科长李福:“李科长,我记得之前缴获和…嗯,筹措的钱款里,拨了一万大洋在分局账上应急?”
“是,局长。分文未动。”李福赶紧应道。
“好。”方默点点头,“你带几个人,立刻去办。趁着天还没黑透,去市面上,尽可能多地采购卤好的猪下水、牛杂碎,再买些最便宜的水酒(掺水的土烧酒)。今晚,就在警局大院和四行仓库前面的空地上,架起大锅,把东西热上,招待所有前来协防的六大队弟兄,还有我们分局的兄弟,以及在仓库帮忙的百姓和学生。”
李福一愣:“局长,这…”
方默叹了口气,拍了拍李福的肩膀:
“老李啊,我知道简陋。但非常时期,能有口热乎肉汤,有口辣酒暖暖身子,提振士气,就不错了。
加起来几千张嘴呢。咱们咋也得在城内防守数月,几万块大洋也不算多的。
这卤下水便宜顶饱,油水足,正适合这些出大力的汉子。水酒虽淡,也能驱驱寒气。
去吧,有多少买多少,让大家吃顿热乎的,也算我这个做局长的,尽点心意。”
李福:“明白了,这就去办。保证让大家伙儿吃上热乎的。”
方默望着李福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向远处那些在夕阳下挥汗如雨、扛着沙袋奔跑的六大队警员身影,以及更远处四行仓库方向忙碌的人群。
大棒挥过了,该给胡萝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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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夕阳西下,沈国柱带着他好不容易集合起来的队伍,一路小跑着回到了闸北分局前。
他不敢不来,也实在没那个胆子再摆谱了。
方默是张冶中将军亲自授权坐镇闸北的新星,自己摆谱不成反被狠狠削了面子,无论是麾下警员的训练度、还是那些吓死人的装备,他和方默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方默早已等在门口,目光锐利地扫过沈国柱身后那乱哄哄跑来的队伍,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穿越前就是老行伍的他心中默数了一下人头。
六百多,最多六百五,加上之前那200多,距离一个满编大队一千多人的标准,差了差不多200人,
沈国柱气喘吁吁地跑到方默跟前,敬了个礼,脸上堆着尴尬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报告长官,六大队…全体到齐。请…请训示。”
“全体到齐?”方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沈大队长,你这‘全体’,人数似乎有点对不上啊?六大队编制一千多人吧?剩下那两百多号人呢?都白日飞升了?”
沈国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他眼神闪烁,支支吾吾:“这个…报告长官…有的…有的生病了,在营里躺着呢…还有几个…老家有急事,请假回去了…”
“放屁。”方默猛地一声断喝,吓得沈国柱浑身一哆嗦。
“生病?请假?当我第一天带兵?你他妈吃空饷整整吃了两成,真够狠的啊,沈中校。”
沈国柱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两成,不是惯例吗?
但这终究是个把柄,不能拿上台面去说。
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位年轻却杀伐果断的局长,是真敢用这个借口,把他拖出去“敲沙罐”的,尤其是在这临战时刻,他可没有一个陈明轩那样的‘好爹’,“贻误军机”的罪名就够他死十次。
方默看着沈国柱那副怂样,胸中怒火翻腾。
他妈的,和这帮蠹虫在一起,怎么能守护大夏,打跑鬼子?
第027章 一饭之恩,方默收服第六大队
方默真想一枪崩了这个混蛋,但他强压下了这股冲动。
大战在即,临阵斩将是大忌,尤其对方名义上还是友军,是来“协防”的。真把他毙了,剩下的六大队人心惶惶,甚至可能哗变,那就得不偿失了。
方默深吸一口气:“这笔账,老子给你记着。等打完了鬼子,咱们慢慢算。现在,带上你的人,滚去四行仓库工地,天黑之前,每人再给老子扛十个沙袋上楼,少一个,老子扒了你的皮,滚。”
“是,是,卑职遵命。这就去,这就去。”沈国柱如蒙大赦,点头哈腰,连滚爬爬地招呼着那群同样吓傻了的六大队警员,朝着四行仓库方向狼狈奔去。
那速度,比他来时快多了。
四行仓库工地内。
六大队的警员们一边吭哧吭哧地扛着沉重的沙袋,一边小声抱怨着,满腹牢骚。
“妈的,晦气。以为来闸北是跟着黑皮狗头吃香喝辣,结果差点吃了枪子儿。”
“就是,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把咱们当苦力使唤,比在营里出操训练还累。”
“那个姓方的局长,年纪不大,心可真够黑的…”
正抱怨得起劲,旁边一个穿着汉斯式作战服、挎着MP40的闸北分局警员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那眼神里的杀气让这几个抱怨的六大队警员瞬间噤声,缩了缩脖子,赶紧埋头干活。
典型的欺软怕硬。
就在众人累得腰酸背痛、饥肠辘辘,怨气快要到达顶点时,一阵奇异的、浓郁的肉香味,混合着淡淡的酒气,顺着晚风飘了过来。
“嗯?什么味儿?好香!”
“是肉,还有酒。”
“哪来的?谁家在炖肉?”
六大队的警员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伸长脖子,贪婪地嗅着空气里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得咕咕直叫。
疲惫和怨气似乎都被这诱人的香气冲淡了不少。
香味传来的方向,正是四行仓库门前的空地。
那里,已经架起了十几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锅里翻滚着大块大块、油光发亮的卤猪下水、牛杂碎,还有切成大块的萝卜、白菜,浓郁的汤汁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诱人的油光。
旁边,几口更大的木桶里,是堆得冒尖、散发着米香的白米饭。
更远处,还有几桶浑浊的水酒。
方默站在一个临时搭起的木台上,看着下方越聚越多、眼巴巴望着大锅的人群——有累得够呛的六大队警员,有同样疲惫却眼神坚定的分局警员,还有那些帮忙干了一天活、灰头土脸的学生和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