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三天,路易把所剩无几的骑兵划分为骑马斥候,尽可能扩大搜索范围。这种保守策略减小遇伏的风险,也迟滞了他的行军速度。
距离汉堡还剩十英里,路易被哈夫丹的轻装部队追上。
面对哈夫丹、尼尔斯的围攻,法军大败亏输,路易生死不知。维京人缴获了东法兰克的王旗,之后尾随法兰克溃兵,一鼓作气攻占汉堡。
此役,尼尔斯声威大震,在汉堡举行的庆功宴上,吟游诗人赠予他一个新的绰号——“格努茨的白鸦”,格努茨就是那座冰湖的名字,白鸦来源于他的亲卫部队披着的白袍。
“格努茨的白鸦。
您用箭雨浇灭敌人的希望,
让他们的灵魂坠入幽暗冰冷的约顿海姆。
众神赞许您的功绩”
这是一幅很罕见的场景,尼尔斯身为领主坐在主座,享受贵族和吟游诗人的吹捧,左右两侧分别是丹麦国王乌伯、瑞典国王哈夫丹。
酒酣耳热之际,有人公然跃上长桌,在众人嬉笑声欢快起舞,也有人拔出腰间短斧,轮流掷向某处木桩,锋刃擦过被俘侍女的耳际引起高声尖叫。
咚,咚!
尼尔斯起身站立,用酒杯重复敲击桌面,直至唤回众人的注意。
“勇士们,我在这场战争缴获了难以计数的盔甲、兵器,我的部队用不了太多,剩余军械分给你们,条件是跟随我继续作战。如今东法兰克境内空虚,沿着易北河袭扰他们的南部领地,趁机大赚一笔!”
这场战争严重摧残丹麦中、南部的秩序,尼尔斯放弃从石勒苏益格收取赋税的想法,计划一次性赚够未来几年的开销。
携大胜之威,他取得三分之二贵族的支持,剩余人不愿沾染怯懦的名声,默许了这场进攻行动。
二月下旬,丹麦境内的贵族纷纷南下,加入汉堡的维京大军,他们参战的理由与尼尔斯类似——领地毁坏严重,只剩外出劫掠这项选择。
三月初,汉堡西侧的易北河面停泊二百艘以上的划桨长船,人数扩充至八千,此时的尼尔斯被推举为大军统帅,正式下达进攻的命令。
心腹突然提醒,“大人,您是否忘了某项步骤?”
一直以来,面临重大决定,尼尔斯总会搬出那张镀金座椅,让萨满们举行祭祀仪式,提振普通士兵的士气。他愣住几秒,望着遍布河面的帆影,语气淡漠。
“不,不需要了。”
早春的易北河湍急浑浊,河岸泥泞,残雪未消,两岸零星散布少量的萨克森村落。当地人的农舍屋顶覆盖茅草,周围留有一圈木篱笆。部分田地已开始春耕,农民正在用木犁翻动土壤,播种燕麦或黑麦。
察觉维京船队抵达,这些村民以最快的速度逃入树林,尼尔斯懒得关注这类小角色,指挥船队拐入支流,攻占萨克森地区的贸易重镇——巴多维克。
这座集市仅有一道简陋的木栅栏,不到半小时宣告沦陷,维京人在此收获大量的盐和毛皮。
之后,船队重新返回易北河,继续朝着上游的马格德堡进发。
第260章 功业
离开萨克森人占据的下游,船队抵达易北河中游,东岸是奥博德里特人(广义上被划分为西斯拉夫人)的领地。
长期以来,当地人与法兰克人的关系恶劣,总体上处于劣势。哈夫丹建议拉拢他们参与劫掠,一同进攻上游的马格德堡。
“有这个必要吗?”
缴获东法兰克的大批军械后,维京人拥有一千八百套铁甲,尼尔斯看不上这些森林蛮族,建议绕过去,免得耽误时间。
察觉自己在军中的权威下滑,哈夫丹决定做点事情挽回局面。
当天下午,他亲自指挥一小支船队深入东侧的某条支流,结果遭遇当地人的伏击。
锐利的破空声从两侧浓密的松林响起,无数箭矢扑向船上众人,铁甲在兽骨磨制的箭镞撞击下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这群混账在干嘛?”哈夫丹缩在左舷后方,右手举起一面盾牌遮蔽头顶。
经过漫长的攒射,六艘划桨长船的船壳钉着密密麻麻的羽箭,幸存者不足三分之一。等到当地弓箭手体力不济,幸存者以最快的速度操纵船只调头,狼狈地摆脱伏击。
“陛下?”
这时,有人发现哈夫丹的身躯插着五支羽箭,嘴唇发颤,幸好有铁甲的防护,勉强撑回营地接受救治。
医疗工作由随军萨满负责,他们的治疗手段模仿自泰恩堡教团,先用烈酒清洗伤口,然后拔出箭头进行缝合,疼得哈夫丹破口大骂。
闻讯赶来的尼尔斯发出疑问,“你说错了话?还是冒犯了他们的神明?”
“我还没见面就遭到伏击,这群不识好歹的森林蛮子!”
尼尔斯大为无语,怀疑哈夫丹的部下穿戴法军盔甲,被当地人误认为是法军,但这一切不重要了。
他掩着口鼻,走出这片脏臭混乱的救治区域,暗自吐槽:
“跟这种货色混在一起,总让我怀念当初在拉格纳麾下的时光。相比伊瓦尔、维格,如今的哈夫丹和乌伯差太多了。”
哈夫丹有伤在身,不宜参加后续的战斗,他的一千五百直属部队也留在此地,对东岸的奥博德里特部落展开残酷报复。
尼尔斯没兴趣参加这类收益极低的活动,指挥船队继续赶路,于三月十日到达马格德堡。
这座城镇位于易北河西岸,诞生于半个世纪前(公元805年),如今发展成为法兰克东部的军事重镇和贸易中心,最近还被罗马教廷提升为副主教驻地。
“好富庶的城镇,至少有三千居民。”
尼尔斯让船队在西岸停泊,包围马格德堡的南、西、北三面,同时封锁上游河道,做好长期围攻的准备。
“列克萨,你和瑞典的领主们守住西侧。”
“乌伯,你带人守住北侧。”
乌伯作为丹麦国王,名义上是尼尔斯的封君,但后者根本不在乎这个年轻小子的权威,以对待下属的方式向他分配任务。
“知道了。”乌伯没有动怒,反应冷淡。
尼尔斯所率的三千人负责马格德堡城南,分工明确,部分人砍伐树木建造攻城器械,剩余人在附近搜集粮食。
一个多星期过去,各项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尼尔斯闲暇时分外出打猎,心情尤为畅快。
某夜,他吃过晚饭,照例挑选一位盾女侍寝,也许是错觉,他从盾女的眉眼察觉到几分伊芙公主的神色。
牵动年少时光的回忆,尼尔斯决定留下对方,“以后你跟在我的身边。”
“遵命,大人。”盾女柔顺地投入领主的怀抱。
“大人?也许过段时间,你该叫我陛下。”
营地外,凛冬的余威尚未退却,北风呼啸着卷过黑松林的枝头,寒意刺透法兰克士兵厚重的羊毛斗篷与内部的锁子甲。
他们伏在冰冷的坡顶,注视着人影晃动的敌军营地,隐约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喧闹。
终于,巴伐利亚公爵、大王子卡洛曼的手臂猛地挥落。
“Deus adjuva(上帝助我)!”
这道吼声骤然撕碎寂静。下一刻,四千士兵迸发出同样的战吼,汇成一片汹涌咆哮的怒涛,朝那篝火摇曳的营地席卷而去。
发觉大王子派出所有的军队,一位伯爵劝阻:“假设城西、城北两处营地派来援兵,您如何应对?”
卡洛曼哈出一口白雾,“西侧敌军由数十家瑞典贵族拼凑而成,缺乏统一的指挥,没多大威胁。北侧敌军属于丹麦国王乌伯,他们不会救援。简单来说,我的四千步兵夜袭尼尔斯的三千人,此战赢定了。”
伯爵疑惑问道:“您凭什么断定乌伯不会救援?”
眺望东北方向的战事,卡洛曼语气轻快:
“因为这是他放出的消息。三天前我去林中打猎,实则是与他的使者私下谈判。乌伯担心尼尔斯篡位,因此泄露尼尔斯营地的部署,承诺绝不参与救援。”
遭遇突袭,城南营地乱作一团,在盾女的尖叫声中,尼尔斯赤裸上身冲出营帐,神情凄惶,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
“只差一步,我就能拿到一切想要的东西。为什么?”
营地彻底沸腾,到处是纠缠搏斗的人影,篝火被双方士兵踢散,滚落的木柴点燃了兽皮帐篷,火焰在帐篷间蔓延,浓烟滚滚,让人恍惚间以为身处炼狱。
呆滞半分钟,尼尔斯冲回帐篷穿戴甲胄,然后召集为数不多的亲卫,坚守帐篷不肯退缩,等待另外两处营地的援兵。
时间流逝,抵抗的维京战士越来越少,他踮起脚尖眺望漆黑寂静的北方,残存的希望消散无踪。
“撤!”
尼尔斯带领数十个亲卫冲入火光与暗影交织的地狱,他挥舞佩剑格挡、劈砍,大口喘着粗气,肺部灼烧般疼痛。
冲至河岸,停泊此地的船队被法军抛射的火箭引燃,尼尔斯和亲卫们在边缘区域找到一艘幸存的长船,将其推入易北河,划动浆橹逃往下游。
岸上,数十名维京战士被挤压到河畔,随着法军长矛兵整齐划一地突刺,最后的抵抗也消失了。
第261章 抛弃
逃至河面,尼尔斯的长船遭到马格德堡弓箭手的重点关照,火箭引燃了船帆和桅杆,慌乱中,众人拼命划向距离最近的易北河东岸。
隔着百米宽的河面,尼尔斯眺望乌伯所在的营地,士兵们正在有条不紊地登船撤离,俨然早有预料。
“他们勾结了法兰克人?”
尼尔斯又惊又怒,注视着陆续撤离的划桨长船,他没想到乌伯为了打压封臣,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不好,我必须赶紧返回丹麦南部!”
之后的几天,尼尔斯带领残存的二十个亲卫在森林穿梭,付出五人的生命后,终于在当地渔民手中夺取一艘小型渔船,摇摇晃晃驶向下游。
沿途,他偶尔碰见散落的维京劫掠者,对方的眼神不再充斥着敬畏,而是不加掩饰的贪婪和杀意。
“乌伯说了什么?”
劫掠者头领盘算双方的实力,无奈之下收敛贪婪,“乌伯公布你的罪状,一、你这几年从未觐见,没履行封臣的义务。二、滥用巫术,利用那张邪恶的镀金座椅蛊惑人心,亵渎拉格纳的名声。三、贪功冒进,致使军队身陷绝境。
因此,乌伯以国王的名义剥夺你的领主头衔,将你永久驱逐出丹麦。根据私下传闻,他愿意花重金购买你的人头。”
听完首领的话语,尼尔斯僵在原地,自己在格努茨立下重大功勋,换来的竟然是诋毁与背叛?
告别这群劫掠村庄的小角色,尼尔斯的船只抵达易北河中游,哈夫丹的军队早已撤离,留下一片空荡荡的营地。
事发之前,哈夫丹对乌伯的计划并不知情。从四弟口中得知详细经过,他的第一反应是愤怒,其次羞愧,再之后是无可奈何。
局势发展到这一步,四弟与尼尔斯的仇怨无法化解,哈夫丹顶多做到两不相帮,不可能帮助尼尔斯对付自己的血亲。
而且,哈夫丹内心也忌惮尼尔斯的军事能力,这人的确能打,而且毫不掩饰登基称王的欲望,假如四弟这次除掉他,未来北欧局势会更加安稳。
返回边境的丹尼维尔克防线,尼尔斯看见土坡上方飘扬新的旗帜,喻示着丹麦南部有了新的领主。
没有丝毫停留,他调转方向前往波美拉尼亚。
遗憾的是,当地的西斯拉夫部落不再认可他的统治,尽管尼尔斯功勋卓著,然而众人渴望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不愿继续作战。
“这就是你们的答复?”
“对。”部落首领们集体回应,其中包括尼尔斯的岳父。
如今,愿意追随尼尔斯的西斯拉夫人死在马格德堡,剩下的绝大部分是中立派,以及少数反对者。
人群散去,他的岳父留下来告诫,“港口有船,你不适合待在这里,赶紧逃跑,别再回来了。”
说罢,这位老首领纵马冲进树林,现场只剩尼尔斯和九名亲卫。
从人生巅峰跌落谷底,尼尔斯心灰意冷,拔出腰间佩剑扔到地上,“有人需要白银吗?砍下我的头颅送给乌伯,足够你们度过后续的人生了。”
无人接话。
许久,五名亲卫一言不发离开,还有四人坚持留在领主身边,建议他乘船前往不列颠或者诺曼底。
捡起佩剑收入剑鞘,尼尔斯沉默走向北方,从目前的局势判断,贡纳尔进攻不列颠的胜算太低,自己更适合给维格效力。
一天后,他抵达沿海的里尔多夫,这里是附近最繁忙的集市,吸引众多商人前来采购毛皮、琥珀和奴隶,定居点由木栅栏围绕,船只可直接驶入旁边的潟湖停泊。
码头充斥着真假难辨的信息,民众议论纷纷,其中包括乌伯勾结法兰克人的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