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人家 第147节

  郭大贵不管,三口两口把一头牛给吃了。

  方则要拿猪。又被他抢先拿了过去,“我还能吃一头猪!”

  方则:“……”

  韩希夷往盘子下的标签一看,原来是沈寒梅雕的。

  他便恍然大悟。因笑道:“原来是沈姑娘雕的。”

  众人也都醒悟过来。

  沈家和郭家联姻就在眼前,怪道他这样。

  韩希夷笑道:“世人都说‘对牛弹琴’。寓意不通;今日这牛却‘通情(琴)达理’,显然不是一般的牛,可与牛郎的那头老牛媲美了——”众人听了都笑,都觉他说的精妙,就听韩希夷又问郭大贵——“只是郭兄弟,你怎么一看这牛就知道是沈姑娘雕的?莫非其中有什么玄妙不成?”

  方则叫道:“肯定是他们先说好的。”

  郭大贵猛摇头,不肯承认。

  原来来这之前,他听说了斗巧的事,就嘀咕说“瓜果雕成什么样还不都是吃,何必费事。”沈寒梅就说他没见识,说自己雕的瓜果味道就是不一样,又娇嗔道:“回头我雕一头牛给你吃,撑死你!再雕一头猪……”

  所以,他一见那牛就知道是沈寒梅雕的。

  皆因其他的花瓜都是很精致的玩意儿,如花啊朵啊的,便是雕动物也雕些灵秀的小动物,没人雕牛,更没人雕猪!

  郭大贵心里甜蜜蜜的,觉得这牛瓜味道果然不一样。

  当然不是因为雕得好,而是因为沈寒梅亲自雕的!

  方则到处找,却没看见清哑雕的花瓜,又不好问的。

  倒是曾少爷笑问丫鬟:“怎么郭姑娘雕的呢?”

  丫鬟摇头回道:“奴婢不知。好像没雕。”

  众人都看向郭大贵。

  谢天良也来了,这时冷笑道:“没雕?不会吧!”

  那口气仿佛说“不是一双巧手吗?连雕花瓜也不会!”

  郭大贵恼怒道:“我小妹茶饭手艺比醉仙楼的也不差。可我们家切瓜切菜都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玩的!”

  在他心里,这些富贵女儿完全是吃饱了没事干、闲得发慌才雕花瓜玩,他之前就是因为这个才和沈寒梅斗嘴的。说什么斗巧,乡下谁有闲心干这个!清哑虽然不会雕花瓜,切菜的刀工却是一流,他不觉得她经过练习后雕不出这些东西。

  所以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值得夸耀的。

  韩希夷听了笑道:“郭兄弟说话实在。这话粗理不粗。”

  方初也暗暗点头,觉得郭大贵心性明朗。

  谢天良以为韩希夷给郭大贵留面子,嘲笑道:“穷酸!”

  郭大贵冷笑道:“我家是穷酸,可从不偷人家东西!”

  众人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目露异色。

  谢天良从大家目光中看出不对来,顿时恼羞成怒,就要发作,却听方初沉声喝道:“天良!”看着他目露警告之意。

  谢天良也知说破了没脸,再者也有些怕方初;又从众人神情中感觉到疏离,体会到谢郭两家情势翻转的落差,只得将满腔怨恨压制下去,不敢再说。

  他见郭大贵和人谈笑自如。想郭家穷酸农户居然爬上来了,爬的过程中居然还踩着谢家的头顶,那心中的嫉恨就一波波如惊涛拍岸,恨不能即刻将他弄死了才解恨。

  方则往年也和谢天良有过几次接触,今天始见其心性,那一声“穷酸”听得他嗤之以鼻。偏郭大贵回的绝妙,“我家是穷酸。可从不偷人家东西!”他听了不禁也替谢天良感到脸红。由此深刻体会到大哥身为谢家女婿两难的尴尬心境。

  他将这一切归罪于谢家二房,便不大理会谢天良了。

  方初心里则莫名烦乱。

  他望向对岸,想这乞巧会目的为何呢?

  心里想要先离开。却总有未尽之意,迈不开脚步。

  夏三少爷见气氛不对,忙咳一声道:“先评呢,还是先吃呢?有郭三爷在前做榜样。不如咱们今日吃着评。——先被吃的自然是好的。”

  众人听了又笑,都说真好的舍不得吃怎办呢。

  闹嚷嚷中。又说这个好,又说那个精……

  正如郭大贵说的,雕这些东西不过是玩儿,图个热闹。当丫鬟们回去对面说。花瓜都被吃了,众女不但不沮丧,反而都害羞地笑了。

  大家不好问自己做的被谁吃了。便问谁吃了谁的。

  丫鬟们傻眼,那么多人。她们如何记得!

  但郭大贵抢吃一头牛和一头猪的情景可是给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回道:“别的不清楚,沈姑娘雕的牛和猪全让郭三爷吃了。”

  严未央听了先纵声大笑。

  众女也都跟着失声笑起来。

  沈寒梅羞红了脸儿,低头不语。

  谢吟月看着她想,郭沈两家真要联姻了!

  清哑见沈寒梅尴尬,忙拉她去一旁教自己折河灯。

  乞巧节,也是七夕,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传说为了怕牛郎和织女相会时看不清鹊桥,人们便在河里放河灯为他照亮。这一习俗也寓意人们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尤其为少女们喜欢。

  所以,夏家将乞巧会安排在莲花堂是有讲究的。

  最便宜的,便是可在河中放河灯。

  而且河对面有少年们观看,为这一活动增添了旖旎的色彩。

  沈寒梅果然手巧,做的河灯十分精致。

  做着这一切,她便忘了刚才的事,很尽心地教清哑。

  清哑也很认真地学,决意亲自折一盏河灯来放。

  不为别的,就为这一古老的民俗。

  她喜欢一切民俗的东西。

  她不但自己折,也教巧儿折。

  在沈寒梅尽心教导下,清哑姑侄两个都折了河灯,取了蜡烛,顺着石阶走下河底去放,细妹站在一旁守着。

  蹲下身子,清哑点燃蜡烛放在河灯中间,手一松,它便荡悠悠地顺水飘走了。看着它越飘越远,清哑默默祝祷,期望两个世界的父母家人都平安康健。

  “小姑,放我的。”巧儿急急地叫。

  清哑便帮她放稳蜡烛,点燃后,让她自己放入河中。

  “许一个愿。”她教巧儿。

  “许愿是什么?”巧儿问。

  “你最想要的东西。”清哑想了想道。

  “那……我要好多好多好多银子!”巧儿立即道。

  清哑被小侄女对钱财的执着给惊住了。

  她想要教导她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近两年家里忙来忙去都为了银子,怎么说呢?

  巧儿小心地捧着河灯放在河中,看它飘走,低声欢呼。

  她小声嘀咕道:“船儿船儿,给我多多装银子回来!”

  清哑失笑,不忍打断她。

  她并不觉得小女娃俗,相反觉得她这样很可爱。

  那时,河边有许多少女都在放河灯。

  河面上,河灯和水莲交相辉映,美轮美奂。

  对面游廊下,方初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那一高一矮的身影在影影绰绰的人群中分外明显,他似乎听见她低低的轻笑。

  这当然是幻觉,其实只有巧儿在笑。

  这时候,少年们就要助兴了。

  照例是韩希夷先被推出来,为大家吹箫。

  他吹奏的正是《迢迢牵牛星》。

  悠扬低沉的箫声,似在为牛郎织女的悲剧感叹,又为他们坚定不移的爱情感佩。箫声催动河灯,声色俱全,人们心底的那个传说便栩栩如生地浮现出来,似乎真看见牛郎和织女在鹊桥上相会。

  “真动人……”

  有低低的轻语传来。

  他们不是看向天上,而是看向横在河面的拱桥。

  拱桥上没有人,大家心里却有!

  一曲毕,没有欢呼,只有感动!

  韩希夷看着对面想,“今天不会说我了吧?”

  他是指清哑上次对他所吹箫曲的评判。

  对面,清哑也确觉得他今晚吹得很感人,她听得也很认真。

  明明是许多人在场,她觉着幽静的夜的安宁,听见夜色下男女相会时的窃窃私语,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柔情蜜意,猛然想起和江明辉曾经的过往,急忙收缩思绪,不肯再往下想。

  正在这时,那边有说话声传来,却是夏流萤请谢吟月弹琴。

  谢吟月每年都要在乞巧会上弹琴助兴的。

  这也是她被夏流萤推崇的原因:虽然她每年主持乞巧会,但和众商女们还是有些距离,唯有谢吟月身为商女却才情出众,十分不俗,才得她青目高看一眼。

  其他女孩子也是因为这个特别崇拜谢吟月。

  谢吟月让道:“还是夏姑娘先来吧。”

  夏流萤笑道:“姑娘跟我推什么?我就是因为技不如人,才要劳烦姑娘的。莫要谦虚了,只管去吧,横竖我领姑娘的情就是了。你看看大家,也都等着一饱耳福呢。”

  她身份超然,便是什么也不做,也无人小觑她。

  她不与众女争持,才显气度和胸襟,才与这些人不同。

  谢吟月也知她心思,便不再推辞,答应了。

  弹琴不在花厅,而是在水边的一间亭子里。

  亭子分上下两层,有阶梯相连。

  谢吟月要去上层,这样可避免人声喧杂影响。

  建这样的水亭原就是为了春日赏景、夏日纳凉;又因在高处容易心生旷达出尘之感,且声音也更容易传递,所以抚琴弄箫之人也爱登临。

  当下,锦绣抱着古琴跟在谢吟月身后,走向台阶。

  随着她主仆登高,清风吹得衣衫飘起,恍若仙子,两岸众人已是不胜倾慕;待谢吟月进入亭中坐下,拨弄琴弦,上下便鸦雀无闻,天地间只余水声风声了。

  应时应情应景,谢吟月弹的也是《迢迢牵牛星》。

  古琴与洞箫相比,另有一番冲淡悠远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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