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知道了,摄像机一开,你就变得这么正儿八经,你谁啊。”金雪梨离开镜头前,说:“往下看吧。”
虽然有将近百分之七十的内容,都随着韦西莱死亡而消失了,但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依然是数量庞大的信息。
二人根据讯息内容,时不时地加快历史流速;饶是加快了速度,中途也不得不换过一次电池——韩六月很严谨,中断前后的录像画面都能接应上。
四月末时的那一次小意外,不管是画面里的韦西莱,还是画面外的金韩二人,谁都没有放在心上;他不小心划伤了手的那一幕,被加快了速度,从录像中一闪而过。
五月初时,他有一次晚上出行,车队尾车忽然直直地横飞出去,一头撞在了路旁一栋建筑的后门上。
“欸呀,这个是我干的,”金雪梨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嘿嘿笑了两声,“没想到这个留下来了……给他吓那么大一跳呢。”
“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出门干什么去了,”韩六月也伸手拨过去了一段空白,说:“缺失的实在太多了。”
总之,韦西莱好像对于自己收集目标伪像的进度,感到很满意。
九月时,韦西莱心血来潮,想要在家里游夜泳。
他家有一个室内无边泳池,从水里,就能高高俯瞰着大半个黑摩尔市——画面最初呈现在烛泪里的时候,二人都不由惊叹了一声。
韦西莱刚在池边脱下浴袍,正要下水,忽然想起刚才打的一杯蔬果汁没有拿出来,于是转头进屋去拿。
“这一段就加快跳过吧,”金雪梨打着呵欠说,“我好困啊,这都早上十点多了,我还没睡觉呢。”
“嗯,也行,我加快一点。”
韩六月说着,刚伸出手去,却又顿住了。
韦西莱端着一杯西芹汁,再次走出来;他鬼使神差地往泳池另一头扫了一眼,愣住了。
他大步走过去;步伐之急,叫画面外的韩六月和金雪梨都疑惑了。
在泳池角落的水里,沉着一只长长的插线板。
插线板连着的线,从泳池里爬上岸边,一路延伸,插头正插在外墙插座上。
“是谁?”
韦西莱激动之下,杯子应声而落,摔破在地上。“谁藏在这里?滚出来!”
画面到了这儿,戛然而止,重新恢复成一片空白。
“刚才的历史画面里,是说了这一晚只有他自己在家吧?”金雪梨怔怔地问道,“……管家请假了,佣人出门了,老婆还没回来。他家不是只有他自己吗?最起码这一层只有他自己,保镖也在楼下呢。”
韩六月想了想。
“对,”她慢慢地说,“而且靠近泳池这一侧是落地窗,正对着吧台区域。如果有人在泳池旁边做手脚,他刚才不该看不见。难道那个插线板一直在水里,我们谁也没看见?”
“继续看看,他在家里找出人了吗?”金雪梨说。
此时画面中又一次出现的韦西莱,也正对着电话说:“狄兰,带几个人上来,家里出了点问题。”
搜索的画面,也从烛泪中缺失了;二人一直看到十月份,也不知道那一晚他究竟有没有在家里搜出人来。
只不过,即使是从百分之三十的记忆里,也能看出韦西莱越来越心惊胆战、杯弓蛇影;他担惊受怕的样子,好像恨不得能时时刻刻被保镖抱在怀里才安心。
“结果直到最后,也没有看出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当记录内容来到蜡烛末尾处时,金雪梨长长地伸了一个拦腰。“我不行了,我简直要累死了。柴司交代的事,我算是办到了,我要回家了。”
“这一夜确实很漫长,”韩六月说着,把摄像机放在地面上。
画面里只呈现出了二人的脚;她们走到火槽旁,把火关上了,烛泪一点点地往上回收,消失在了画面里。
“你也要走吗?”金雪梨问道。
“不,我打算留下来,”韩六月说,“柴司哥想要看韦西莱的生前历史,但是如今只剩百分之三十,拿回去不太好交差,他肯定不满意。我再逼一逼秃鹫,看看能不能叫它重新变形成韦西莱。”
“他一个月到底给你开多少钱啊,”金雪梨又是佩服,又是不解,“你竞争凯家月度最佳员工呢?”
“你赶紧走你的吧,”韩六月好像有很多话,又都咽回了肚子里。
“那我走了,回头再说怎么处理烛泪的事吧。”
随着那一个脚步声的远去,展厅里渐渐重归于平静。
韩六月没有拿起手持式摄像机;展厅里的声音窸窸窣窣,好像是她拉开了背包拉链后,又打开了一只纸袋。
“啊,真的有这个,”她低低地说了一声。
秃鹫的声音,冷不丁响了起来。
“我说,我可没有骗你。”
它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口齿清楚流畅。
“那人已经死成一块腊肉了,我根本不可能借由变形成他,获取他的记忆和思维,这一点千真万确。那个,就算你浪费再多时间折磨我,也是……”
“嗯,我知道。”
秃鹫沉默了几秒。“你知道?那你还……”
它的语速很慢,说着说着,好像实在有一个疑惑按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先不管,你是谁啊?我怎么刚才没见过你?”
韩六月的声音从画面外响了起来。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接近过、也记得刚才离开的那个女孩吧?她叫金雪梨。”
“是……我记得。”
“好,”韩六月平静地吩咐道:“我需要你变成她的样子,来摸一摸蜡烛。”
最近我写文时渐渐产生一个习惯,会尽量避免句子押韵(以前还不是很警惕这个,最近会很注意避免它)。毕竟不是诗,押韵了挺好听,然后就结束了,小说这么长,突然中间夹个押韵,我总觉得怪怪的。
话说,我最近忽然很想写个轻松愉快的喜剧文欸!甚至连书名都想好了……
第139章 凯家影像记录(三)
2026.11.20
12:09 PM
REC.
“接下来,是金雪梨的个人历史。”
刚才被放在地面上的手持摄影机,再一次被韩六月拾起,平举起来,呈现出一截莹白平整的蜡烛。
她的声音,在画面外说道:“……秃鹫还算配合地变成了金雪梨的样子,或许是因为我脸上的伪像,让它无法辨别我的身份,不能变形成我吧。”
说着,她把摄像机镜头,往自己脸上转过来。
画面里,韩六月头上套着一只超市购物纸袋;纸袋上挖空了三个洞,分别留给眼睛和嘴巴。
她自己也忍俊不禁,纸袋空洞里的眼睛,笑得都眯了起来:“这副样子,是有点古怪。”
镜头随即再次回到了秃鹫身上——此时它已经是金雪梨的外貌了,但神情、动作,包括身体行动时的习惯,看起来却并不像是金雪梨。
“为了方便行事,我让它保留了一块身体部位,所以虽然外表是金雪梨,神智仍然是秃鹫本身的。”
韩六月在画面外说道:“不过秃鹫跟我说,它只负责变形,不保证蜡烛中可以全盘呈现出金雪梨的历史。
“因为它上一次近距离接触金雪梨,是在博物馆门口,也就是说,从它接触金雪梨,到变形成她,中间差了七八个小时。
“秃鹫说,隔的时间太长的话,就变不了形;如今虽然可以变形,但越久远的记忆和历史,就越模糊。秃鹫这玩意,麻烦比用处大多了。”
“但凡你背过身去再说,都算是给我面子了,你是以后不打算合作了啊?”
韩六月没理秃鹫,在画面外继续说道:“正因为这一点,没有必要的话,我不打算从金雪梨出生之日开始看。
“我认为,需要留意的、对我们有价值的地方,应该主要是在她成为猎人之后。所以我准备从后往前看,把她猎人生涯中的大事全部记录下来。”
“你拍纪录片呢?”秃鹫不耐烦了,“早点做完,早点散伙,你以为我愿意这样被你牵着吗?”
它说着,主动走向蜡烛;系在它脖子上的绳子,一头仍留在韩六月手里,晃晃悠悠地在半空里被拉直了。
随着韩六月吩咐,秃鹫把手搭上蜡烛,随即打开火槽。
烛泪又一次缓缓地流淌在空气里,呈现出另一个人的人生。
20号、19号这两天,金雪梨大部分时间都与柴司和韩六月在一起,独处的时候,也不过是休息吃饭一类的杂事。
18号时,画面中出现了莫兰道。
金雪梨这一天里,联系上一个叫安东尼的男人。
二人约在酒吧见面时,他似乎已经隐隐有了感觉,不肯先喝汽水;但他的本能直觉,依然没有改变他化作一滩葡萄味汽水的结局。
金雪梨回家取了钱,叫出莫兰道,在“逆光之间”里,获知了柴司正在打听秃鹫消息的事。
“原来她是在这里知道,金雪梨与柴司哥会面的时间地点的。”韩六月在画面外说,“这么看来,金雪梨果然不是他们一伙的。”
对于凯家遇袭一事,金雪梨究竟是真不知情、还是莫兰道提前安排的内线,也是柴司需要确定的问题之一。
“接下来,好像是她遇见秃鹫的全过程,”韩六月一边解说,一边将烛泪往前调,“我会稍稍加快一点流速,能确定她没有在这个过程中说谎就好。”
烛泪里,金雪梨走上跳房子,叫来出租车,在地下展厅里与秃鹫的生死搏斗的一幕幕,也都跟她本人所说一致。
“那家伙的性子不太适合做猎人呢,”
看着看着,韩六月都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只要迈过一开始的防线,她就好像不知道要说谎了似的。”
她再次伸出手,将烛泪往前调。“这一部分,是她16号晚进入巢穴的经历……啊,原来她的通路是从高楼往下跳。”
当金雪梨翻出栏杆,从高空里笔直坠落时,画面里除了当夜的风声,连韩六月的呼吸声都听不见——直到她落入巢穴、从一团昏暗中翻身爬起时,韩六月才松出了一口气。
“这里应该是她的落脚地,”她简短地说,“不知为什么,金雪梨没有开灯。”
“那是因为不能开啊,”秃鹫冷不丁地说。“具体的我记得不是很清楚,还是要去问本人。反正我记得那个房间里一开灯,就要出问题,黑着反而还安全。很反直觉吧?正因为人都是有了光亮才觉得安全,房间里的东西才能害人呢。”
从一团昏黑的烛泪里,只能听见金雪梨动作时的窸窣响声;过不了一会儿,黑暗里响起了一个男声。
“欢迎收听巢穴173电台,”男声低低地说,“这里是‘无限幻境的虚拟指南’,我是主持人。”
“这是什么?”韩六月立刻朝秃鹫问道。
“我们巢穴居民,也不能光捕杀你们猎人玩儿吧,总得干点别的吧。”秃鹫朝烛泪里一努嘴,“这就是我们最常听的节目。”
烛泪中,金雪梨掏出手机,却连手电光也不敢打开。
她将手机叼在嘴里,借着微弱的屏幕光,将一张黑摩尔市地图铺在地上,在地图上画记号、写备注。
因为室内太黑了,她的屏幕光也只对准了地图,以至于就算有烛泪,画面中依然看不清楚,金雪梨用来听节目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尽管一片漆黑,韩六月还是把整个过程都记录了下来。
“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是她在黑摩尔市里的生活,”韩六月拨动着烛泪,解释道:“看起来,那个广播给她带来过不止一件伪像。连她的住所,也是一个大客户用来买伪像的代价……”
总体而言,在2026年之前,有几年的时间,金雪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伪像猎人。
她的经历拿给一般人看,或许像是幻想小说;可看在其他猎人眼中,甚至没有多少值得记录的。
根据内容,烛泪流速被调节得时快时慢,在两小时的跨度里,就走完了金雪梨四年的人生。
“目前还没有看见,她过去犯了一件什么事。”韩六月说着,叹了一口气:“手持摄像机电量不多了。”
2020年7月,迫于生活压力,金雪梨一连进了五次巢穴。
“巢穴解离症”的影响,不仅仅只是让人对现实生活产生距离;精神的恍惚波动,不会因为进入巢穴就稳定下来。
正是因为金雪梨在精神摇摇不稳的时候,为了寻找能卖钱的伪像,依然又一次咬牙勉强进了巢穴,她才会在那一个局部剧本里彻底失败。
“输掉的人,要接受惩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