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一鸣知道老爸说的是向锐锋,其实想隐藏和向锐锋的关系主要是因为关于那无法解释的新浪、网一的上市信息,但是冯一鸣转念一想,自己在羊城时候有意无意的避免在张长河面前,表露出和向锐锋的交情,这似乎让张长河有了某种推测。
冯一鸣抽了口烟,点点头,平静的问:“那第二件事呢?”
冯伟安笑着说:“以后尽量不要喝醉。”
冯一鸣捂着双眼,有点想哭,终于猜出老爸是怎么知道自己和向锐锋之间有瓜葛了,问题是自己前世喝醉酒都挺安静的啊!
“你小子这几年脑子里想些什么,我都不太清楚。”冯伟安轻声说:“有些话本应该是你高考后,甚至是走上社会,才会对你说的。”
冯伟安笑着补充道:“别不耐烦听,没几句话的。”
前世的冯一鸣并没有和老爸有过这样的对话,大四毕业的时候,冯伟安从看守所里出来不久,身体虚弱,满心愤恨,而冯一鸣回青萍逛了一圈后,果断的登上了去魔都的火车,直到六七年后,冯一鸣勉强在魔都站稳脚跟,才有了和冯伟安一起对饮赏雪,围炉谈心的机会,那时候的冯伟安自然不会说这些话了,更多的是提点一些人际交往、生活工作中的细节。
冯一鸣笑着说:“比起像周冲、于飞这样的青春期叛逆学生,我倒是挺愿意听老爸老妈你们的絮叨的。”
冯伟安一怔,难怪上次张长河私下说冯一鸣实在不像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有耐心听长辈劝慰的大都是二十多岁,甚至大部分是刚刚走上社会,刚刚受到挫折的那些人。
“呵呵。”反正是自己的儿子,冯伟安倒是欣慰的很,说:“你身上有很多漏洞你知道吗?固定的思维模式很容易被别人利用,固定的小动作很容易被人看穿,固定的处事手段很可能让人有防备。”
冯一鸣瞳孔微缩,迅速把重生后的事情在脑子里如走马灯一般播放一遍,转头看了眼冯伟安,不确定他是指哪件事。
冯伟安平静的看着窗外远处的教学楼,上完课后的住校生仍然在上晚自习,楼层间的灯光在周围的黑暗中显得无比的耀眼,半响后冯伟安才轻声说:“王勇强几次被你踩下去,每次都是他倒霉,但是你每次手段都很狠,每次总能从不同的角度把事情闹大反过来算计他。而别人要算计你,你就算发现面前是张遮天盖地的网,也会拼死一搏把网捅出个窟窿。所以向玉宁才会被你打断了腿也无可奈何。说到底这是同一个思路,你说呢?”
冯一鸣的身子微微发颤,前世的他性子还算平和,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也有些光棍脾气,人死吊朝天,不死万万年!但是这一世,有着重生者身份的他将自己心底平和的那一面隐藏,遇事往往在心底仔细盘算利害关系,将事情闹大,闹得对手按不下来才算完事。虽然因此受益颇多,但是剑走偏锋的手法往往会在某个关键时刻被对手设下圈套。
“你也喜欢看历史书,知道这句话吧?以正合以奇胜。”冯伟安的眼神淡然而肃穆,“大部分人只看到了后半句,‘以奇胜’,却忘了前半句‘以正合’才是前提,没有正,奇有什么用?如果你的‘正’足够强大,别人都不会挡你的路,‘奇’甚至都没有用武之地。”
冯一鸣开始在心里回想收购黄永江公司时,是不是小手段用的太多,是不是不够大气。
冯伟安看了眼出神的冯一鸣,继续说:“想明白没有?而且碰到事情要有不同的解决方式,即使是同一件事,也尽量要用两种不同的手段,别人才摸不清你的底细,底子被人一眼看穿,还会有谁在乎你?”
冯一鸣点点头,默不作声,自己在魔都的时候,虽然在最底层厮混过,但是很快就得到集团副总赵国梁的赏识,得以提拔进入总部,性格特点、行事风格等等都是在工作中形成的,早就养成了一套固定的思维模式,碰到什么事情总会先在脑子里回想,这类事有没有碰到过,当时是怎么处理的?按例行事总是最不容易出错的,但是这一世的自己以后有那么多的先例供自己参考吗?每次都会碰到像王勇强这样没一点长进的踏脚石?
“好了,就这几句话,你好好想想吧。”冯伟安看得出来儿子是真心听进去了,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
“冯伟安,一鸣,你们说话就说话,把门锁起来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老妈似乎察觉到什么,拍着门大声说。
父子俩齐齐把手中烟丢到窗外,冯伟安随手拿起扇子使劲扇了几下,接过冯一鸣递过来的口香糖大口嚼着,而冯一鸣早就端起茶杯一口饮尽,一溜烟跑去开门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偶遇
缓缓漫步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冯一鸣随意打量着身边的一切,在脑海里回想着前些日子和老爸的那一席谈话,自己重生回到少年时,似乎也染上了青少年人特有的轻浮,而少了份原本的稳重。
年少者总以为老年人少了股冲劲,年长者总觉得少年人少了份稳重,而冯伟安的的话中丝丝透露出这个年富力强的官员身上的某种特质。
前面已经没路了,冯一鸣回头换了条路走,心想父亲在之前近二十年平静而失意的仕途生涯中,并没有浪费时间,在目睹了各种各样,太多的事件后,升官后的老爸身上似乎有一些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虽然很可能老爸还会跟着张长河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下去,但是冯一鸣相信,这个管委会主任应该不是他仕途的最高点。
十一月份在青萍已经算是深秋了,行人们也已经穿上羊毛衫,路边的树上,几只找不到东西果腹的鸟儿在叽叽喳喳的叫着,偶尔一只鸟儿发现什么,从树上俯冲而下在地面上蹦蹦跳跳,冯一鸣被脚前突然出现的鸟儿吓了一跳,转头看看四周,有些茫然,这是哪?自己好像没来过。
这段时间冯一鸣在学校里显得极为安静,一方面是因为冯母拿着张晶晶这个把柄,冯一鸣有所忌惮,另一方面主要是一直在内心慢慢思索冯伟安那一段话。
冯伟安那段话说到底就一个意思,不要让人猜到“你在想什么,将会做什么,甚至将会怎么做。”这句话和拿破仑那句“绝对不要做你的敌人希望你做的事情。”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眼看去,都是大同小异的巷子口,反正今天是特意出来散心的,冯一鸣也懒得向路人打听,四处看看,找了条巷子钻了进去。
往里走了百来步,冯一鸣才猛然醒悟,这是十多年后市里名气颇为响亮的风景观光巷,只是这时候还没开始改造,看起来很是破旧。
冯一鸣来了兴趣,在古迹斑斑的古巷里悠悠踱步,路边的房屋大都都已经无人居住,偶尔只有几个老太太、老头子在巷子里姗姗慢行,再往巷子深处走去,冯一鸣惊讶的发现那些老派建筑上无与伦比的美,他放缓脚步,一家家仔细看去。
门楣上精美的石雕,瓦檐上逼真的浮雕,还有缕空的窗户上的花纹,似乎都在向路过行人们诉说着这里当年的辉煌,冯一鸣低头看了眼地上的青石板,片片黄叶从两边院子里疏斜枝生的树木上飘落,将地面渲染得一片青,一片黄,远远看去如同一副油画。
如果按照这幅模样恢复过来,倒是很不错的地方,可比前世那条所谓的观光巷要好的多,冯一鸣想起那条观光巷里面的几家酒吧就皱皱眉头。
哎,似乎有一家酒吧就是这个位置!
冯一鸣在一户人家门口站住,目不转睛的看着这栋房子的侧面,被刮花的墙壁上还隐隐能看到“悬壶济世”的字样,这里数十年前似乎是一家医馆?
在门口转悠了半天,冯一鸣倒是看中了挂在屋檐下的那面小旗子,青色的旗面,上面几片花纹勾勒出一个隐隐的“医”字,这是青萍地方上的郎中们出医时候的标志,冯一鸣有些犹豫,这种东西往往不贵重,但是家里子弟凡是有点良心的都不会卖掉。
“你找谁?”一个沙哑的女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冯一鸣急忙回头,点头致歉,说:“你家门口屋檐上的这面旗卖不卖?”
有点面熟,冯一鸣一怔,仔细看了两眼,似乎见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了,他忍不住又看了两眼,面前的女孩样子倒是俊的很,虽然化着浓妆,但是看得出来五官精致,身高腿长,这么冷的天居然还穿着短裙,极为妩媚,只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冰冰的气息,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那双眼睛里更是看不到生气。
“你能给多少钱?”
冯一鸣正要开口,一声大喝从屋内传出。
“不卖!”大门被推开,一个中年妇女走了出来,瞪了女孩一眼,冲着冯一鸣嚷嚷:“跑到别人家门口来问传家的东西卖不卖?你是来找事的吧!”
这样的场景在开口之前就已经想过了,冯一鸣倒是没什么难堪,笑着退开几步,又看了眼明显持不同意见却没开口的女孩,转身离去。
“慧慧,这是传家的东西怎么能卖?关键是卖不了多少钱!”把人赶走了,妇女倒是不再恶声恶气了。
“算了,如果他真想要还会来的。”女孩把钱包塞了过去,低声说:“你去医院交钱,不够我再想办法。”
中年妇女的手抖似筛糠,这么一大笔钱……即使自己把眼睛蒙上,把耳朵塞紧,但似乎还是能听到左邻右舍的窃窃私语。
“去啊!”女孩有些急了,说:“妈,小弟的病拖不起,大姐上午还在医院,我晚上过去换班。爸呢?”
中年妇女低声说:“在楼上补觉,昨晚是爸守夜的。”
这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从楼上跑下来,边下楼边问:“钱慧慧,刚才门口的那个男的还在不在?”
“不知道。”女孩低下头,虽然刚才那个男孩没有认出自己,但还是觉得有些难堪,他是以前的老板李语的表弟,钱慧慧在网吧见过不少次。
中年男子猛地冲出门,左右看看,这是个十字路口,只看到那个男孩向前走了,但是走那条路就不知道了,这地方一条巷子往往有六七个岔口,即使是住户也经常走岔路。
钱慧慧走到门口,疑惑的问:“爸,怎么了?”
“还记得年初时候工地上的事吗?就是刚才那个人把我推开,救了我一命啊!”中年男子有些不甘心,冲着老婆喊道:“你去楼上看看,能不能看得到人!”
这时似乎有一阵风突然从脑后挂过,男子转头看着正狂奔而去的女儿,目瞪口呆。
是他救了爸爸?钱慧慧的心里似乎有什么被戳破了,在一路狂奔中,后悔、愤恨、愧疚的神色在脸上一一闪现,终于跑到巷子口了,好似没有看到别人眼中的鄙夷,她等了好久好久,也没有等到那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