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自己床上，继续纳棉鞋。
张一行是汗脚，小时候总是冻脚，所以他的棉鞋总是被纳的很厚。
纳棉鞋用的棉花，是自家种的，除了种小麦和玉米，每年家里都会留出几分地种棉花，采了棉铃做棉袄棉裤和棉鞋。
那边张秀秀终于烤完了花生，将锹头端了下来。
张一行则走到炉子旁，给里面加点煤炭，然后将一旁的水壶坐上去。
李红玉在床上歪著身子看了看这边，见没什么事便又继续投入到自己的针线活中。
纳棉鞋用大针，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烤花生还热得很，张秀秀也不担心，一边吹手指头一边拿起花生剥开，将烫烫的花生米丢进嘴里，没一会儿就吃得嘴巴黑了一圈儿。
张一行也吃了几颗，花生还热，一点都不脆，倒是比凉的花生多了热腾腾的烤香气。
两人正吃得香，忽然张光宗蹑手蹑脚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张一行立刻轻轻拽了拽妹妹的衣裳。
张秀秀疑惑转过头，看到父亲动作，也连忙噤声，只有嘴巴轻轻咀嚼，腮帮子鼓鼓如同仓鼠。
柜子里，有很轻的抓挠声传出来。
张光宗脚步轻盈地走到柜子旁，侧著耳朵听了听，就见他忽然伸出左手拉开一个抽屉，右手猛然探进去，直接抓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将黑乎乎的东西往地上使劲儿一摔。
啪的一声。
一只老鼠尸体就躺在了地上。
很肥的大耗子，不知道又偷吃了多少粮食。
而且这些东西破坏家具，把柜子厨子里面掏的都是洞和烂木屑，还会咬衣服，有时候甚至能从衣柜里掏出一窝小老鼠。
如今农村老鼠很猖獗，张一行有个同班同学，手是残疾的，少了两根，别人都传言他是小时候被老鼠咬的，给他起外号叫老鼠手。
张一行看著不太像，总觉得那手应该是被烧伤的。
但不论是不是，能有这种老鼠咬孩子的传言，可见此时老鼠之多。
张光宗提著老鼠尾巴出门，直接将它丢尽了猪圈，猪圈里没一会儿就传来母猪的哼哼声。
一脸笑意地张光宗回到屋里，张一行能从他表情里看出一点小小的得意。
张光宗正要坐下抽烟，冷不丁那边传来儿子的声音，
“爸，摸完老鼠洗洗手，老师说老鼠身上有细菌。”
张光宗呵呵一笑，便起身去洗手了。
对于这个能争脸能挣钱的儿子，张光宗还是能听进他几句话的。
靠著门口的墙角里放了一个盆架，洗脸盆就在盆架上。
张光宗走过去洗手，边洗边问：“海军家里猫不是生崽了吗，要不我去要一个？”
张秀秀一听立刻叫起来，“要，我想养小花猫！”
张一行心中一动，想起一个白白的小身影。
记忆中，家里就只养过一只猫。
张一行笑笑，学妹妹一样喊道：“我也想养！”
张光宗不是个能耐住性子的人，听到两个孩子都想养猫，便直接夹著烟卷儿出门了。
不到半小时他就回来了，手里抱著个浑身雪白的小猫，看起来也就一个多月大。
“你们先睡，我去打牌！”
把小猫放在地上，张光宗冲纳鞋的李红玉嚷嚷一声，便带上门出去了。
张秀秀和张一行一起向那个小身影围了过去。
小猫刚到陌生环境，怯怯地喵喵直叫唤，看到人靠近就往后缩。
“喵，喵，小白，你好！”
张秀秀直接就把名字给小猫安上了，伸手抚摸著小猫脑袋。
李红玉这时也不纳鞋了，她站在旁边看了看，就去找了个豁口盘子，盛了点剩玉米粥，倒点热水调了调，然后把小盘子放在了小猫面前。
这小猫似乎也是习惯了吃这些东西的，立刻就不再叫了，靠著盘子伸舌头舔起饭来。
张秀秀在旁边看得直拍手，小白小白叫个不停。
张一行也伸手捋了捋小猫的皮毛，心里念道：
小白，我们又见面了！
这一次，再也不会把你借给别人家了。
曾经的小白，在这个家里待了四年。
在张一行升入四年级后，因为抓老鼠很厉害，小白被邻居借去，结果不小心吃了被药死的老鼠，就没再被还回来。
小白，是张一行第一个宠物。
小白没了以后，张一行也养过一些宠物，有鱼，有乌龟。
但再也没有养过猫。
第12章 第一场雪
那个时候，农村里少有养狗的，因为养狗废粮。
而且村里没几家真正的富户，不需要看家护院，甚至晚上大门都不用锁。
唯一一家养狗的，就是张小雨家。
但家家户户几乎都养猫，猫基本不用喂，能抓老鼠。
小白的到来，给这个家里增添了很多生气。
张秀秀甚至连电视都看得少了，没事儿就在院子里逗猫。
“哥，你怎么还没捉到麻雀，小白都饿了！”
张秀秀抱著小白，一边揪猫耳朵一边抱怨。
张一行撇撇嘴，“你少开门看少出声，一出声就把麻雀吓跑了！”
将竹筐重新撑好，又撒了一些麦粒，张一行拉著张秀秀重新回到屋里。
掩上门，只留一道门缝察看院子里情况。
张一行手里拽著一根绳子，慢慢将绳子拉直一些。
绳子的另一头拴著根短木棍，正好撑起竹筐。
“别再出声了，也别碰门，离门远一点！”
转头对张秀秀嘱咐一声，张一行便将眼睛靠在门缝上，全神贯注盯著竹筐。
冬天天冷，麻雀在野外不好找食物，便经常飞到院子里觅食。
家家户户几乎都养鸡养猪，成群的麻雀总能找到点吃食。
仅仅几分钟后，就有麻雀落在院子里鸡窝处，没人打扰，然后不断有麻雀飞来。
有几只麻雀发现了院子里的麦粒，一边跳著啄食一边四处张望，很是机警。
张一行见麻雀不断靠近箩筐，顿时屏住呼吸，同时示意妹妹别出声。
张秀秀点点头，紧张地抿著嘴巴。
有一只麻雀跳进了竹筐笼罩范围，啄一下就跳出来，如此反复几次后，便安心了，竹筐下很快就聚拢了五只麻雀。
张一行见差不多了，猛然一拉手中绳子。
木棍被拽出。
就听竹筐“砰”一声扣在地上，竹筐下响起扑棱翅膀的声音。
院子里的麻雀听到动静，瞬间呼呼呼全飞走了。
张一行打开门跑到竹筐旁，通过竹筐的孔隙看到里面有两只麻雀，惊慌失措地撞个不停。
“抓到了！抓到了！”
张秀秀也抱著小白跟了出来，看到竹筐下的麻雀，顿时高兴地眉开眼笑。
张一行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掀开竹筐，只露出一点点缝隙，将手伸进去，依次将两只麻雀抓了出来。
如今麻雀在农村是被当做“害虫”的，因为它们会吃粮食，吃地里播种的小麦种子。
而且麻雀再小也是肉，烤麻雀的味道也是不错的。
张一行作为过来人，曾经也杀过鸡杀过鱼的，所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就摔死一只麻雀，放在了小白面前。
小白虽然才一个多月大，但比以后只吃猫粮的宠物猫有野性多了，在麻雀身上嗅了嗅就把它咬在嘴里，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护食声。
另一只麻雀被张一行找来绳子栓住了腿，绑在椿树上，一会儿留给小白自己捉著玩。
张秀秀一边看小白进食，一边催促道，“哥，再捉几只吧！”
张一行摇摇头，“改天再捉，麻雀气性大，多了没用，养不活。”
“噢！”
张秀秀点点头，咽了咽口水。
张一行无奈地笑笑，忍不住转头看看墙外邻居家房顶。
捉麻雀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晚上直接掏麻雀窝。
村里的房顶都是用瓦铺的，最外面一圈瓦沿长处墙面，因此瓦洞就成了很好的鸟窝，不怕风吹雨淋。
冬天的夜晚，只要踩著梯子随便一掏，就能从鸟窝里掏出麻雀来，一晚上能掏十几二十只。
可惜半个月前张光宗已经掏了一次，短时间内不会有麻雀来这边搭窝了。
已经吃好喝足的小白，此时正在扑捉另一只麻雀。
捉到，再放开，再捉，再放，乐此不疲。
看一眼阴沉沉的天空，张一行回到堂屋，他打算再去写两篇稿子。
昨天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看样子应该挺准的。
果然，当张一行写完稿子封好信封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张秀秀的惊叫声：
“下雪啦，下雪啦！”
张一行从椅子上秃噜下来，慢慢踱步到院子里。
雪花很大，如羽毛般纷纷扬扬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