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就差一副耳机。”
阳光里，一个清隽疏朗的声音宛若清风般徐徐而来，斯嘉丽一惊，睁开眼睛转头望过去，在刺眼的光芒里看不清楚面容五官，只能捕捉到那双明亮的眼睛。
宁静被打破，却丝毫感受不到烦躁。
斯嘉丽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笑容轻轻地爬上了嘴角，“什么莉莉周？”
然后，斯嘉丽就可以看到安森嘴角的笑容微微一顿，似乎正在思考话题应该如何延续，这让斯嘉丽欢快地笑了起来。
“哈哈，抱歉，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那是一部电影，对吧？”
却没有想到，安森摊开双手，“我差一点点就自我怀疑搭讪技术是否跟不上时代了。”
这次，轮到斯嘉丽嘴角的笑容一顿，两个人交换一个视线，眼底双双涌起一片笑意。
安森，“所以，你确定那是一部电影？”
斯嘉丽，“嘘。其实我没有任何概念，只是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无知，假装迎合你的话题，怎么样，我的演技还不错吧？”
安森，“堪称完美。”
一来一往的对话之间，两个人笑得更加灿烂，气氛也就轻松起来，然后安森来到旁边，在斯嘉丽身边落座，却发现一双长腿直接触碰到地面上，膝盖不得不折迭起来，安森转头正好撞上斯嘉丽的眼睛——
显然，斯嘉丽注意到了这一幕，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腿。
“哈哈。”安森欢快地笑了起来，“所以，独自一个人在这里待着，是为了远离那群没有长大的高中生寻求片刻清净吗？”
第608章 演员烦恼
“所以，独自一个人在这里待着，是为了远离那群没有长大的高中生寻求片刻清净吗？”
男人至死是少年，和青春期早早长大的女孩们相比，男孩总是晚熟一些，剧组里叽叽喳喳的插科打诨总是无法和女孩玩到一起。
安森只用了一句话就悄无声息地把斯嘉丽和剧组重新串联起来，却丝毫不显得突兀。
“哈。”斯嘉丽再次被逗乐，歪着脑袋自下而上地打量安森，“所以，你已经不是高中生了？彼得-帕克先生。”
“公主日记”、“蜘蛛侠”、“猫鼠游戏”，连续三部作品，安森都在扮演高中生，包括“大象”也不例外；事实上，即将开拍的“蝴蝶效应”才终于扮演大学生。
安森被将了一军，却不慌张，“其实，我是保罗。”
“老友记”里的那个保罗，早就已经不是高中生的保罗。
斯嘉丽再次愣了愣，整整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安森说的是谁，有些荒唐有些无奈，“你的笑话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听懂的，这样对结识朋友着实太不友好了。”
先是“关于莉莉周的一切”，而后又跳跃式地回到“老友记”，安森的思维速度着实让普通人难以跟上。
安森满脸坦然，“我更加乐意和志同道合的人做朋友。”
斯嘉丽看着安森，眼神清亮而直接地望了过来，仿佛能够倒映她的面容一般，心跳不由就漏了一拍，略显慌张地转移视线，低垂眼睑，心神松懈之后，那些失落、茫然和困惑就在睫毛阴影之下轻轻漾起涟漪。
安森，“你有烦恼？”
明明应该是疑问句，却格外笃定，如同陈述句一般。
斯嘉丽抬头快速看了安森一眼。
安森示意了一下剧组方向，“整个片场的气氛都不太好。”
联系前后情况推测看看，布莱恩对群众演员发火可能只是借口，真正不满的对象应该是眼前的斯嘉丽——
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处理的事情。
对普罗大众来说，当提起斯嘉丽-约翰逊的时候，2010年以前，她是“赛末点”、“黑色大丽花”、“保姆日记”、“午夜巴塞罗那”等等电影里的性感尤物，被誉为玛丽莲-梦露的继承人；2010年以后，她是复仇者联盟里独一无二的超级女英雄黑寡妇，她的形象总是抢先于演员身份给人带来更多冲击。
然而，在2005年迈克尔-贝的“逃出克隆岛”之前，斯嘉丽是独立电影出身的文艺女神，包括她和布拉德-兰弗洛合作的“幽灵世界”，另外还有“戴珍珠耳环的少女”、“马语者”以及让她大红大紫的“迷失东京”，这位童星出身的女孩对演员身份一直有着自己的理解。
包括现在，也是一样。
所以，当布莱恩和斯嘉丽在工作场合产生冲突的时候，这对斯嘉丽来说显然不是一件随随便便一笑而过的事情。
不由地，安森就想起玛丽莲-梦露。
在好莱坞黄金时代，玛丽莲-梦露作为一个性感符号，她的存在意义早就超越演员、女性以及好莱坞明星等等标签，渐渐演变为一个象征性的符号，以至于人们彻底忘记玛丽莲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思考能力。
然而，事实上，玛丽莲对演员事业和表演工作一直有着自己的理解，她试图摆脱标签和符号的束缚，把自己对电影对表演对角色的理解呈现出来。
西部电影“大江东去”就是一个典型，在传统西部电影简单粗暴的叙事里，玛丽莲一直在试图探讨更多东西，对于女性在传统男性叙事里的位置、对于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里弱者的处境等等，可以看得出来她是一位有追求的演员。
可惜，那个时代的好莱坞没有给予玛丽莲足够的空间，“大江东去”这样的作品不仅罕见而且成绩平平。
玛丽莲-梦露是如此，斯嘉丽-约翰逊也是一样。
不管是黑寡妇之前还是之后，斯嘉丽一直在试图摸索自己的演员道路，除了外表这一副皮囊之外，她希望能够赋予角色更多，事实上，她也确实争取到了一些空间，并且试图摸索自己的演员道路。
当然，这是后话。
在2002年的当下，斯嘉丽还年轻，她的阅历和思考不够成熟，也看不到全局；尽管如此，在“超完美夺分”剧组里始终无法找到节奏，这还是一种打击，和忍不住连连叹息的克里斯一样，斯嘉丽也正在寻找独立空间整理思绪。
此时，斯嘉丽听到安森直白的询问，她本来根本不想说，她还以为自己会生气会烦躁会让安森闭嘴，却万万没有想到，心情自然而然地平复了下来。
“我……我不确定自己是否适合成为一名演员。”
话语，出乎意料地说了出来，沉甸甸压在胸口的巨石就这样卸了下来。
其实，斯嘉丽有些羞涩有些拘谨，她担心安森认为自己小题大做，也担心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内心心声在耳边响起之后，她转移了视线，微微抬起下颌看向天际线的远端，试图掩饰自己的生涩和尴尬。
斯嘉丽自己也难以解释原因，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但这确确实实就是她现在的状态，一种难以言喻也挥之不去的失落和茫然。
也正是因为如此，斯嘉丽悄悄离开人群，寻找一片安静的空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没有想到还是没有能够摆脱，沐浴在安森的眼神里，就这样说了出来。
所以，怎么办？
斯嘉丽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
安森歪着脑袋看向斯嘉丽，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布莱恩是这样一位说话具有份量的导演。”
斯嘉丽明显没有反应过来，不由一愣——
她还以为安森会安慰自己，又或者说一堆毫无意义的心灵鸡汤，却万万没有想到，她不由细细咀嚼了一番话语，笑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爬上嘴角。
对呀，布莱恩真的那么重要吗？他的一句话就彻底否认她作为演员的存在意义，并且推翻她十年来的努力？
明明不是多么重要的一句话，却让沉闷的心情拨开云雾。
扑哧。
一下没有控制住，斯嘉丽笑出声，此时再转头看向安森，眼睛里的笑容明亮起来。
“有人说过，你很会转移话题吗？”斯嘉丽开玩笑调侃了一句。
安森轻轻耸肩，“否则你以为我是如何在狗仔围追堵截之中生存下来的。”
斯嘉丽笑得越发灿烂起来，但这次没有停留太久，嘴角徐徐平复，“话虽如此，但他毕竟是导演。”
第609章 研究角色
心情，短暂地放松些许，但问题依旧在那里，没有能够完全解决，现实捆绑住斯嘉丽的脚踝回到地面，“话虽如此，但他毕竟是导演。”
“不是说他多么重要。”斯嘉丽补充一句，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是导演，他对表演对角色提出要求，但我却无法满足，这就是作为演员的失败，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站在镜头前面就好像傻子一样。”
“我以为自己已经深入研究角色，对角色了如指掌，但导演在训斥我的时候，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说到这里，斯嘉丽停顿了一下，不久前拍摄现场的画面重新清晰起来，又是一阵烦躁，难掩眉宇之间的失落。
安森恰到好处地切入，“你是说每一位演员都可能遭遇的情况？”
斯嘉丽不明白，“每一位？”
安森点点头，“在表演的世界里，有这样一种状态，毫无预警地、无法抵抗地，大脑完全一片空白，什么台词什么角色什么剧情全部都记不起来，如同一张白纸一个短线木偶般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几乎每位演员都会经历。”
“哪怕是百老汇和伦敦西区身经百战的传奇演员也不例外。”
在网络发展还未完善的当下，斯嘉丽完全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情况，眼睛里写满狐疑地上下打量安森。
斯嘉丽，“朱迪-丹奇（Judi-Dench）也经历过？”
安森点头，“当然。”
斯嘉丽，“劳伦斯-奥利弗（Laurence-Olivier）也经历过？”
安森，“当然。”
语气，着实太过笃定也太过坦然，几乎没有质疑的余地，这让斯嘉丽愣住了，内心的天平悄悄倾斜。
一时之间，斯嘉丽也分辨不清楚，是安森太具有说服力，还是自己太想相信安森，以至于就这样相信了。
安森，并没有胡诌——
在未来，信息越来越繁多的时代里，表演世界的秘密也一点一点呈现在眼前，他们慢慢意识到，演员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超人，他们也会紧张也会出错也会忘词也会搞砸，哪怕是身经百战的老戏骨也不例外，但这样的容错空间恰恰才是表演的魅力：
一次偏离轨道的错误，可能更糟糕，同样也可能更出色。
错误，很可怕，但也没有那么可怕，如何处理错误才是展现演员功底的时刻。
斯嘉丽所认知的世界微微动摇，她想当然地认为，如果出错，那就是自己不够好，所以她开始怀疑自己；但如果每个演员都可能出错，事情是否就不一样呢？
斯嘉丽看向安森，略显迟疑，“那你呢？你经历过吗？”
安森没有迎合斯嘉丽，“非常遗憾，暂时还没有。”
斯嘉丽直接翻了一个白眼。
“哈哈。”安森欢快地大笑起来，“现在没有遭遇到，不代表未来也不会；我没有遭遇过，不代表其他演员没有。”
“相信我，我是认真的。”
“演员可能出错也允许出错，没有人希望自己犯错，不希望在导演面前表现得像一个白痴，更不希望站在百老汇舞台上不知所措，不希望把自己的弱点放在世界面前；但比起犯错来说，更重要的是如何看待错误。”
这次，斯嘉丽听进去了，静静地注视安森等待下文。
安森，“也许像某人一样，自暴自弃，怀疑自己的才能和天赋，彻底告别演员行业，反而证明别人的评论是正确的，永远错过证明自己的机会。”
斯嘉丽默默举起中指，“哈。哈。”
安森继续，“也许彻底遗忘错误，假装错误不存在，自欺欺人地继续得过且过，然后一次又一次地不断重复自己的错误。”
斯嘉丽一愣，细细咀嚼一番，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产生了一丝好奇，“还有呢？”
安森也没有卖关子，继续往下说到，“还有正面面对错误，去审视去检讨去探索，不是为了突破，而是为了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寻找演员的道路。”
“表演，没有正确答案，唯一能够相信的就是自己的直觉。哪怕导演也不能告诉演员的判断正确与否，他们可以选择喜欢或者不喜欢，但不能代替演员做决定。”
“在欧洲，电影行业始终以导演为核心，他们坚信导演是电影的灵魂；在美国，电影行业则以制片人为核心，因为制片人将决定电影的商品属性。但不管是欧洲还是美国，电影行业都是以演员的姿态出现在观众面前。”
“演员，就是人们看到的那张脸孔。”
“所以，演员需要和导演、和制片人、和编剧以及整个剧组展开合作，但归根结底，演员还是需要和演员和自己完成工作。”
斯嘉丽细细聆听，思绪顺着安森的话语一点一点铺陈开来，不由怔在原地。
安森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微微仰头看向天空，留下时间和空间，让斯嘉丽的思绪能够延展开来。
斯嘉丽是一个聪明的女孩，从前两次的碰面就能够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