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森没有卖关子。
“在电影里，其实埃文和父亲的关系才是隐藏的题眼。”
“其实，父亲也能够回到过去。埃文回到过去是为了争取幸福也是为了拯救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那么父亲呢？”
“答案，就在我们刚刚的对话里。”
瑞秋眼睛一亮，“埃文。”
安森轻轻颌首，“如果埃文胎死腹中，那么他的母亲就一定会抽烟酗酒抑郁最后罹患癌症而亡，所以父亲就会一遍又一遍回到过去修改这件事，保证埃文能够顺利出生，保证自己的妻子不会陷入痛苦。”
“但埃文出生，他就会经历电影里发生的一切，并且最后陷入绝望，以胎死腹中为死循环画上句号。”
“所以，电影里有一个细节，在埃文出生之前，他的母亲曾经流产两次，我们可以理解为父亲阻止埃文失败了两次，两父子都被困在自己的循环里。”
“然后。”
“父亲意识到，结束这样死循环的唯一办法就是其中一个人放弃执念，不再试图改变时间线扭转时空。”
“所以，父亲在电影里对埃文说，你做不了上帝，孩子。”
赫。
瑞秋倒吸一口凉气，捂住嘴巴，不敢置信地看向安森，正当他们以为头脑风暴已经结束的时候，安森却又轻描淡写地丢出重磅，再次颠覆想象。
不止瑞秋，希斯也不例外。
尽管天赋出众，尽管少年老成，但希斯归根结底依旧是只是初出茅庐的孩子，站在安森的面前，着实不够看，震撼和冲击一波接着一波，停不下来。
然后，就这样被卷入惊涛骇浪里。
“看，生活是这样一回事。”
“我们总是试图追逐完美寻找正确答案，竭尽全力地避免一切错误，如果有机会，我们都会修改自己的错误，并且相信只有完美才能够通往幸福。”
“但事实上，我们不是上帝，没有人能够完美，那些错误那些痛苦那些遗憾才是雕刻自己成就现在的存在，错过和缺憾恰恰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
“我们都希望人生只有喜悦和幸福，但问题就在于，没有失去就不会体验到拥有的幸福，没有痛苦就不会感受到喜悦的纯粹，好与坏黑与白对与错等等等等，一切都是相对的，缺少对立的一半，另外一半也将根本崩塌。”
“当我们试图扮演上帝的时候，当我们试图创造完美的时候，当我们试图为了光明而否认黑暗的时候，那才是悲剧的真正开端。”
“这，才是电影的真正核心。”
以蝴蝶效应为起点，电影真正试图探讨的是一种人生态度，面对痛苦和挫折、磨难和挣扎的态度，同时也是通往幸福的正确方式。
这，也恰恰是安森喜欢这部电影并且接拍这部电影的原因——
他，不会活在过去。
准确来说，他会坦然面对并且接受过去的一切，并且好好把握当下把握眼前，用一个个现在去改变未来。
话语，到这里终于停了下来，安森没有继续开口，放任语言留下的余波在空气里袅袅地扩散激荡。
然后。
安森注意到一道目光，下意识地抬头望了过去。
是希斯。
希斯以一种钻研的眼神静静打量安森，即使安森注意到并且望过来，他也还是没有掩饰地继续打量。
安森，“我的脸上开花了？”
希斯居然点点头，“没有开花，但也已经相差无几。你确定你只有二十岁吗？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不止是表演也不止是对角色对剧情的挖掘而已，更多是一种对生活对命运的理解，充满了睿智。
安森哑然失笑，他还以为是什么。
安森也跟着点点头，满脸淡定，“呀，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我还有一个月才满二十岁，看起来确实一点都不像，对吧？”
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希斯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就愣住了。
噗。
瑞秋噗嗤一下笑出声，尽管竭尽全力地试图控制自己，但肩膀还是剧烈抖动起来，笑得格外灿烂。
本来，瑞秋还担心希斯傲骨作祟，可能再次拉下脸来生气，所以她才一直控制自己；却万万没有想到，希斯也跟着拍掌大笑起来，爽朗豪气的笑容惊动了整个剧组。
安森：？？？
看着剧组周围熙熙攘攘投射过来的视线，安森搓了搓手，一脸虚心求教的好学表情。
“看来，我应该记笔记一下，这个幽默一定能成，以后可以重复使用。”
第633章 双赢局面
哈哈，哈哈哈——
希斯笑得格外开心，差一点就要打鸣了，安森的幽默完全符合他的风格，灿烂的笑容根本停不下来。
然而。
笑过之后，希斯依旧没有忘记一个重点。
“所以，这就是你的表演弧光吗？”
尽管他们刚刚在讨论电影主题，但对演员来说，电影主题往往通过主角呈现，也就是说，角色的成长弧光承载着展现电影主题的责任，演员的表演也将成为电影完整性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希斯并没有忘记这件事，又重新把话题拉回到演员的本职工作上。
安森正准备开口——
“抱歉。”
卧室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打断安森的回应，并且把房间里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
是埃里克。
准确来说，是麦基和埃里克，两位导演一前一后地进入房间，似乎终于镇定下来，注意力重新回到拍摄现场。
等等——
也许，还有一个例外：希斯。
尽管两位导演进入房间，但希斯完全没有放在眼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安森，等待安森回答自己的问题。
那专注而灼热的眼神，几乎就要将安森的皮肤烧出一个洞，如果安森不回答的话，他才不在乎什么导演不导演，追到天涯海角也会等待安森开口的。
而且，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安森正在礼貌地看向埃里克，等待导演开口，结果被希斯灼热的视线吓了一跳。
一惊。
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似乎被猎豹盯上了，下意识地望过去，然后就看到希斯一动不动的眼睛里写满狂热，心脏漏跳一拍，不由自主地眨眨眼，稍稍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希斯的目光到底是什么意思。
哑然失笑。
无奈归无奈，却还有些好笑，安森抿了抿嘴角，看向希斯，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希斯解除武装。
“让我们一起发现。”
他说。
当然，安森现在可以回答希斯，并且剖析自己对角色的理解，以及角色弧光和电影主题的关系；但这样的话语往往是简单而苍白的，缺少画面感。
与其如此，不如保持耐心，跟随安森进入后续拍摄，去观察去体验去感受去发现；甚至希斯还能够进入汤米的角色世界，和安森展开对手戏碰撞。
显然，这就要有趣多了。
希斯深以为然。
所以，安森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希斯安静下来，没有再继续盯着安森，终于转头看向两位导演。
然后。
希斯嘴角轻轻抽搐起来，憋笑憋得有一点点辛苦。
埃里克看起来格外滑稽，两个鼻孔双双用面巾纸塞着，以至于如同金鱼一般张开嘴巴呼吸，鼻尖和脸颊微微泛红，眼睛里依旧有着没有完全消散的羞涩和慌乱，似乎能够看出情绪汹涌留下的痕迹。
有一点点可怜，又有一点点好笑。
“咳！”
“抱歉，因为我的缘故耽误了拍摄，完全是我的错；但不幸之中的万幸，刚刚的骚乱没有影响到我们的拍摄，让我们祝贺安森和瑞秋的出色工作。”
毫无疑问，埃里克是真诚的，但因为浓浓的鼻音导致头腔发音，一番话语完全大舌头，根本严肃不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够勉强控制住笑容。
不要说希斯和瑞秋了，麦基已经转身背对埃里克，肩膀用力耸动，双手紧握成拳，可以明显看到手臂和拳头紧绷起来的肌肉线条，看起来好像哭了一样。
其实，安森也是一样，才开口，嘴角就轻轻上扬，他必须提醒自己专注到工作上，才能避免破功。
“导演，这场戏，你们应该没有准备一镜到底吧？”
埃里克一愣，满脸困惑，一看就知道没有理解安森的意思，他试图开口，却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
如同黄牛一般。
那表情，真的非常好笑。
幸好，在这里，麦基找回专注，连忙开口说道。
“不，不不不，当然不。”
“一镜到底的长镜头……太花哨了。”
其实，麦基想说的是，技术难度太高而且控制难度太高，他们无法掌控，随随便便使用长镜头反而可能暴露短板；他们不准备冒险，还是以自己熟悉的方式展开拍摄，没有必要自曝其短地羞辱自己。
但话语已经到嘴边，麦基没有忘记自己现在已经是导演，自然有导演的权威和专业形象需要维护，一个紧急刹车，控制住了自己。
麦基转过身来。
“我们会切换机位，拍摄几个不同角度的镜头完成补充。”
“怎么了？”
安森和瑞秋交换一个视线，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
但安森不准备对麦基和埃里克的导演工作指手划脚。
的确，两位导演缺少经验，他们可能以电视的方式拍摄电影，他们也可能错过安森等人的表演细节，如果导演无法捕捉到演员的表演，那么即使演员再卖力再投入也是白搭，根本无法挠到痒处。
然而，安森牢牢铭记两件事。
第一件事，既然选择他们作为导演，那就应该相信他们。
第二件事，没有人愿意别人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班门弄斧。
所以，安森愿意先给两位导演机会，然后在合作过程中慢慢磨合慢慢调整，寻找正确的打开方式——
毕竟，安森可没有忘记，他自己也不是专业导演。他所坚持的拍摄方式，对演员来说可能是加分；但对电影来说却未必。
合作，还是需要互相磨合，而不是一味地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
于是。
安森没有洋洋洒洒地说出想法，而是稍稍引导了一下。
“我和瑞秋刚刚正在讨论，这一场戏里哪些部分需要特写、哪些部分需要在镜头里展现准确情绪，但我们需要听从导演指挥，看看下一场戏是什么机位。”
同时，摆出一副虚心请教的姿态，征求导演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