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锦瞅了他一眼,这才解释道,“这只是个初始阵型,对阵时摆的,若要作战当然还需变阵,阵法这东西又怎么可能只有一种,能够根据现场情况灵活变阵,才是一名合格的将领。”
然后他又摆弄着那些兵人模型介绍道。
“合成旅以火枪火炮为主力,对阵时,若敌军距离尚远,就应该把炮兵放在最前方,用来远距离射击敌军大阵。
“但火炮这东西,你们也都看过了,打远程时的确威力十足,但若是被敌军冲到跟前,便成了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因此必须有其他兵种保护。
“因此大阵最前方的四个火枪营应该排成纵列,炮兵营的四个炮连也应该分别放置,每个炮连中间留下足够宽的通道。
“作战时,敌军未到之前,先让炮营远射,待敌军靠近后,四个营的火枪兵则要快速从炮连的空隙中前出拒敌,若敌军没有到阵前就已经溃败,则用两翼的骑兵前出追击堵截,四个营的火枪兵则从炮连留下的通道前出追敌。
“火炮沉重,需要众多马匹牵引,机动不便,一旦骑兵和火枪兵前出追敌,就需要留下辅兵车营、陷阵营,掷弹兵营三个营来保护炮兵。
“若是敌军见我军正面炮火凶猛,无法靠近,选择从两翼或者后阵迂回时,就需要用车阵和掷弹兵营来防守,将敌军击退后,再把陷阵营放出去短促反击,扩大战果。”
徐达皱着眉,一边看鲁锦摆阵,一边听讲解,但还是有些无法理解。
“那大帅这个阵型的进攻主力,岂不就是四个营的火枪兵和炮兵营了吗?后阵如果只是防御,我觉得有一个车营就够了,再放一个陷阵营和掷弹兵营,就有些浪费兵力。
“而且整个阵型两翼过于单薄,两翼只有骑兵,若是被敌军突袭侧翼,火枪兵还要保护前军的炮营,就很难支援两翼了。”
鲁锦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炮兵在前,火枪兵在中间,后面是车营和近战兵,如果骑兵全部放出去,两翼不就直接暴露了吗?徐达说的的确有些道理。
徐达见鲁锦皱眉看着阵盘,便知鲁锦也没想好这个阵该如何摆放,毕竟是前无古人的新型战术,谁也不是上来就知道怎么玩的,大家一起讨论完善才是对的。
见鲁锦皱眉思索的样子,他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而且末将还有一事不明,大帅刚才说要从全军选拔精锐猛士编练陷阵营,可是编成之后,这个陷阵营却好像没什么事可做,放在这个大阵里也只是负责防守后阵。
“并且还不是防御主力,负责防御后阵的主要是车营和那个掷弹兵营,陷阵营负责等敌人退兵后再出阵短促追击,那这支精锐陷阵营岂不是浪费了?还有必要编在这支部队里吗?
“另外末将还有一处不解,这个掷弹兵营又是什么兵种?使用何种武器?”
鲁锦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徐达说的这些问题,确实是他没想到的,其实他把陷阵营编在合成营里,最初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用来攻城的,野战时放在这样一支几乎纯火器的队伍里,确实发挥不出什么作用。
还有两翼骑兵的布置,骑兵如果前出,两翼彻底暴露,的确是很危险的事。
即便火枪加火炮将敌军正面击溃了,骑兵前去追杀敌军溃兵,可万一敌军还留有一支精锐骑兵呢,放弃大阵不要,用骑兵来突袭己方侧翼,那鲁锦又该怎么办?
徐达的一番提问,竟将鲁锦问的说不出话来。
徐用作为早期投效鲁锦的老将,又跟着鲁锦打过康茂才的大阵,对鲁锦很是崇拜,见状立刻站出来替鲁锦维护道。
“排兵布阵大帅自有定夺,大帅打了那么多仗还未逢一败,你一个新来的连兵都没带过,读过几本兵书就在这指指点点,你懂什么?”
徐达的确是新来的,和这些老将还没混熟,被徐用说了一顿也不敢还嘴,只能躬身作揖朝徐用深施一礼,便准备退下不再说话。
但鲁锦却挥手道,“诶,不要这么说,我又不是万能的,自古便是名将也需贤臣辅佐,所谓一人计短,十人计长,为主君出谋献策也是身为臣子的本分,他有何错?
“再者,这大量使用的火器的部队本就是草创,可谓前无古人,便是唐宗复生,李靖在世,也不一定敢说自己会用这火器。
“我们现在在这堂中讨论,若有纰漏还能及时改正,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可若是发现纰漏却视而不见,那上了战场,丢的可就是你我的性命了。
“本来就是讨论,大家只管畅所欲言,你们若有想法,也都可以说出来。”
“大帅英明!”众将见状立刻齐声高呼道。
鲁锦又摆摆手,这才上前一步说道。
“将陷阵营编在合成旅里,我主要是想将这个旅打造成一个能够执行全能任务的部队,火枪火炮固然好,但却只能用来野战,或者守城。
“火枪若想发挥强大的威力,就需要不停的轮流射击,用密集的弹雨击垮敌人,但是攻城就不一样了,攻城需要爬墙,需要肉搏,不可能给火枪兵轮流射击的机会,因此想要攻城就得有一支精锐的近战肉搏兵。
“不把陷阵营编在里面也可以,但这支部队就只能用来守城和野战,等到攻城的时候,就得调其他部队来了。”
徐达闻言,这才明白鲁锦的打算,于是他又问道,“那大帅说的这个掷弹兵营呢?”
鲁锦又解释道,“掷弹兵营也是新兵种,我准备给他们装备腰刀,短铳,还有手榴弹,就是一种空心铁壳,内填火药的炸弹,可以点燃后用手投掷出去,扔进敌群中,可以炸翻几人。
“此物只能投掷二十步左右,最多不过七八丈远,再加上用的也是短铳和腰刀,因此也算近战兵,作战时可以配合车阵防御,也可以配合火枪兵进攻。”
所谓的掷弹兵,其实按照鲁锦的这个说法,更有点像战斗工兵的定位,用短火枪,打霰弹,使用手榴弹,这种兵打堑壕和堡垒战其实最有用,城市巷战也能发挥实力,但是放在野战队伍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合时宜。
鲁锦也知道这个情况,但他编练掷弹兵,主要是想先练出个底子来,将来也好推广,算是一支实验性质的部队。
徐达显然也看出了这个掷弹兵的问题,想了想还是说道。
“大帅说的陷阵营本就是近战猛士,所用兵器除了那个铁雷,似乎也与陷阵营没什么不同,无非就是多了把短铳,可陷阵营也有弓箭,这似乎在作战用途上有些重合了。
“而相应的,这支部队规模如此庞大,都赶上两个团了,却又只有一个辅兵车营,还又编了两个骑兵营,这个车营又要给步兵运物资,还要给骑兵运草料,难免运不过来。
“大帅何不裁撤掉掷弹兵营,再多编一个辅兵车营,至于掷弹兵所用武器,不如直接给车营辅兵用上,给辅兵装备短铳,腰刀和那什么铁雷,既是掷弹兵,又是辅兵。
“这个合成旅还多了一倍的车辆,既能解决辎重问题,还能多些车辆组成车阵,若是车辆足够多,排兵布阵时也可将车营摆在后阵和左右两翼三个方向,这样加上短铳和铁雷,敌军即便突袭侧翼,估计也很难攻破。
“若是火枪兵和骑兵前出追敌,留下车营和炮营也足够自固,再配合陷阵营短促反击,当可保本阵不失。”
鲁锦闻言点点头,徐达说的的确有点道理,掷弹兵本就是实验性质,也不承担主攻任务,确实可以和车营辅兵合编在一起,然后再扩编一个车营,增加运输能力。
尤其是军队大量使用火器之后,对辎重的需求更是几何式增高,从前装备冷兵器时,有一杆大枪就能打仗,但是火枪和火炮不行,这玩意没了弹药就是一根烧火棍。
这还只是燧发枪,若是栓动步枪和机枪,对弹药的需求就更大了,当然鲁锦现在也造不出那玩意。
除此之外,陷阵营作为先登陷阵的近战部队,是肯定是要穿重甲的,这样的兵也不可能天天穿着重甲行军,一副重甲好几十斤,没有车辆帮忙运输也很麻烦,这些都对运输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总而言之,徐达提出的这个建议很有建设性,当然,思维的局限也是有的。
这其实也是古代军事思维和现代军事思维的碰撞,为什么现代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单一兵种,其实就是工业模式下的产物。
单一兵种有利于训练和扩编,降低士兵学习技能的成本,方便动员和扩军,就像是流水线上生产的工业品一样。
而徐达说的一种士兵,却需要掌握多种技能,就像是现代的特种兵一样,各种武器都会使用,还要学习多种载具和各种环境下的作战技能,又要会开坦克又要会跳伞,这不仅对士兵的素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而且训练成本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显然不可能推广到全军。
可如果折中一下,车营辅兵确实可以学习一下掷弹兵的技能,赶车修车,和打火枪,扔手榴弹,应该不是很复杂,可以让一个兵种兼修这些技能,就是训练成本高一些,对士兵的素质要求高一些。
但鲁锦不知道的是,其实徐达还有句话没说,他认为陷阵营其实也没啥用,火枪兵是爬不了城墙,但车营的辅兵披上重甲一样可以爬城墙,那干脆用车营把陷阵营也兼并了就是。
一个合成旅配四个火枪营,两个骑兵营,一个炮营,三个车营兼近战兵,或者干脆不要陷阵营,只要两个车营辅兵,九个营就足够了,想要攻城大不了调别的部队来,但这又违背了鲁锦全能任务旅的设想。
再加上他本来又是新人,于是便没说出来,鲁锦可以给他面子,接受他的意见,但他不能蹬鼻子上脸。
徐达这人的情商还是比较高的,刚才就被徐用这个老将针对了,鲁锦不在乎,替他说了话,但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给鲁锦找不痛快。
就在他想着鲁锦会不会同意自己的意见时,就听鲁锦说道。
“你这想法不错,多编一个车营,兼任掷弹兵,这法子可以试试,若是有问题再改。
“我们这个合成旅乃是草创,肯定会有诸多问题,好在现在外围都有其他三个师给我们挡着,会给我们争取大约半年的练兵时间,这段时间大家要好好练兵,若有问题,我们再及时改正就是。”
第170章 徐宋的反应
听到鲁锦居然采纳了徐达的建议,众人都很惊讶,没想到大帅还挺看重这个新来的小子。
既然决定已下,那接下来就是紧张的训练和换装了。
挑选陷阵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一团全军上下,选兵要求是会武艺,长得高大健壮,射箭,长枪,刀盾,骨朵最少会一种的,会两种的就更好了。
叶升的骑兵团那边也趁机从全军补充了一批弓箭手,加强骑兵一团的远射能力。
鲁锦十分看重这个陷阵营,在他的设想中,这就是身穿重甲先登夺城的精锐,而登城用长兵器的机会不多,于是鲁锦便许诺他们,选中后的士兵可以自行挑选趁手的副武器,主武器统一使用可以破甲的步槊。
好在人数不多,打造一个营的步槊对于现在的圣武军来说,还是有这个条件的。
用了三天时间挑选陷阵营精锐,鲁锦还私下里特意把朱重八调到了这个营,火炮火枪这玩意,他暂时还不想让朱重八接触。
编完陷阵营,再以杨换的教导营为基础,抽调已经学过算术几何,并且年龄合适的学员做炮长,然后补充新兵,组建圣武军第一个炮营。
当初从巢县起义投靠圣武军的秦理,其长子秦景霖年龄合适,今年也虚岁14了,又是书香门第,有文化基础,这段时间学习数学的速度也很快,被提拔成了炮营的连长,将来要掌管十六门火炮,从军的起点很高。
今年才12岁的蓝玉,暂时还只能从炮长做起,这小子来得晚,学习速度又慢,暂时还不会自己算弹道和测距,只能在连排长的命令下指挥操炮,起点稍微就低了一些。
朱亮祖的儿子朱暹,年纪还太小,如今才虚岁12,暂时还没被编入炮营,留在教导营继续学习。
虽然鲁锦从去年就开始培训这批小孩,但总的来说炮兵军官人才还是太少,于是他就定了一个炮术指挥原则。
各炮炮长只需要掌握熟练操炮的技术,不需要会测距,只要会调仰角,和发射各种炮弹即可,指挥单位放在排一级。
每个排长需要同时指挥四门炮,包括统一测距,统一发射仰角,统一药包和弹重,由排长下达命令,然后四个炮长执行,这样多少能减少一些军官的需求。
不过这也只是权宜之计,不能一直这样,炮营要自办学习班,组织全体官兵进行学习,然后进行营内考核,只要通过考核就能提拔成炮长,排长,做军官。
圣武军现在很缺炮兵军官,不仅是陆军缺,用不了多久,水师也要装备大量火炮,根本不愁没地方安置,只愁人不够用。
为了将来水师能顺利接收火炮,鲁锦又给水师的廖永坚和华高下令,让他们挑选一批年轻的,有文化基础,能写会算的,精通操船和水战的士兵,来庐州进行炮术学习,这样等火炮造出来后,就能直接调回去用了,省的和渡江计划脱节。
这批水师来的学员,暂时也编在炮营里一起训练,炮营营长由杨换担任。
新编的合成旅,旅帅由朱寿担任,并且不再直领战兵营,陷阵营营官由徐用担任。
徐用是鲁锦攻克庐州时加入的,跟杨换是同一批,加入时间比较早,也有战功,参加过巢县战役,和康茂才打的那一场,他担任过主攻营长,这次也算是升了半级。
四个火枪营营官,分别是秦理的弟弟秦戎,新来的郭兴,郑遇霖,以及李旺。
李旺原来是华高的手下,华高又跟赵普胜走的太近,赵普胜死后,华高算是投了鲁锦,但鲁锦还是对他不太放心,于是便将华高调去了水师二团,还把他手下最能打的小将李旺薅了过来,之前一直放在一团。
既然把人要过来了,鲁锦自然也要重用,不然把人要回来,又将其雪藏,难免跟自己离心离德,思念旧主,这点鲁锦还是心里有数的。
让其当火枪营营官,也算是一种提拔吧。
这第一批的种子部队,将来稍微立点战功放出去,就不愁前途和升迁机会。
两个辎重辅兵营,营官是徐达和郑遇春。
以前的辅兵营基本不怎么担任作战主动任务,但徐达建议将掷弹兵和车营融合,那现在的车营自然就不一样了,车营在大阵中也要发挥重要作用,不能再当摸鱼的角色了,自然要挑选一个靠谱的将领,于是鲁锦就选了徐达。
至于郑遇春,此人是郑遇霖的弟弟,而且只比他哥小一岁,今年也19了,担任车营的营官也可以胜任了,不过因为这批新来的将领都没有军功在身,因此都只能从试千户做起。
至于两个骑兵营,暂时缺编,骑兵一团的编制也才刚凑齐,实在不宜再从叶升那里抽调,不然叶升也该有意见了,之前的郑用就是从他那里分出来的,继续分下去,他这个骑兵团什么时候能满编。
因此就先让叶升继续带着骑兵训练,大不了作战时再临时编组。
反正骑兵一团也主要是跟着鲁锦行动。
如此一来,新的禁卫军合成旅就编成了,旅帅是朱寿,杨换掌管炮营,徐用掌管陷阵营,秦戎、李旺、郭兴、郑遇霖,四人分别带一个火枪兵营,徐达和郑遇春掌管车营。
安排好各部将领之后,便是各自带着训练,没有火器的就先进行基础的体能和队列训练,武器那边,还得鲁锦亲自去铁厂催一催。
这次要打造的新兵器有点多,除了各种火炮,还有开花榴弹,手榴弹,步兵火枪,车船兵的短火枪,龙骑兵型火枪,都需要他来监制定型,事情还是很多的。
当然,他也没忘了外线的三个师,尤其是北线即将到来的战役,禁卫师的装备可以晚一点,但北线的装备一定要先凑齐。
如今已经是二月份,至正十二年是个闰年,是有闰三月的,历史上朱元璋投军就是在闰三月,紧接着就遇到元廷派来的彻里不花攻打濠州。
因此历史如果没有太大改变的话,那元军大概率还是会闰三月过来,这样一来,留给鲁锦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最低也要给北线补充一批铠甲才行。
历史上红巾军刚开始之所以打不过元军,就是吃了披甲率太低的亏,武器相对来说还比较容易解决,披甲率这玩意短时间是真的上不来。
如果从自制盔甲这方面来看,那鲁锦的圣武军应该算是当下元末群雄里最厉害的一个了,不论是刘福通部,还是徐州芝麻李,又或者湖北的徐宋,他们暂时都不能自己批量制造盔甲。
而鲁锦这里不仅能做,甚至还搞出了轧钢机来提高效率。
铁厂刚建了一半的加工车间里,墙外流过的水渠驱动着巨大的水轮,水轮又通过一系列齿轮的传动,带动着车间里的那台轧钢机缓慢运行。
重达六吨的四个轧辊上下摞在一起,给轧辊提供了巨大的挤压力,每根轧辊上还套着两副青铜铸造的滚柱轴承,那群工匠甚至自行领悟,给轴承上用了钙基润滑脂.
所谓的钙基润滑脂,其实就是生石灰和动物油脂,生石灰是碱性的,和油脂放到一起会产生皂化反应,形成肥皂一样的润滑物,可以减少摩擦损耗。
鲁锦打听了一下他们怎么想出来的,结果却被告知这是古时候传下来的法子,总领营造事务的营造司掌司许济川,还特意告诉鲁锦此物出自《诗经》,诗经.邶风.泉水一诗中就有‘载脂载辖,还车言迈’的说法,可见从先秦春秋时期,中国就已经有润滑的概念了。
鲁锦夸奖了一下那些工匠,又继续看这台轧钢机的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