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张旗鼓的行军,一边向桐城进军,一边扫荡城外乡镇,当即就把桐城守军给吓住了!
庐江距离桐城本来就不远,两城相距只有八十里左右,最多两天就能兵临城下,庐江一直在打探桐城的消息,桐城自然也不放心庐江,他们也早就盯着庐江反贼的一举一动呢。
廖永安这边才出来扫荡了两个村庄,桐城那边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当即紧闭城门,严防死守的同时,也人心惶惶不安。
桐城周围不靠河流,只有一圈护城壕,但是壕沟里却没有水,城墙也不算高大,这小城里驻军也只有三五千,现在庐江上万大军杀过来,而且还是先扫荡乡镇,一看就是势在必得,这次过来就不准备走的架势,如何让城里的人不怕?
第184章 进军安庆(二)
安庆路好歹也是个路的级别,虽然地方不算大,只有六座城,但该有的编制还是不少的。
安庆路首府怀宁县,安庆路总管,达鲁花赤,录事达鲁花赤,录事,录判,各县县令,达鲁花赤,一应俱全。
况且元廷也不是傻子,也知道安庆的重要性,这里的军事编制同样不少,设有一个安庆路万户府,你先别管有多少能打的兵,这个万户府光是千户就有13人,百户数十个。
要知道当初庐州的左君弼也就是个千户而已,当然他的五千兵力是后来自己扩招的,只是个千户的话,手里不应该有那么多兵
为了应对圣武军和徐宋这两个集团,两边随时可能打来的红巾军,安庆路早就在前线加强过兵力,然而前线的情况并没好上多少。
桐城县令名叫宁淳,此人是河北人,外地来的,达鲁花赤名叫别列怯不华,此二人主政。
另有‘义兵元帅’甄彦隆,此人是桐城当地土豪,和当初朱亮祖、缪大亨的情况差不多,都是招募当地百姓为兵,帮着元廷镇压红巾军。
他还有两个儿子帮着带兵,分别是甄元吉和甄元奇,父子三人共募兵三千,这是桐城的地方民兵武装,不过这三千民兵的甲胄并不多,只有百十来副甲胄,大多都是只有一杆刀枪的普通民兵。
仅算地方民兵,兵力其实并不算多,但安庆路万户府那边还调来两个千户,邵永坚和葛延龄,此二人各带一千兵力,这都是有甲的正规军,另有一个弩军百户毛伟,手下有一百多弓弩手,合计五千一百多人,这就是桐城的全部兵力了。
说起来,一个小小的县城,就塞了五千多兵,其实不算少了,但城里的几位文官武将还是显得很慌。
“这可怎么办,那廖永安一路扫荡乡镇,行军毫不掩饰,摆明了就是大举来攻的架势,我们该如何抵挡?”
县令宁淳已经慌了神,达鲁花赤别列怯不华更搞笑,这货早已将家产和家眷都搬去了枞阳镇,还在港口安排了一条船,随时准备跑路,还没那些汉人属下有骨气。
要问他为什么那么怕,只因他听说北边的圣武军对蒙古人极为狠辣,投降的汉人县令还有可能保住一条命,但那些蒙古达鲁花赤,基本上一个也活不下来,必然是抄家惨死的下场。
尤其是鲁锦到处宣传要废高利贷,废奴隶买卖,还要清算首恶,首恶是谁?这些公然放高利贷和买卖人口的,除了蒙古和色目人,还能有谁?他不怕才是怪事。
甄彦隆也早就将全家老小搬到了城里,城外除了还有土地祖宅和祖坟搬不走外,其他能搬的早就搬到城里了,所以他现在也不是很慌,当即说道。
“宁县尹,我们桐城没有护城河,城墙也不算高大,城里又只有五千兵,若是死守是肯定守不住的,城破也只是早晚的事。
“而那庐州贼兵,自那贼首鲁锦起事以来,其麾下还从未败绩,必然骄盛日久,此番那贼将廖永安只带一万兵马,就敢如此大张旗鼓的行军,分明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以为我军不敢出城作战。
“当此之时,我军更应主动出击,或派精兵出城,夜袭敌军大营,或在城外列阵,与之迎战一番,先取小胜,挫敌锐气,再回来守城,然后立刻派人去怀宁求援,到时大军一至,我们里应外合,必定能将敌军击退。”
宁淳一听,脑袋顿时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不妥不妥,我城中只有五千,万户府的精锐又只有两千,守城还要依仗这两千劲卒,如何敢出城浪战?若是精锐都败了,只靠甄将军的三千义兵,能守的住桐城吗,就算能守又能守到几时?
“况且那廖永安携上万大军前来,你就算带上千把精锐去夜袭,恐怕也无法让其有多大损伤,只会更加激怒敌军。
“挫敌锐气固然好,可若是丧军杀将,我城中也再无士气可言,依我看,还是全力守城,再派人去安庆求援吧。”
甄彦隆闻言暗骂一声软蛋,只能看向邵永坚和葛延龄,这两个安庆来的千户,“两位千户手中都是精锐甲兵,二位将军怎么看?”
邵永坚皱了皱眉,这才说道,“我看还是求稳一些的好,全力防御,派人求援。”
甄彦隆闻言直翻白眼,觉得这万户府出身的千户也不过如此,可对方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邵永坚又解释道。
“并非我怯战,不敢夜袭敌军,而是刚才宁县尊所言有理,此次那敌将廖永安虽只出兵一万,但据我所知,仅他所率的南路军,就有贼兵所谓的四个团的步师,加起来近两万人,廖永安所领的一万大军,应该只是其中两个团。
“即便我们将这先来的两个团击溃部分,可他后面还能再调来一万大军,更何况那贼兵的庐州本部,以及他们的东路军,兵力更是源源不断。
“而我城守军兵力却十分有限,即便能在城外与贼兵一换一,就算换光了,贼兵也能源源不断的杀过来,与其浪费兵力,还不如留着这些兵力守城。
“刚才甄将军说等援军来了,我们里应外合,可若是城内守军都死光了呢,还如何跟援军里应外合?”
甄彦隆闻言也是没话说,他毕竟只是个民兵元帅,不算正式的官身,人家两个却是有正经官位的,手下还都是朝廷正规军,要不是他手下的兵力人数还算不少,这里也不会有他说话的份。
然而就在这时,另一个千户葛延龄却说道,“我看该求援求援,只凭我们固然是挡不住,但也不可一味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夜袭敌军的确有些冒险,但在城外列阵迎敌,我看还是可以的。
“刚才甄将军有一句话说的很对,那庐州贼兵还从未败绩,必然骄纵,但士气也必然高昂,若就这样直接纵容敌军兵临城下,不仅有纵敌之嫌,也对我军士气不利。
“我军应该出城背靠城池列阵迎战,不主动出击,先在城外防守半日,哪怕只和敌军接战一次就回城也好,也能让敌军知道我军并非不敢迎战。”
“这,也不是不行,但敌军兵力上万,只出两千精锐怕是不够,若一定要出城迎敌,必须全军一起出城!”邵永坚想了想,当即答应下来,但也提出自己的条件。
现在明显是敌军兵力多过自己的,以少胜多的战例不是没有,但他并不想冒险,自己只要老老实实守住城池,等后方的援军过来,到时汇聚上万兵力,和敌军兵力相当的时候,再出来会战也不迟,只要敌我兵力相差不多,他还是敢与敌作战的。
更何邵永坚深知,此时的圣武军,已不是刚起事的巢湖水匪了,这帮人是打了半年仗,有实战经验,有兵器甲胄,有严格的组织架构,有战略战术,还和康茂才堂堂正正打过会战的精锐,谁要是敢小瞧他们,把他们当成刚放下锄头的农夫渔民,必然没有好下场!
起码邵永坚就一点不敢小觑圣武军。
葛延龄见邵永坚同意自己的提议,当即也点头答应道。
“可,我军可全军出城列阵,但城内也不能一个不留,我看不如这样,宁县尊到时带一千义兵守城,我和邵千户,还有甄将军,共带四千兵力出城迎敌,到时我和邵千户列阵在前,以两千甲士做掩护,甄将军的义兵位于后阵,再让毛百户的弩兵列于中军。
“等迎敌时,我军只要坚守大阵,尽量多以弩兵杀敌,只要打过一场,给敌造成杀伤,我军就退守城中,如此便可挫敌锐气,又可让我军不至于大量伤亡,也能给我军涨涨士气,三位以为如何?”
“这个好,就依将军所言!”宁淳当即答应道。
“嗯,可以。”邵永坚也答应下来。
“我手下义兵甲胄稀少,多谢两位将军照顾。”甄彦隆也感谢道。
“应该的,只是求援之事也不能耽搁,当速派快马去怀宁传信。”葛延龄当即提醒道。
“这个就不劳烦尔等了,我亲自去怀宁求援!”一直没说过话的达鲁花赤别列怯不华突然站起来说道。
此人一站出来,在场众人当即皱起了眉,宁淳更是直言道,“敌军即将兵临城下,总管这个时候离开,恐怕于军心民心不妥吧?”
别列怯不华却嗤笑道,“切,尔等刚才不是已经商量好了计策,依此计对敌便是,可这求援却不可能随便派人去,若是不去个够分量的人,万户府如何会轻易出兵,怎么,你们觉得一个士卒就能轻易叫来援兵吗?若是安庆那边推诿几日,恐怕我们全都要死在这里。”
“这也好,那就拜托总管了。”宁淳听他这么说,也只能答应下来,毕竟人家说的也有道理,这天下到底是蒙古人的天下,他这个蒙古达鲁花赤亲自去求援,的确更有分量!
别列怯不华当即又嘱咐道,“你们且先守好城池,我去去就回,到时必然随大军一起回来同你们退敌。”
“是!”
众人当即应诺答应道。
待计划商定,别列怯不华立刻骑马出城,只是身边还跟着辆马车,里面装着家眷,走的也是不慌不忙,一点不像是十万火急飞马求援的样子。
这场面看的几位将领和县令都是眉头深皱,场中倒是有一人心直口快道,“爹,听说别列怯不华早已将家财和妻儿送去了江边,这次还带着车马慢悠悠的南行,他该不会是直接逃了吧,我们真能等得到援军??”
“闭嘴,不可扰乱军心!”
邵永坚一巴掌打在手下一个百户的头上,此人正是他的亲儿子绍文质。
城内带兵的父子不仅有当地的土豪甄氏,这邵永坚同样也是父子一起带兵,堪称上阵父子兵了。
绍文质撇了撇嘴,没再说话,但心里却对这达鲁花赤极为鄙视,不过他倒也没想过向反贼投降,他家毕竟是世袭千户,世受皇恩,哪有一仗不打就直接投降的道理。
他爹邵永坚虽然骂了儿子,但也觉得这别列怯不华有些不靠谱,当即说道,“先等一天再说,安庆那边别人不好说,但韩总管若是知道,是一定会派兵支援的,待我们与敌交战之前,再多派一批人去安庆求援。”
“嗯,邵千户做事稳妥,就依此言吧。”宁淳当即赞同道。
等几人下了城墙,葛延龄却一直蹙着眉,跟邵永坚走在一起小声道,“邵兄觉得此战有胜算吗?”
邵永坚闻言挑了挑眉,“葛兄弟为何有此一问?”
葛延龄看了眼周围,当即凑近了低声道,“你看这别列怯不华,还未见到敌军的影子就先逃了,我听说怀宁那边,那些蒙古鞑子也早就将家眷搬到了江心洲上,摆明了就是随时要跑的样子,如此不顾军心士气,将士们又哪来的信心坚守城池呢。”
邵永坚闻言眉头皱的更深,这事也的确离谱。
安庆路首府在怀宁县,那边有安庆路总管韩建,这人是个汉人,倒也比较负责,算是个对大元朝廷忠心耿耿的好官,但是反观那些蒙古人,却一个比一个怂。
安庆路达鲁花赤阿尔长普,录事司达鲁花赤莫伦赤,录事黄啚伦台,录判燮理桀锡,这几个蒙古大官却早早的将家眷搬到了江心岛上,随时准备跑路,这几人虽不是主将,可却是安庆路的封疆大吏,连他们都是如此。
虽然这几人不是武将,可想想也知道,顶头上司都准备跑路了,下面还能有什么军心士气。
倒是这安庆路总管韩建,是真对得起他的名字,不愧是叫‘汉奸’,对大元朝廷真是一片赤胆忠心,在蒙古人都准备跑路的情况下,这货还在积极准备御敌。
邵永坚也没办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像他这样的千户,安庆路万户府还有十几个,他又怎么管得了上面的事情呢。
当下只能安慰道,“葛兄弟慎言,此事不可外传,以免动摇军心,再说韩总管咱们也是见过的,有他在怀宁坐镇,定然不会弃咱们于不顾,你只管放心就好了。”
“嗯,那就多多帮衬吧。”
“好说。”
待一群人各自下了城墙,邵永坚检查了一下手下的军队,想了想,还是把儿子绍文质叫到了跟前。
“爹?你叫我?”
“嗯,此战我预感不好,若是.若是我此战战死,你不必给我报仇,能逃到安庆固然好,若实在逃不出去,你就降了吧,也好给我家留个香火。”
绍文质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爹,你怎能这么说?!”
第185章 进军安庆(三)
邵永坚把儿子叫来亲自交代遗言,顿时把儿子惊得目瞪口呆。
眼看周围四下无人,邵永坚这才继续小声道,“我也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你这些日子跟我驻守桐城,也时常派人打听北面的消息,那鲁锦的圣武军是什么样子,你应该也清楚。
“此人与徐州红巾不同,他开科举,在各地设有知县和主簿,军队编制也自成一体,组织严密,尤其是我们当面的庐江,他们还在庐江开矿炼铁,打造兵甲。
“民事上,那厮又是废奴,又是废朝廷的印子钱,每攻下一地,就要编户齐民,给百姓分田耕种,恢复生产,而非其他那些红巾一般坐吃山空,还开仓放粮,以工代赈,趁机修筑各地城防。
“此人虽还未称王称帝,但其帅府却俨然有了小朝廷的气象,你说这是寻常的反贼吗?
“去岁那厮手中只有四五个团的时候,就敢与康茂才的两万大军对攻,并且战而胜之,如今他手中有多少个团我不知道,但我们对面驻扎的就有十一,十二,两个团的番号,既然他决意此时来攻安庆,你觉得他会没有准备?”
绍文质也知道他爹说的这些东西,鲁锦那边在打探对方消息的同时,安庆这边的一线将领们也没闲着,可越是了解的深入,邵永坚就越觉得北面的鲁锦不一般。
与之相比的徐宋,反而不被他放在眼里,听说那徐寿辉拜了十几年前就在造反的彭莹玉为军师,还设了个什么政教合一的莲台省,而且屁大点地方,刚打下一两个山中小县就敢称帝,更是不知所谓。
最关键的是徐宋的统治,徐宋打下来的地盘,安排官员十分随意,只要是愿意投效的,直接就给封官。
而且做什么事都没有个章程,官员如同虚设一般,仿佛就是插了个旗,宣称一下这是我的地盘,并没有建立有效的统治,也就是说,徐宋不能有效的整合当地的各种资源,包括人才,兵源,粮草等等。
这也是后来徐宋攻入杭州,被元廷反扑时却一溃千里一样,根本就没站稳脚跟。
而鲁锦这边除了少数有功之人可以直接授官的,其他都是召集读书人参加考试,虽然为了低调没有冠以科举之名,但不妨碍外人就是这么理解的,按考试成绩给官做,这不是科举是什么?
显然鲁锦的做法让他觉得更加正规,更有朝廷的样子,而且随着这几个月的打探消息,他还搞到了一些当初鲁锦考试的题目,比如那道刑律题。
鲁锦效仿汉高祖约法三章,让每个考生列举二十条律令,最后综合所有答案,共编撰了一百条,作为临时法令,让官员判案有法可依。
这还是当地,见过新来的官员判案的百姓传开的.
废除旧法,编撰新法,这是陈纲立纪,但又没一味的贪大求全,而是审时度势的先搞出一个‘约法三章’用来过渡,显然更有政治智慧。
这鲁锦绝不是一个只知道打地盘当山大王的普通反王,而是切切实实的在治理国家,在治国这方面,鲁锦显然是费了心思的,这就更加凸显了他的与众不同。
面对这样一个兵力强大,心思缜密,又擅用奇计,还精于算计的敌人,而且敌军将士还士气高昂,人家是创业团队,立了功是真能封侯的,可自己这边有什么?即便打赢了,朝廷会给封赏吗?
就算打赢了这一次,能顶得住敌人源源不断的进攻吗?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才让邵永坚显得如此焦虑。
反观自己这边,和鲁锦的政策对比,元廷的政策更像暴政,但凡是个有识之士,都能看明白元廷政策的弊病和不当人之处,这也让元廷阵营中的‘正义之士’们,感觉自己在倒行逆施,起码邵永坚就是这样的感受。
再加上那帮没卵子的蒙古鞑子,还未开战就先把家眷搬到江心岛上,提前准备好了退路,这让他们这些在前线拼命的将领如何作想?
“爹,你既然不看好此战,那为何刚才还答应葛叔在城外迎敌?”绍文质顿时不解的问道。
“如今城中军队分为三部,那甄彦隆和葛延龄都要出城迎战,我若不答应,反而不好,大战在即,更重要的是全军上下一心,有劲往一处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