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将夺旗,陷阵先登,这些本来就是大功,张温率先破阵,战后算功论为首功,我一向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如此诸将才肯服我,他立下如此大功,破阵杀了康茂才,也算是给赵将军报了仇,我总不能压着不赏,不然以后作战谁还会拼命厮杀?”
“.”好吧,鲁锦说的还真没毛病,陈普文点点头道,“赏罚分明,该当如此。”
“先生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了。”陈普文摇了摇头,“大帅就不再考虑考虑,吾皇陛下给大帅的条件已经不低了。”
鲁锦又摊手道,“先生不帮我把误会澄清,我如何敢去?凭空生出个位高权重的仇家,若真投过去,我明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要么你先回去把这件事跟你家军师和陛下说清楚,要么我是不会接受的。”
“这”
鲁锦突然站起来,“就这样吧,先生远到辛苦,不如今日先回馆舍中休息休息。”
鲁锦说罢,便转身去了后院,陈普文还想说什么,当即就有侍卫上前拦住他,指向门外,“先生,请随我来。”
陈普文看看后院方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跟侍卫回了馆舍。
这处用来接待使者的馆舍,原本是个客栈,是隶属于王府的资产,后来被鲁锦接管,当陈普文回来的时候,发现他对面的房间居然也开着门,有一个小厮正在里面清扫,陈普文顿时有些疑惑,就对那小厮问道。
“小二,这里可有人住吗?”
那小厮回头看到是陈普文,忙说道,“没人住。”
陈普文又上前走到房间门口,往里探头瞅了瞅,又问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问,这间馆舍平时除了接待我这种使者,可还对外营业接客吗?”
小厮又摇了摇头,“这间客栈原本是王府的,只是这些年不景气,朝廷开了运河,走庐州的商客也不多了,本来就没什么客人,后来大帅接管了这里,就不再对外营业了,平时倒也接待过一些外地来考试的儒生,其他时间就没什么人了。
“哦对了,上个月初倒是有一个像先生这样的人,也是带了几个侍卫,安排了三间上房呢。”
陈普文心头一紧,忙追问道,“你可知那人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不过他那几个侍卫都是头裹红巾的打扮。”
小厮摇了摇头,便直接告退走了,但陈普文却心头一震,头裹红巾?就这两天的观察,鲁锦的圣武军可明显不是这打扮,或是直接穿红色布面甲,没穿甲的就在手臂上裹个红袖箍,可从没有头裹红巾的。
这么说来,那上次来住店的,说不定就是其他红巾军的使者。
徐州的芝麻李自己也没称王称帝,估计不会是奔着招抚鲁锦来的,那就只能是刘福通的人了!
陈普文顿时暗道不好,可别是刘福通也过来招抚鲁锦,然后这鲁锦在中间待价而沽吧?如果这样的话,那想让鲁锦归附就不容易了。
陈普文有些心急起来,他突然想到了班超夜袭匈奴使者的故事,但一来他手中人手太少,大部分士卒都被扣在了霍山那边,二来另一拨使者上个月就走了,他就算有心下手,也无可奈何啊。
再去问小吏,能不能见鲁锦,小吏只说是大帅公务繁忙,今日没空,等明天吧。
陈普文心中无奈,但也没有办法。
如今看来,这次想说服鲁锦归附是不可能了,鲁锦咬死了不把和彭莹玉的事情说开,便坚决不归附,那他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既然这次归附的事谈不成,那不如先谈谈相约出兵,一起夹击江州(九江)元军的事,若是能谈成,好歹也算有点成果,总不至于白来一趟。
陈普文就这样想着明天如何说服鲁锦出兵江州的事,一边来到了客栈临床的一侧,街道上行人十分忙碌,各自都有事做,看起来几乎没什么闲人,怪不得鲁锦这里生产力如此夸张,好似每个人都有做不完的事情一样。
突然,陈普文看到楼下路过几辆马车,车上装的是一卷卷的红蓝色布匹,但那布匹却十分奇怪,正常的布料都是按匹来算,通常也就两尺宽,三丈长,卷成一小卷算一匹,但楼下马车上的布匹却是很大一卷,像是根红漆柱子一般。
陈普文立刻将陪同的那小吏叫了过来,问道,“那是什么?”
第250章 没有白来一趟
“使者有何事情?”小吏来到窗前问道。
“我问那马车上装的什么?”
小吏探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当即道,“那是做甲胄的布匹啊。”随即便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陈普文,难道这人连布料都不认识?
陈普文这才道,“我知道那是布料,可这卷布料为何如此粗大,不是应该按匹的吗?”
“哦,原来使者是说这个。”小吏这才解释道。
“因为我家大帅是公输氏之后,公输氏自有一套度量,大帅将现在百姓所用之尺称为市尺,又规定三市尺为一公尺,五百公尺为一里,一千公尺为一公里,从那以后,这布匹便用公尺来算了。”
陈普文皱眉道,“那不还是尺,就算三市尺变一公尺,可这跟布匹尺寸变大有何关系?”
小吏犹豫了下,还是解释道,“那是因为我家大帅嫌现在织布速度太慢,一个妇人每日只能织一丈长,可若是把这布织的宽一些,不局限于二尺宽,哪怕还是只能织一丈长,但这产量不是也能提高吗,于是就把织机改成了六尺宽。”
陈普文顿时笑道,“你莫不是以为我没见过织布,布匹定为二尺宽,那是因为要两手左右递梭,因此布匹宽度最多也只有三尺,若是做成六尺宽,人还怎么投梭?”
小吏闻言撇了撇嘴,“使者既然都知道,难道我家大帅不知?别忘了我家大帅可是公输氏之后,其先祖公输般更是被奉为百工圣祖,公输氏是何等神人,做些机关消息还不是小菜一碟。
“既然两手投梭限制了织机宽度,那直接不用手投梭不就好了,大帅直接教工匠做出了飞梭织机,不需人手左右投梭,便想织多宽织多宽,再加上省略了左右投梭的步骤,织布速度也快了起来,寻常的织机,妇人一天只能织一丈长,可用飞梭织机却能织出三丈多,布匹产量更是十倍于从前。
“莫说是六尺宽布,这还是因为大帅下了规定,不然一丈宽的织机也能给你造出来,要不是布匹产量增长如此之多,我军又哪来那么多的布匹用来做甲胄。”
陈普文都听傻了,这就是公输氏解决问题的思路吗,既然两手投梭限制了宽度,那就不用手投梭可还行,问题是人家还真有那个本事能造的出来。
陈普文当即道,“我能看看这种织机吗?”
“这,我无权答应,需得请示大帅。”
“那就有劳了。”陈普文当即拱了拱手。
于是第二天,会面的地方就变成了庐州城的官办纺织厂。
原历史上,朱元璋把抓来的敌人家的女眷,全都送进了教坊司,鲁锦当然没那么变态,搞官办妓院这种东西,于是就把这些抓来的女眷送进了纺织厂。
也并没有打入贱籍的说法,因为这些女人的丈夫,大多都是战死且不愿意归顺的,愿意归顺的将领,他们家的女眷也不会到这来,所以这里基本都是寡妇,鲁锦也鼓励她们改嫁,愿意改嫁的,嫁给工匠,嫁给士卒,他都不会阻拦,但是即便改嫁也得先在纺织厂干几年再说,就算劳动改造了。
陈普文跟着鲁锦来到一间织布车间,里面全是咔哒咔哒的梭子穿梭声和打纬声,上百架织机排成一列一列的,场面蔚为壮观。
陈普文来到一架织机旁,驻足观看了一会,发现这种飞梭织机确实不用人手投梭,织工的面前有一道横着的麻绳,只要单手拉着麻绳左右牵动,就能控制两边的木槌来回击打梭子,让梭子沿着打纬刀上的木轨左右滑动,原来这就是飞梭。
如此简单的原理,怎么之前几千年就没人想出来呢
鲁锦见他对织机颇为好奇,当即说道,“听说贵国陛下是贩布的出身,太师是打铁的出身。”
陈普文闻言立刻皱起眉来,以为鲁锦是看不起他们,正想说点什么,就听鲁锦继续道。
“真是巧了,我也是工匠出身,你们皇帝贩过布,想来对各种布匹颇有研究,既然使者喜欢这飞梭织机,不如我送给贵国一台如何?你只需带回去让工匠照样仿制即可,此乃利国利民之利器,可使布匹产量大增,我既然造出这种织机,自然也想让其广为传播,造福天下百姓。”
陈普文顿时眼前一亮,虽然归附的事咱们没谈成,但能拿一件高产的织布工具回去,多少也能交差了,便抱拳说道,“如此,那我就先代陛下谢过大帅了。”
“无妨,能让百姓有衣可穿,不使其冻毙于道旁,亦是我的心愿。”
鲁锦说着,便交代纺织厂的负责人去找一架织机来,有那修理好的,拆成零件让陈普文带走。
陈普文又在纺织厂里看了片刻,他还发现了一种新式剪刀,就是后世那种握把偏向一边,剪刀可以平贴在桌案上的裁缝剪。
这种X形的支轴剪刀是宋朝发明的,宋朝是一个科技大爆发的时代,宋朝以前的剪刀都是U形剪,到了宋朝才出现带支轴的剪刀,还有木工找平木板的刨花推子,这玩意也是宋朝才有的,宋朝之前做相同的活,只有一种类似铁指甲的工具,想把木板做平整,只能用‘铁指甲’抠,生产效率可想而知。
不过宋朝虽然发明了支轴剪刀,但剪刀的样式现在还并不丰富,像是鲁锦搞出来的这种裁缝剪,他就第一次见,也厚着脸皮跟鲁锦讨了一把回去。
等离开纺织厂,回到元帅府,陈普文又跟鲁锦谈起了这次出使的第二个目的。
“既然大帅非要在下回去跟军师和陛下说清楚赵将军的事,才肯答应归附,那也可以,不过在下来都来了,总不能一件事也谈不成,不如咱们先不谈归附之事,先说说共同对付元廷如何?”
“哦?怎么个共同对付法?难道我现在所做之事,不正是在对付元廷吗?”鲁锦好奇道。
“自然是在反元,但天下义军各自为战,更容易被元廷分而治之,倒不如大家联起手来,这样就能给元廷制造更多麻烦,大家互相配合,让元廷顾此失彼,元廷也难以跟我义军抗衡。”
鲁锦假装有兴趣的样子,好奇问道,“比如呢?具体说说。”
“比如大帅与我国联手,大帅在安庆,我们在黄州路,咱们一起出兵,东西夹击,共克蕲州路,合攻江州府。”
陈普文说完便盯着鲁锦的反应。
鲁锦却面无表情,手指不停的轻点着桌面,不置可否的样子,半晌才回了一句。
“什么时候出兵?”
“自然是越快越好,最好就在这个月,等我回去将此事禀报陛下,就相约一起出兵。”陈普文当即道。
鲁锦却摇了摇头,“这不可能,至少半年之内不可能。”
陈普文顿时皱眉疑惑道,“为何?”
鲁锦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刚打下安庆不久,驻守在安庆的都是新募之兵,还未经过训练,兵甲也未齐备,这样的士卒,守城尚可,是不可能派出去打野战攻城的。
“第二,安庆地理位置重要,坐断长江,控扼东西,西控江州,东扼石门,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现在我占了此处,元廷是不会放任不管的,若我谨慎守城还好,一旦从安庆出兵,后方空虚,元军一定会趁虚而入,到时我部被分割为两节,东西不能相顾,后援尽失,必败无疑。
“第三,安庆路各县如今都在加固城池,修筑堡垒,先生可能有所不知,我之所以能轻易拿下安庆,那是因为安庆本来就城池不固,四面城墙只有三面,有一面连城墙都没有,这才给了我可乘之机,现在安庆到了我的手里,我自然要把城墙补上。
“如果城池没有修好,那么元廷万一打过来,我也是很难坚守的。
“因此我才说,至少要半年时间,等我把新募的士卒练成精兵,把破烂的城池修的固若金汤,到时才能放心派兵去打野战。”
陈普文听的直皱眉,鲁锦给的这个理由确实是合情合理,可如果归附,结盟,一件事都谈不成,那他这次岂不是白来了?
于是陈普文又问道,“即便安庆守军都是新募之兵,可大帅的庐州这里不是还驻扎着三万大军吗?庐州这里地处后方,外围又有大军作为屏障,元军根本打不到这里,大帅用重兵守庐州,岂不是浪费兵力?将这些兵力抽调去外面开疆拓土,岂不更为合适?”
鲁锦又摇头道,“先生理解错了,这些兵可不是为了守庐州用的,而是全军的总预备队。”
“总什么队?这是什么意思?”陈普文皱眉不解道。
“就是全军的预备兵力,一旦各方有难,这些兵力是要随时派兵支援各方的。”鲁锦解释道。
“先生有所不知,就在上个月,元廷还派了数千精骑奔袭濠州,我驻守在濠州的北路军侥幸将其歼灭,但根据审问俘虏得知,这只是元军的先锋踵军,元廷的大部队还在后面。
“领军之人名叫董抟霄,国子监生出身,原为浙东副元帅,就是跟方国珍打了好几年的那个,此人虽水战不行,但陆战不可小觑,他现在被调去当济宁路总管,正在募兵备战,即日就会南下。
“我收到可靠消息,就在这个月,最晚至今年六月,董抟霄一定会来,我必须留下足够的兵力支援北线作战,因此庐州的这三万人一定不能外派。”
陈普文听的眉头更加紧皱,“大帅这消息属实吗?”
“军中无戏言,生死攸关之事,怎可用来说笑?”鲁锦反问道。
陈普文又道,“可是濠州北面,不是还有徐州芝麻李的十万大军做屏障吗?”
鲁锦闻言撇了撇嘴,“那芝麻李占了徐州,既不加固城防,又不练兵备战,也不整备兵甲,更不知治民,劝课农桑,囤积粮草,只顾混吃等死,我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他们身上,等着他们替我挡住元廷的大军?那我还不如拿根麻绳把头挂在房梁上等死。
“不是我看不起他们,等元廷中央派来的大军一到,第一个要死的就是他徐州芝麻李,想守住濠州、定远不失,只能靠我自己,我哪来的兵力去打江州。”
陈普文皱眉更甚,鲁锦说的这些理由确实合理,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就真的没办法了吗?”
鲁锦郑重道,“先生若是懂兵略,就应该明白,其实只要我守在安庆,就能帮你们牵制一部分江西元军的兵力,安庆正处于江州后心,只要我在安庆一天,他们就不敢放心调全部兵力去对付你们,这与合兵一处有何区别?”
“可是.”
陈普文还想再说什么,却再次被鲁锦打断。
“我真出不了兵,至少半年之内出不了,再说,以贵国的实力,想要拿下江州还不是小菜一碟,而且你们以前也曾攻陷过江州,只是没有守住而已,这次定然能再夺过来。
“不过为了表示诚意,虽然我暂时派不出兵,却也可以给贵国一些支援,一千副铁甲如何?”
陈普文顿时眼前一亮,“一千副铁甲?就是外面的士卒穿的那种吗?”
鲁锦摇摇头,“当然不是,那种布面暗甲我自己还不够用,是从元军缴获的那些铁甲,现在用我自制的甲胄换了下来,这些换下来的扎甲,可以拣选好的,送给贵国一千副,也算是我的一些礼物,先生以为如何?”
“缴获的甲胄?那也不错,总归是铁甲,那在下就先代吾皇陛下谢过大帅了。”陈普文顿时开心道。
古代可是严厉禁止私人收藏甲胄的时代,所谓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战场上披了重甲的精锐士卒,一个人可以压着十几个无甲的脆皮打,而鲁锦出手就是一千副铁甲,虽然和鲁锦自己的大军相比不算什么,但对于徐宋来说,这已经不算少了,陈普文自然开心。
就算其他都谈不成,有了这些铁甲他也能交差。
只是当看到那些铁甲的时候,陈普文却犯了愁,他一路都是在大别山里翻山越岭过来的,而且只带了五百名士卒,这些士卒的给养都得自己背负才行,山沟河谷里又走不了驮马,而鲁锦给的这些铁甲,少说一副四五十斤,背起来并不轻松,若是每人背上两副,其他就啥也带不了了,连粮食都没有,那他们回去这路上就得饿死。
而除了山路之外,其他的道路又很难走,双方之间现在更是没有水路相通,长江也被元军从中间截断了,陈普文这才犯了愁。
鲁锦见他为难的样子,当即提议道,“先生若是带不走,我也有一些往江西走的贩盐船,可以将铁甲隐藏在盐船中送过去,不知贵国在江西沿江地区可还有国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