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媚的阳光下,和龚樰的脸色一样,娇艳欲滴,满面红光。
透过窗户,方言看了会儿,便把桌上还没写完的《人工智能》收入包里,走出了屋。
“难得的礼拜天,今天就不在家里生火了,咱们出去吃。”
“好啊!”
龚樰莞尔一笑,“要不把早餐打包,直接去南锣鼓巷吧?正好把礼物给咱妈和燕子带去。”
方言这回没有开雪铁龙CX20,而是改骑摩托车,接着飞驰电掣地驶到南锣鼓巷。
胡同里一响起引擎的轰鸣声,方燕就从家里一路小跑,跑到门口的老槐树下。
“哥!嫂子!”
“燕子!”
龚樰摸了摸她的头,“瞧着好像又长个儿了。”
“嘿嘿,一点点而已。”方燕挺了挺腰板,“嫂子,你们这回从陕北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看你猴急的样儿,先进屋里。”
方言大步流星,进入大堂,就见电视依旧开着,里面播放着《血疑》第一集的内容。
龚樰轻咦一声,又惊又疑。
杨霞解释说,这都多亏了韩跃民送来的录像机和空白录像带,有了这个设备,就不用担心追剧的时候,不一小心错过了就没法看,可以靠录像带来看重播。
“改天我也托姐夫,给我从粤东带一台。”
方言说:“要是还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也给您送一份。”
杨霞笑盈盈道:“这些礼物我都不要,我最想要的礼物就是给我送个大胖孙儿。”
“我、我去厨房拿碗装早饭。”龚樰双颊微红,羞得快步而去。
眼见哥哥嫂子“有难”,方燕眼珠骨碌一转,古灵精怪道:
“哥,您帮我个忙呗!”
“什么忙?”
“您有空能不能带我去带身份证啊?”
“身份证?!”
方言挑了挑眉,一问才知。
如今胡同口贴了告示,而且在报纸上也登了新闻,要在燕京、津门、沪市等地搞试点,开始颁发第一代居民身份证,不过这一代因为采用印刷和照相翻拍技术,所以很容易被伪造。
“我们老师说,没准等我们高考的时候,就得用上身份证了。”
听到方燕这话,杨霞的注意力立马被扯到“高考”和“身份证”上。
方言暗暗地比了个大拇指,“成,改明儿抽个空,咱们全家一块去办!”
用过早饭之后,回到自己以前的房间,一边写着《人工智能》的初稿,一边心里盘算着:
到底哪部作品,才能担得起“寻根文学扛鼎之作”的名头呢?
第345章 谁赞成,谁反对(二合一)
人文社,停车场。
当雪铁龙从视线中掠过时,朱伟赶忙地给自行车上锁,然后凑了上去,主动打招呼:
“方老师,您回来啦!”
“对,昨儿刚回的京。”
方言下了车,和他闲聊了起来。
“王硕的稿子改得怎么样了?”
“好,已经改好了,跟石铁生的《足球》一样,准备登在第二期的《人民文学》上。”
“他这人没给你和晓曼姐添什么麻烦吧?”
“没有,晓曼姐说他猴精猴精的,见人下菜。”
朱伟说:“偏偏在文学创作上很有天赋,属于一点即透的那一种,可惜对文学没有多大热情。”
方言道:“他要是但凡对文学多一份热情,也不至于隔了这么久,才重拾创作。”
朱伟竖起大拇指,“您高明!说得跟王主编讲的一模一样。”
“这一期的样刊还没出吧?”
方言一边说,一边拾级而上。
朱伟道:“没呢,王主编他们说,要等您从陕北回来,再商量第二期内容的最终编排。”
径直地来到编辑部,此时的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几人坐在桌前。
“岩子!”
看到方言的身影,陈晓曼不免意外,随后和王扶等人一拥而上,脸上写满了惊喜。
“我们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你盼回来了。”
“出了什么大事?”
方言一怔,这未免也忒夸张!
陈晓曼笑道:“你是身在其中不自知啊,当然是寻根文学!”
“王主编已经发话了,方主任如果回到编辑部,第一时间通知他。”
王扶让朱伟立刻去请王朦。
方言环顾四周,觉得一双双眼睛盯着他,犹如盯着一座金光闪闪的宝藏般。
一问才知,自己在陕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把整个文坛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是把全国各地的文学杂志和报刊都给惊动了,都在紧追“寻根文学”而不舍,唯恐吃不上这口热乎饭。
而《人民文学》作为全国文学期刊的扛把子,自然不能落后,必须要独占潮头。
才一会儿的工夫,王朦、周明、刘剑青、王朝垠、吕书友等人,统统来到办公室,本来冷冷清清的氛围,顷刻间变得热闹起来,三句话里,至少有两句聊的都是“寻根文学”。
“这一期的文艺理论版块,我们要增设几篇探讨‘寻根文学’的稿子。”
王朦笑道:“怎么样,你这个提出者也给《人民文学》亲手写篇理论文章?”
“这个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方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手稿。
“好!好!”
王朦随手翻了几下,露出满意的笑容,便把稿纸交由刘剑青等人传阅。
周明语气里透着遗憾,“好归好,但如果有寻根文学的小说,那就更好不过了。”
此话一出,一道道目光一齐地投向方言,贪婪又期待,如同饿狼般冒着森绿的精光。
“也有。”
方言注意到王朦等人大喜,补充了一句,“不过这小说并非出自我手。”
“谁?!”
“钟阿城。”
“钟阿城又是谁?”
众人又惊又疑,交头接耳,议论起这个钟阿城的身份,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认得。
“他是《世界地图》的编辑……”
方言边介绍起钟阿城,边从包里拿出稿子,“这是他的第一部作品。”
王朦定睛一瞧,“棋王”二字映入眼帘,脱口而出,“象棋?围棋?”
方言道:“自然是象棋,写的是我们华夏传统里的象棋文化。”
区区一篇短篇,从头到尾看一遍,花不了太长的时间,稿纸在众人之间交替传阅。
尽管乍一看平平淡淡,但细细回味起来,那滋味,简直是回味无穷,后劲十足。
朱伟看完之后,目瞪口呆,就像看方老师作品的感觉一样,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为好。
比如《恶意》,完全颠覆了自己当时对小说人称运用、叙事圈套等技巧和结构上的认知。
而这篇《棋王》,再一次地刷新了对文学的认识,触及到了知识盲区!
不愧是“寻根文学”,简直是高深莫测!
抱着同样感触的,并不再少数,一个个都看着王朦,就见他赞不绝口道:
“文字简洁而不简单,第一篇小说就能写得这么凝练的,罕见,真的罕见!”
“特别是在动词的运用上,我发现他是个很会用动词的人。”
陈晓曼跟了一句,“就比如这一句,‘我把蛇挂起来,将皮剥下,不洗,放在案板上,用竹刀把肉划开,并不切断,盘在一个大碗内,放进一个大锅里,锅底续上水’,就这么一段里,用上了‘挂、剥、洗、放、划、切、盘、放、续’,要知道华夏的语言体系里,单字动词可不多。”
王扶点头附和道:“没错,而且这样的句子还很多!”
“人才呐!”
王朦感慨了一句,在场的所有人深以为然。
“不单单是文字凝练,文风极简,这种风格在目前的文坛上也是独树一帜,绝无仅有。”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众人深有体会,此时大多数的作家,或多或少在作品里都带着一股冗长繁复的“翻译腔”。
因为当年文坛刚刚复苏,青年一代的作家里,很少经过专门的科班训练,甚至零基础,基本上就像余桦学习川端康成一样,借鉴外国文学的技巧和造词,难免会受到译文中翻译腔的影响。
“《棋王》不管在立意上,还是在叙事上,都是一种革新。”
方言提议把这篇小说作为
吕书友道:“稿子是好稿子,但是不是再改一改?”
周明看向自己的心腹,“改?怎么改?”
吕书友说:“这篇《棋王》,跟《象棋的故事》有几分相像。”
一经提醒,王朦、刘剑青等人也忽然觉得《棋王》和《象棋的故事》,不能说是一模一样,但至少是极其相似,一篇是国际象棋,一篇是华夏象棋,一篇是B博士被盖世太保精神迫害,被关到没有窗户的小黑屋里,一篇是王一生下乡插队,在农村里忍受饥饿之苦。
最关键的,还有结局。
一篇是B博士这个业余国际象棋手在车轮战下,战胜了世界冠军,而一篇是王一生也在9人围攻的车轮战下,干掉了8名参赛棋手,以及一名隐多年的老棋王,不得不说是如出一辙。
“那这篇《棋王》算是抄袭茨威格的?”
于德利两眼顿时放光。
“当然不算!”
吕书友摇头,“这两篇小说的立意、内容和形式上,都截然不同,只是剧情走向相似而已。”
“还有其中蕴含的东西方象棋文化,以及象棋中的人生感悟,也是八竿子也打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