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 第372节

  一通百通,突然意识到《花城》似乎错过了一个天大的机缘!

  于是乎,不得不亡羊补牢,“方老师,那篇打工小说其实我们也很想登在《花城》上,可这是在人家的地界上,我们也不好跟《佛山文艺》的同志们抢,所以我是这么想的……”

  林贤治注意到他递来的眼神,立马会意地掏出纸笔,不顾路途的颠簸,开始做笔记。

  “您看能不能写篇关于打工文学的文艺理论评述?”

  范汉生搓了搓手,“就像您以前提出的‘岭南文学’、‘粤味小说’一样。”

  方言并不意外,“你们想问什么呢?”

  林贤治立马开口道:“方老师,您方才说打工文学是以打工人为对象的文学,是劳动文学的一个变种,能不能再展开地说一说这个‘打工文学’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呢?”

  方言直说:“打工文学,就是写打工者的,由打工者书写的文学,描写具体的打工生活为主题的文学流派……”

  “广义上就是指所有写打工题材的文学作品,狭义的话,就是有着打工经验的人所写的打工作品,主要反映打工族的生活、情感、困境和成长……”

  唰唰唰,林贤治记得飞起。

  范汉生等了会儿,才追问道:

  “那您提到‘打工文学’,又可以叫‘职场文学’,这个‘职场文学’是什么呢?”

  “这个嘛,我打算留到《人民文学》上再谈。”方言好歹是人民文学编辑部的主任,肥水不能都流了外人田!

  “理解,理解。”

  范汉生叹口气,接着围绕着打工文学,抛出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显然要刨根问底下去。

  “如果今后《花城》遇到这类稿子的话,选稿标准上您有什么建议吗?”

  “写打工仔,打工仔写,最好的打工文学是有打工经验的人写出来的,当然,作家也不是不可以写打工文学,但一定要调查走访,不然的话,就像油一样浮在水上,虚假又悬浮。”

  方言所说的,恰恰就是都市剧的通病。

  尤其是职场剧,甭管是建筑师、律师、医生、房产中介,就连军人也特么不谈热血谈爱情!

  我爱你麻花批爱情!

  专业知识屁点没有,工业糖精到处乱撒,搞得导演和编剧没有爱情戏,根本不会拍。

  更别提月薪3000,住着豪宅,吃着美食,这是哪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导演和编剧才能拍出来的,悬浮!很特么悬浮!

  一番交流下来之后,范汉生感慨不已:

  “方老师就是方老师!那个,我有个不情之请?”

  “想要我给你们培训班的学员们讲一讲?”方言心知肚明。

  “知我者,方老师也!”

  范汉生一拍大腿,眼巴巴地望着他,见到他沉吟片刻后,点了下头。

  刹那间,喜出望外,“这届的学员可有福了,又有寻根文学,又有打工文学!”

  ……………

  回到招待所的房间,一通洗漱之后,韩跃民不请自来。

  方言把门关上,“姐夫,和李经纬他们谈得怎么样?”

  韩跃民笑道,“完全没问题,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咱们给他取名题字,又给出奥运会赞助饮料的主意,现在还给健力宝介绍易拉罐生产线,他们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具体细节呢?”

  方言一问,条件好到简直出乎自己的预料。

  只需要每年缴纳一定的管理费,一分利润都不需要分给酒厂。

  这可比其他戴红帽子的个体户的待遇高多了,而且李经纬竟然还同意签协议。

  “我和他商量过了,等健力宝的商标设计出来,马上带他去生产一批易拉罐。”

  韩跃民笑道:“然后带上他的健力宝,和我的礼服,一块上燕京竞标去。”

  “这边的品牌戴红帽子,到时候代理皮尔卡丹的,就戴洋帽子。”

  方言托回香江的徐客,给潘耀名带了一封信。

  计划在开曼群岛注册个公司,然后再香江成立个子公司。

  这年头,香江是全球最重要的纺织服装制造基地之一,以OEM定单为主,不管是制衣厂的数目、雇佣人数和出口总值等等,都冠绝全港,是“香江制造”的龙头产业。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国内为主,国际为辅。”韩跃民心领神会。

  一头戴洋帽子,一头戴红帽子,建在三水的生产线,既可代工,又能自产。

  方言道:“以后还有余力的话,可以到沪市的外滩27号大楼。”

  “其实啊,我想到时候把服装生意扩展到鞋袜那块去。”

  韩跃民乐道:“特别是鞋子,先从给老外的品牌代工开始做起,慢慢学起来。”

  “鞋子?”

  方言笑了笑,没想到姐夫已经进步到这种地步了!

  “对啊,比如那个耐克。”

  韩跃民说耐克进入国内,跟津门、沪市等7家制鞋厂签订了合作协议,如今自己已经戴上帽子,自然而然地想要从中分一口汤喝。

  而方言想的,却完全不一样。

  今年的NBA选秀,好像有迈克尔乔丹吧……

第364章 我们这些打工仔

  在佛山如期举办舞狮大会后的第二天,消息很快从佛山,一直扩散到粤东各地,其中包括鹏城。

  在邮局报刊亭前,张伟明一如既往地来看看有什么新出炉的报纸,或者杂志。

  这个习惯,在他当国营厂工人的时候就演成了,工作之余,都在读书写作中度过。

  《红楼梦》、《战争与和平》这些经典名著会看,《一代宗师黄飞鸿》、《恶意》、《午夜凶铃》这些通俗文学也看,总之,但凡是好看的,没有不看的。

  也正因为看了篇《鹏城特区报》的新闻,不顾家人朋友的反对,义无返顾地砸了铁饭碗。

  顺着自己出去闯闯的念头,和蕉岭的老乡们来到了鹏城。

  在流浪了半个月之后,终于在香江的一家制衣厂里找到了第一份流水线的工作。

  自从被安排在流水线,没完没了地干,整个人变得人越发麻木,慢慢失去了往日的生气。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的话,坚决不会辞职来鹏城打工,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打工了!

  现在也只有在看报刊小说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梦回在国营厂的快乐时光。

  叹了口气,转眼换了副笑脸:“阿伯!”

  报刊亭的老人一瞧是熟人,放下报纸道:“呦,来啦!”

  张伟明说:“今天有什么好看的,推荐一下?”

  老人压低声音说:“《花城》最新一期马上要出了,据说会有《黄飞鸿3》。”

  “真哒?!”

  张伟明早早就听说,内地和香江合拍《黄飞鸿》电影,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当然!”

  老人信誓旦旦道:“前几天的《佛山|日报》上都写了,方老师亲口在狮王大会上,当着佛山的乡亲父老们宣布的,还说在佛山发现了一种全新的文学动向,叫、叫‘打工文学’!”

  张伟明诧异不已,“打工还能有文学?”

  “谁说不是呢!我活了这么久,看了这么久的书,还是头回听说打工文学这么一出。”

  老人摇头失笑道。

  张伟明饶有兴趣,“那方老师这么推崇的这部打工小说叫什么名字?报纸里有提到吗?

  “提了,提了,叫《深夜,海边有一个人》。”

  老人回答,“就登在最新一期的《佛山文艺》里,据说是背井离乡的工人到鹏城打工的故事。”

  听到主角来鹏城打工,张伟明立马感同身受起来,在报刊亭上左翻右找:

  “阿伯,给我来本《佛山文艺》。”

  “错啦错啦,不是5月这一期。”

  老人说要再过几天,等到6月初的时候,《佛山文艺》最新一期才会发行。

  “那就按老规矩,您到时候可要给我留一本。”

  张伟明被吊足了胃口,按照惯例,付了定金。

  就在一天胜过一天的期待下,终于是把第六期的《佛山文艺》可盼来了。

  第一时间回到工人宿舍里,立刻翻到了《深夜,海边有一个人》。

  编者按的评语赫然是方言亲笔所写。

  “打工者也需要情感慰藉,而打工文学写的是他们的共同生活,一定程度上为他们缓解了漂泊打拼的精神创伤,这或许就是打工文学不可取代的意义……”

  一下子,对这篇打工小说充满了好感。

  从头开始往下看,主角在打工期间遭遇的经历,跟自己受到的酸甜苦辣,有的地方高度重合,有的地方却很陌生,因为感同身受,很容易地就代入了进去,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流水线的机械、漂泊的无依、思乡的愁绪、爱情的酸甜……

  不知不觉之间,眼眶微微发红,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一幕,可把寝室里其他的老乡惊了个呆,连忙上前询问:“你怎么了?怎么还哭啦!”

  “写得真好!真好!”

  张伟明如同入了魔障,嘴上就会说个“真好”。

  小说没有文笔,全是感情,特别是没有像“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那种宣扬不幸、歌颂苦难的“苦难哲学”,而是在苦难中,时而怨天尤人,时而积极向上,相当真实,相当接地气。

  “我看看,我看看。”

  众人相互传阅,没看过的专注地看着,看过的热烈地讨论。

  打工文学的这股热潮,很快地就在整个工人宿舍里蔓延,引起了工友们的广泛关注。

  但凡随便走进一间工人宿舍,都能看到一本这一期的《佛山文艺》。

  发行没多久,读者来信似雪花般飞向编辑部,同样也飞向了写明地址的作者所在。

  酒厂的信箱里经常收到一堆来信,秘书脸上挂笑,脚步匆匆地跑到厂长办公室。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李经纬喊了声“请进”,然后立马问了句:“商标设计出来了?”

  “设计院那边还没来消息。”秘书笑道,“不过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

  李经纬接过递来的《佛山文艺》,但听到厂子里出了个名动一时的作家,特别还是方老师挖掘出来的,眼前瞬间一亮,“这的确是个大好事,林坚有名了,厂里也跟着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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