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 第404节

  “以往的改革文学都是聚焦在经济、政治等改革方面的深度分析,而你这篇的出发点不一样。”

  方言说:“而是聚焦在李向南跟顾荣的权力之争上,换句话说,就是顾荣这个地头蛇,对空降抢占自己位子的李向南的不满和敌视,他们的矛盾不是新旧事物之争,而是新旧权力格局之争。”

  “方老师,你看得真准!”

  柯云路大为震惊,没想到他的三言两语就概括出了《新星》的精妙之处。

  方言面带微笑,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新星》已经不能算是改革文学,而是跟《龙年档案》、《我主沉浮》、《沧浪之水》、《至高利益》等是同一类,属于是官场小说。

  但让人感到惊喜的是,像《新星》这样的稿子,仅仅只是柯云路的开胃菜而已。

  “方老师,不瞒你说,这个只是前奏。”

  “我接下来计划写一个京都三部曲,分别叫《夜与昼》、《衰与荣》、《灭与生》,我准备以百万字的篇幅,写一写京都近二百个人物、几十个家庭、十几个大院,上至高官达贵,下至贫民百姓、三教九流的故事,来浓缩咱们社会的全景……”

  “好啊!这是好事啊!”

  方言和朱伟互看一眼,“看来这趟到晋西,我没白来,你这三部曲我说什么也要打包要了。”

  接着用戏谑的口吻说:“你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我和《人民文学》这回算是吃定了你!”

  “没问题!”

  柯云路说:“就冲你是第一个说出我这《新星》特别之处的人,我这些稿子都归方老师!”

  “那就一言为定,哈哈!”

  方言和他一击掌,放声大笑,车里随之充满着欢快的笑声。

第400章 晋军崛起(二合一)

  在招待所安顿下来以后,接风宴特意设在全省闻名的晋阳饭店。

  以经营正宗的晋菜风味特色而扬名,正所谓吃正宗晋菜到晋阳饭店、品山西面食到晋阳饭店。

  方言刚一进店,就有几名同样是晋西作协的作家迎了上来,显然是恭候多时。

  “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郑义……”

  “这位是张石山,他写的《镢柄韩宝山》,马老看后都评价说,有树理先生几分山药蛋味。”

  焦祖尧一边走,一边给方言和朱伟介绍起来。

  “幸会,幸会。”

  彼此之间,相互认识,接着九个人来到已经预订好的包厢里,纷纷落座。

  一会儿的工夫,一道道晋西菜便端上了桌,松鼠鱼、香酥鸭、一窝酥、牛舌脉、铁碗烤蛋……

  “方老师,别看我是晋西人,但我不护短,晋西菜不入流,上不得台面。”

  焦祖尧如同《亮剑》里的楚云飞,“可能要委屈你这位大吃家了。”

  “千万别这么说,这晋菜未必就上不了台面。”

  方言用筷子夹了一块肉,“就说这个‘晋西过油肉’吧,最早出现在古时候的官宦人家,属于官家菜,后来被晋商们带到了晋西,渐渐成为了官府宴会和民间酒席的必备菜品……”

  “方老师不愧是行家,能一下子就说出‘晋西过油肉’的来历。”

  焦祖尧竖起大拇指,在场的其他人也是啧啧称赞。

  郑义道:“这晋西过油肉可是俺晋西的代表菜,但凡吃晋西菜,绝对要点上一盘!”

  “其实比起晋菜,我觉得更值得为人称道的是晋西的面食。”

  方言环顾四周,“据我所知,晋西的面食有上千种吧?”

  “嘿嘿,不多。”郑义咧嘴发笑道,“不多不少,也就1900多种而已。”

  “所以啊,足可见晋西菜绝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菜系,反而是人民群众的美食。”

  方言没有把后面半句话说出口,如果晋西菜都不入流,那么杭帮菜岂不是就是渣渣。

  毕竟,杭城这个美食荒漠能有什么好吃的?肯德基、麦当劳,还是西湖醋鱼?

  这一番话,直接说到了这群晋西作家的心坎里,一个个满脸喜色,举起酒盅:

  “方老师,朱老师,我(俺)敬你们!”

  “嗒。”

  酒杯碰撞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方言抿了口汾酒,不无感慨道:“如果汪老在场的话,想必一定会很高兴。”

  听到“汪曾其”,众人好奇不解。

  “我对晋西菜的了解,都是从汪老那儿听来的。”

  方言道:“他可是对晋西的面食情有独钟,如果这趟有他的话,非得在晋西吃上十天半个月。”

  焦祖尧兴奋道:“那没问题啊,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一定要请汪老到晋西做客。”

  酒过三巡,酒桌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话题从美食,聊到了文学,特别是寻根文学。

  郑义问出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这个“寻根文学”到底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方言道:“这个渊源,恐怕要追溯到汪老了。”

  焦祖尧、柯云路、郑义等人很是错愕,又是汪老?寻根文学还能跟汪曾其有关?

  “其实这个寻根文学,植根于民族地域文化,但一开始并不叫民族文学,或者地域文学。”

  方言道:“而是叫民俗风情小说,这个提法,就来自于汪老的《受戒》。”

  “慢着,慢着。”

  包括焦祖尧在内,桌上的杂志编辑、评论家们放下筷子,不约而同地拿出纸笔,做起笔记。

  “汪老师从丛文先生,丛文先生当年就是以批讴歌湘西山民淳朴自然的作品震撼了文坛。”

  “所以,在汪老的作品中,也是多写化外之民和乡土风情,包含情淳意朴的韵味,常常可以在这种地域文化的绚丽多彩和文学创作的地域文化特色的深处,洞见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多元丰富性……”

  “特别是他在《回到现实主义,回到民族传统》就提到过。”

  “写风俗是为了写人,而只要是华夏人,他就在华夏的文化传统里生存。这种最能体现一个民族特殊气质的传统文化,世代相传、累积、叠加、交融,影响每一个生活其间的华夏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个真正有华夏色采的人物,与华夏的传统文化是不能分开的。”

  “可以这么说,汪老跟寻根文学的渊源极深。”

  “换一句话讲,开寻根文学风气之先的不是我,而是汪老,他的小说堪称寻根文学的先声。”

  “我不过是第一个站出来喊出‘文学寻根’这个概念的作家而已。”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语气平平。

  郑义第一个反应过来,“那也是了不得了!”

  “没错没错,谦虚,方老师太谦虚了!”

  “你是不知道你这个寻根文学一提出来,在我们晋西文坛造成多大的轰动啊?”

  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焦祖尧举起酒盅,边敬酒边说:“方老师,大家伙说得都是真的。”

  方言一问才知,伴随着山药蛋派的式微,晋西文坛已经有衰败之相。

  就像晋西空有“古建第一大省”的名头,但在世人的眼里一直是“煤都”,如何振兴晋西文学,激活传统文化生命力,一直困扰着这一代的晋军,没想到方老师一声吼,给他们送来了寻根文学。

  这下子,晋西文学彻底算是有了新根!

  “不瞒你说。”

  郑义也举杯敬酒,“没有方老师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文学创作的方向,就是在寻根文学问世的那一天,才定了下来,才锚定在了这一片黄土高原之上,写出了《远村》。”

  “这篇小说写的可真够大胆。”

  朱伟说,比之婚外恋题材还要出格,写得是“拉帮套”这种扭曲的婚俗。

  郑义感叹道:“那时候赶上精神污染,差点发不出来,好在《当代》的章仲锷编辑念我是一篇寻根小说,虽然没放在头版位置,但是还是发表了出来,没成想,就被评上今年的优秀中篇小说奖。”

  “这就叫‘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方言和朱伟互看一眼,这次研讨会的名单里无疑要多一个“郑义”。

  “来,来,干杯!”

  朱伟不禁意会,嚷嚷着和众人喝酒,借着酒劲,向郑义追问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作。

  “有啊,当然有,我正打算写一个几代人打井的乡土故事。”

  郑义娓娓道来,说是在黄土高原的老井村里,祖祖辈辈打不出一眼井,为了摆脱村里的困境,就像愚公移山一样,老年人把打井的希望寄托在年青人身上。

  方言立马猜到是《老井》,这可是助章艺谋拿下东京电影节影帝的佳作。

  “男主角叫‘孙旺泉’,旺泉,旺泉,就是希望能在他这一代手里打出一口村里的泉井出来。”

  郑义准备设计一些命运抉择,为了打井,孙旺泉不得不做出牺牲,比如爱情。

  “还不够。”方言摇头。

  郑义一本正经地请教,“方老师,你觉得哪里不够?”

  “既然是几代人的打井梦,就要像愚公移山一样,写清楚为什么这么执着打井。”

  方言道:“晋西这边,对于求雨有什么传统习俗吗?”

  “有啊,抬龙王!”

  郑义道:“如果还是求不来雨的话,搁在以前的时候,族长、村长们要必须跪在石渣上,或者长满荆棘的草丛里,更狠的就是手拿铁钎、铁棍、铁鞭,或者用小刀刺、打、割、扎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鲜血和哀嚎,来换取龙王的感动……”

  “你瞧瞧废除这种献祭陋习,不就是理由吗?”

  方言提了个建议,设计一出孙旺泉被推荐到水文地质学习班培训,用科学的办法去打井。

  “对啊!”

  郑义深受启发,一拍大腿,就像遇到了知己,畅聊起《老井》的构思。

  朱伟静静听着,忍不住发出感慨:“这要写成了,绝对是一篇顶好的寻根小说!”

  眼见其他人也是这个看法,郑义心潮澎湃,恨不得马上回家创作。

  “你看你,又急。”

  方言道,“小说的题目想好了吗?”

  郑义起初想效仿“愚公移山”,取个“愚村打井”的名字。

  方言摇头,“不行不行,‘愚村’对于这帮世代渴望有口水井的村民可不是个好词。”

  郑义于是在纸上,又写下了“旺泉”、“水井”、“老井”、“石玉村”等七八个题目。

  “我看还是《老井》得好,你们觉得呢?”

  方言征询起朱伟、柯云路等人的意见。

  朱伟赞同道:“这个名儿不错,言简意赅地点出了整个故事的精髓。”

  郑义见其他人也看好《老井》,从善如流,果断确定了题目和大纲。

  方言拍了拍朱伟的脊背,向郑义推荐朱伟来担任这篇小说的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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