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 第414节

  陈凯哥大步走了进来,“那刚刚妈喊您,您怎么没回啊?”

  陈怀蔼低着头,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霸王别姬》,“是嘛?你妈有什么事吗?”

  “这不到饭点了嘛,喊您吃饭呢!”

  陈凯哥好奇道:“您这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

  陈怀蔼笑了笑,“小方老师的小说。”

  陈凯哥一愣,“方老师?他的《大宋提刑官宋慈》可还没出最新的。”

  “不是《大宋提刑官宋慈》,是一部了不得的新作,叫《霸王别姬》。”

  陈怀蔼眉飞色舞起来:“讲的是梨园子弟和京剧戏曲的故事。”

  “怪不得您看得那么入迷。”

  陈凯哥不禁感叹,他父亲虽然干的是电影导演,但好的却是戏曲这一口,尤其是京剧。

  以致于拍的大量电影,都与戏曲有关,比如,京剧电影《杨门女将》,就拿下了第1届百花奖最佳戏曲片,再比如《铁弓缘》,又一次获得了当年的百花奖最佳戏曲片奖。

  除此之外,还有《野猪林》、《穆桂英大战洪州》、《诸葛亮吊孝》等等。

  甚至上辈子,还会担任《霸王别姬》的艺术指导,也就难免流传出一种说法——

  那就是《霸王别姬》其实是陈怀蔼代拍的,陈凯哥只是个挂名的。

  毕竟,同样出自陈凯哥之手的《梅兰芳》,跟《霸王别姬》一比,简直不像一个人拍出来的。

  “我还从来没见过以戏曲为题材的小说,能写得这么好的!”

  陈怀蔼赞不绝口,“如果我有机会能把这个拍成电影,我这辈子算是值了。”

  陈凯哥张了张嘴,不敢相信父亲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哪怕是《大宋提刑官宋慈》,也没这么高!

  “《霸王别姬》没有回避历史,非但没有回避,而且很真切地交代了对历史的反思。”

  陈怀蔼道:“关键,既没有不标榜什么主义,也没有强制灌输给别人什么东西,也并不想教育谁,小方老师把他想要表达的东西都嵌入到故事里,随风潜入夜,细雨润无声啊。”

  说话间,把《当代》递了过去,“你也好好看看,仔细看看!”

  “诶。”

  陈凯哥早就被勾出来读瘾,两眼往下一瞧,就见正文之前的“编者按”这么写着:

  “水有源,树有根,文学寻根,就是追寻和展示我们中华民族的悠久文化,评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华夏社会历史发展中的价值,那么,到底要寻什么根,传承什么,扬弃什么呢……”

  “至少,包括京剧在内的传统戏曲,是一定要守住的一个根!”

第409章 装啥逼呢(二合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霸王别姬》并没有在大论战中起到一槌定音的效果,反倒更像是火上浇油。

  方言作为寻根派的开山祖师和箭头人物,《霸王别姬》作为寻根文学的扛鼎之作,自然而然地引起文学界多方的关注和讨论,彻底地把整场大论战推向了最高潮。

  《文艺报》在头版位置,刊登了名为《霸王今犹在,无觅程蝶衣》标题的大篇幅评论文章。

  《文学报》、《文汇报》,甚至于《戏剧月》等曲艺类报纸也开足马力,正面宣传。

  “《霸王别姬》通过一对京剧演员半个世纪的命运沉浮,揭示了封建传统陋习对人性的扭曲和抹杀,是非颠倒,黑白不分,辱没斯文,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

  “小说里,有一种不闻呼号,却自有一股骇人心魄的力量。”

  虽然一批又一批的文艺评论家,里面还包括不少的泰山北斗,对《霸王别姬》不吝赞美之词,偏偏仍然有一群反对派,揪着程蝶衣和段小楼隐晦而复杂的同性问题,口诛笔伐,强烈抨击。

  毕竟,这年头的社会风气尽管渐渐从保守走向开明,但是同性依然是个不可明说的大禁忌。

  就像80年代初的文坛里,一直视爱情题材为洪水猛兽一样,“同性”可是个不能越界的雷池。

  连一向追求前卫先锋的激进派,竟然也觉得方言和《霸王别姬》太激进了!太不保守了!

  在如此的舆论形势之下,全国第四届文代会在大会堂里如期召开。

  方言作为燕京作协的专业作家,自然担任代表,跟王朦、吕书友、于德利等人出席参加。

  距离正式开会还有20分钟左右,陆陆续续地有人来到会场。

  三三两两,聚在一块,交头接耳,话题毫无例外地都是最近沸沸扬扬的“寻根文学”大论战。

  以致于方言一现身,立刻就成了万众的焦点,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于他。

  章光年招了招手,把王朦和方言喊了过来。

  面对万佳宝、丁铃等文坛大佬们,方言规规矩矩地打着招呼。

  丁铃笑道:“小方,你现在可是孙猴子大闹天空,把天都快捅破了。”

  “您抬举了。”

  方言说:“我没孙悟空的本事,倒是跟孙悟空一样惨,现在是十万天兵天将来围剿,还有一堆说不上名字的牛鬼蛇神,就差如来佛的五指山把我镇压了。”

  章光年道:“岂止是如来佛,可是有不少的老同志找我反映,希望让我好好地管一管你。”

  “我这里也有,意思都差不多。”万佳宝说,“要让你走正道。”

  “我就不明白了,寻根文学又不是现在才提出。”

  方言耸了耸肩,“整场文学寻根思潮从上半年开始,持续了将近一年,如果再往前追溯,追溯到民族文学和地域文学的时候,恐怕至少有两年半了,明明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都好好的。”

  疑惑地环顾四周,“怎么开一场会议,创一个流派,发一篇小说,反而现在像犯了大错似的?”

  “因为现在的环境跟以前不一样了,西方文学思潮大举登陆了,先锋文学也成长起来了……”

  章光年说:“再加上什么‘现代性’、‘后现代主义’,把整个文坛的思想都搞乱了。”

  “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在今年开这个大会,也不会把‘创作自由’定为这届大会的基调。”

  万佳宝拍了下方言的肩,“可惜巴兄身体抱恙,不能亲自主持这场会议。”

  丁铃颔首,“小方,听小琳说,老巴很欣赏你这篇《霸王别姬》是吗?”

  方言咧嘴发笑说:“巴公说我写到了人性上的最深处。”

  “但就算这样,报纸上还是有不少批评《霸王别姬》是‘逆历史潮流’,开文学创作的倒车。”

  王朦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好在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

  方言说,在自己的建议下,这一期的《当代》专门为《霸王别姬》设置了读者问卷调查。

  从目前收集的反馈情况来看,并没有因为同性问题,而影响到《霸王别姬》的人气和好评度。

  “怪不得我说《当代》怎么与时俱进起来,跟着你们《人民文学》也学起读者调查问卷。”

  丁铃打趣道:“原来又是小方你支的招啊。”

  “这不是都在一个社里嘛。”方言嘿然一笑。

  王朦解释说:“他也是担心有别有用心的人拿同性的问题攻击《霸王别姬》,又拿着《霸王别姬》批评寻根文学,提前做了手准备,可结果呢,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我们理解这么做的良苦用心。”

  章光年道:“的确不能因为一些超前的题材问题,就彻底地否定了一部优秀作品的可能性。”

  “尤其是像《霸王别姬》这种毫不逊色于世界文学作品、有着华夏文化基因的小说!”

  王朦情绪激动,话语中带着几分夸张。

  “关键人民群众还喜闻乐见。”

  方言有底气地补充了一句,毕竟有读者调查问卷的统计结果可查。

  “你啊你,不要以为读者调查问卷就能代表了广大读者的看法。”

  章光年提醒道:“这个最多只能作为决策的参考,而不是绝对的结果。”

  “是是是,师兄教训的是。”

  方言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紧接着,就被章光年拉去串门,拜见了沈丛文、朱穆芝、汪曾其、冯木、陈荒煤等大佬,互相交流之际,字里行间,都透着对《霸王别姬》、对寻根文学的包容、欣赏,甚至是公开的支持。

  这一下,方司令的底气越来越足,纵然文坛里的反对声浪再大,又有何惧!

  就算在人群中不经意地碰到几个“不开眼”的,也有理有据有节地予以回击。

  “方老师!”

  正当方言舌战群儒之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陌生但亲切的声音。

  回头一看,似曾相识,明明有些面熟,但就是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

  索性来人自报起家门,“我叫‘郑渊杰’,是专门写儿童文学的作者。”

  “郑渊杰?你好你好!”

  方言眼前一亮,上下打量,好家伙,怪不得认不出来,合着是留着一头飘逸的头发。

  倘若再蓄得长一些,不说跟郭东临有七八分像,但也至少和林俊洁有四五分的形似。

  “打从看了您的《人工智能》以后,我就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见到您。”

  郑渊杰兴奋与之握手,“今天终于是如愿了。”

  方言笑了笑,“哪里哪里,这也是我的荣幸。”

  就在两人寒暄之际,眼见被插队打断的于德利他们心生不满,语气里透着一丝不屑:

  “没想到这届文代会还请了这么多儿童文学的作者。”

  “是啊,确实少见,往届也只是请了氷心几位先生。”

  “………”

  “不好意思啊,渊洁同志,我们对儿童文学领域知之甚少,能不能讲一讲你所写的佳作?

  听到他们一个个存心刁难郑渊杰,方言皱了皱眉。

  果然,儿童文学是文学鄙视链的最底层,纵使是氷心,在民国时期的文坛里也不受待见。

  郑渊杰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轻视,因为有作品傍身,说话自然硬气:

  “不多,只有《皮皮鲁和鲁西西》、《黑黑在诚实岛》十几篇小说而已。”

  “没听说过。”

  于德利撇了撇嘴,和在场的一部分人一样,仍然没有给与应有的尊重。

  此情此景,恰如彼情彼景,方言越看越觉得眼熟——

  什么齐天大圣,没听说过,小小的弼马温,一个管桃园的猴头,妄想去瑶池赴会,真是做梦!

  郑渊杰仿佛深有同感,面色阴沉,已经萌生出离开的冲动。

  但好在方老师脸上洋溢着热情,表示自己的妹妹爱看《皮皮鲁和鲁西西》:

  “我虽然没看全,不过里面的各种充满童趣的奇思妙想,我觉得非常适合启蒙孩子们的想象。”

  “方老师,您过奖了,跟您的《人工智能》一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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