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 第455节

  方言道:“我帮他改了改,把小说里立足于生命、自然、毁灭这些宏大的命题融入到人物中。”

  “这倒的确像阿城的风格,他这人不像王硕那样动嘴皮子,喜欢侃大山,吹牛皮。”

  朱伟嘿然一笑,“就俩个字,‘实在’,越活越朴实真诚。”

  陈晓曼不禁感叹了一句:“要是那些先锋文学的作家能有阿城这种品质就好喽。”

  “先锋文学又怎么了?”方言询问起先锋文学的最新动向。

  陈晓曼一脸无奈地说,在他的《霸王别姬》横空出世之际,马元的《冈底斯的诱惑》也几乎是同时发表,虽然对华夏当代文学的影响上,不及《霸王别姬》,但他的“叙事圈套”,也成功地吸引了一批现代派、先锋派的作家,文坛里出现一股以探索小说的叙事形式的创作思潮和新兴势力。

  这一批作家仿效马元的路子,对叙事方法、语言、结构等大加改革,写得越来越晦涩难懂。

  特别是在《LS河女神》出版以后,这股先锋文学的浪潮蠢蠢欲动,在文坛还在流行“寻根文学”、“现代派”小说的时候,以一种激进的叙事实践,剑走偏锋,标新立异,相当招人非议。

  “虽然我对先锋文学有不小的意见,但从大局上讲,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

  方言耸了耸肩。

  “是啊,王主编在年初的时候不提了嘛,《人民文学》的办刊宗旨是要鼓励和支持青年作家对文学的多元化进行探索,不管是对马元这些先锋派,还是对刘索拉这样的现代派,都尽量一视同仁。”

  陈晓曼摇头失笑道。

  方言附和说:“我们不能浇灭他们的热情,只要在原则允许的范围内,就随他们折腾吧。”

  “我就怕他们折腾着折腾着,容易走火入魔,把一些天分不错的作家们带进沟里去。”

  陈晓曼不无担忧:“最后把文学界的思想和风气都给搞坏掉。”

  “嫂子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岩子,你有没有想过写一篇先锋文学或者现代派的小说?”

  “暂时没有。”

  方言不免好奇,为什么陈晓曼突然会这么问?

  陈晓曼解释说,文学作品有示范作用,如果方言能写本先锋小说,以身作则,至少能限制住,甚至控制住这股先锋文学的力量,免得横冲直撞,撞进了死胡同。

  “我会考虑的,不过我现在手头上的事太多了……”

  方言摊了摊手。

  “确实!”

  陈晓曼提醒道:“那么鲁迅文学院呢?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这个你可一定要到场。”

  方言信誓旦旦地保证,毕竟自己可是文学讲习所更名为“鲁迅文学院”以后的第一届文学编辑培训班的学员,只要修满四个学期,就可以得到一张本科文凭。

  除了自己以外,石铁生、王硕、余桦、钟阿城等人都是同届创作班的学员。

  众人结伴而来,鲁迅文学院的地址已不再是文学讲习所所在的八里庄,而是搬到了芍药居,建成了固定的校舍,彻底地结束了寄人篱下的流浪局面,正式成为“华夏当代文学的摇篮和抗大”。

  鲁迅文学院的院门并不大,上方横向书写着“鲁迅文学院”五个金光闪闪的铜字。

  大门右外侧墙壁上,雕刻着非常熟悉的鲁迅先生的浮雕头像,进门左内侧是两间内外分的门卫值班室,里面坐着一位严肃有余、笑容不足的保安。

  距离开学典礼还有十几分钟,方言等人便走进校园,四处散步,熟悉环境。

  道路两旁是小小的草坪和杂树并存的两个园子,园中有亭有廊,精致有品位,玲珑见精神。

  东有月门,上书“文园”,站在长廊里或坐在长椅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墙壁上镶嵌着二十世纪华夏最著名的几位文学大师们的浮雕头像,左边一副依次是郭沫若、巴金、曹禺、丁铃。

  中间一副依次是茅盾、老舍、艾青、赵树理,右边一副则是鲁迅先生的浮雕头像。

  西有“聚雅亭”,草圃中突兀一石,上镌“风雅颂”,许多知名的、不知名的树木点缀其间,其布置素淡雅致,别有情趣。

  忽然,从亭子里传来一阵爽朗而熟悉的声音:“小方!”

  “冯老?”

  方言先是一惊,随后帮石铁生推着轮椅,来到聚雅亭里。

  就见冯木的旁边,不仅站着丁铃、李清泉等前文学讲习所的所长和干部,还站着鲁迅文学院的新任领导,比如院长唐因、副院长徐钢、教务长周艾若,一双双眼睛此时正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

第455章 纪实文学

  “你最近在电影界可是大放异彩呐。”

  冯木拉着方言,坐在亭子的长凳上。

  “哪里哪里。”

  方言摇头失笑说:“就我那些大胆的观点,差点就被口水给淹死了,哪能谈得上大放异彩啊。”

  “难道不是吗?”

  丁铃说自从《霸王别姬》横空出世,自从方言在杭城会议上替寻根文学摇旗呐喊,寻根文学现在在文坛可谓是生机勃勃,生意盎然,而电影界的此情此景,恰似文学界的彼时彼景。

  “话虽如此,可文艺理论界到现在也没有给《霸王别姬》定性。”

  方言很是无奈,“仍有不少同志简单地把它当成触碰禁忌的同性小说看待。”

  “关于这一点,你不用操心。”

  冯木笑盈盈地说,章光年、汪曾其、王朦等人和他商量,准备以《华夏作家》期刊的名义召开一次座谈会,其中的一个议题就是研究和讨论《霸王别姬》,从文学角度上来一个盖棺定论。

  听到这么个好消息,方言大为震惊,连声道谢。

  “要谢就谢老冯,这是他的主意。”

  丁铃摆手说:“小方你也许不知道,他不仅是资深戏迷,还被程砚秋同志收为弟子。”

  “不是正式弟子,只是记名的而已,程老师爱惜羽毛,一生只收了9名真传。”

  冯木打趣道:“小方,我听说梅玖保同志有意收你作弟子,有没有这么回事啊?”

  “是有这档子事,不过收的不是我,是我的内人。”

  方言简单地说起来龙去脉,许是看在《霸王别姬》的情面上,梅玖保并没有拒绝收龚樰为徒。

  “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冯木并不觉得奇怪,但凡对京剧乃至戏曲着迷的,基本上不会不对《霸王别姬》感兴趣。

  闲聊了会儿京剧艺术和《霸王别姬》后,方言突然问到《华夏作家》这本杂志。

  在自己的印象中,全国大大小小的文学期刊里好像就没有一本叫“华夏作家”的。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因为这是今年才创办的双月刊。”

  丁铃笑着解释说,归作协旗下,副主编是张凤珠,而主编正是冯木。

  “就在今年的四月份。”

  冯木补充了一句,《华夏作家》的办刊方针是“百花齐放、质量第一、立字当头、贵在创新”。

  然后不无遗憾地说,在创刊之前,本来打算找方言写篇小说,来个开门红,好巧不巧撞上了好莱坞颁奖典礼,时间上起了冲突,最终不得不放弃原先的组稿计划,补录了篇冯骥材的《感谢生活》。

  “这的确是太不凑巧了。”

  方言客套地说自己一定找时间拜读下这本期刊。

  丁铃打趣道:“与其拜读,你倒不如干脆给《华夏作家》写篇稿子,估计老冯会更高兴。”

  眼见被直接打破了心思,冯木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华夏作家》虽然挂着作协的牌子,但因为是新创之际,名头不响,所以稿件方面不是很理想,只能我和凤珠同志几位豁出这张老脸,请各位老友、小友们,助我们一臂之力了。”

  “冯老既然开口了,我又怎么会拒绝呢。”

  方言思考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倒是为难你了,本来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冯木慈眉善目道。

  “您千万别这么说,当初如若没有您的提携和指点,就不可能有今日的我了。”

  方言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给《华夏作家》写稿子。

  “好!”

  冯木拍了下他的肩膀,“那就辛苦你了,小方。”

  方言把话题转移到《华夏作家》的约稿要求,要短篇、中篇还是长篇,要什么题材什么类型……

  “这就是我们另外一个头疼的地方。”

  冯木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们创办这本杂志的初衷,是想要重振式微的长篇小说,也是给更多的现实主义小说一个展现的平台,可现在文坛里最流行的是寻根文学、是先锋文学,是现代派小说。”

  “是啊,传统的现实主义文学已经没落,长篇小说如今也很少有青年作家能够驾御。”

  丁铃道:“更别提现实主义长篇小说了,一年兴许都看不到一两本。”

  见到两位大佬愁眉苦脸,方言提议是不是扩大《华夏作家》的选刊范围,重新调整发表方向。

  “对啊,小方,你给老冯出出主意。”

  丁铃眼前瞬间一亮。

  方言一愣,“我?”

  丁铃语气坚定道:“没错,就是你!你现在是《人民文学》的副主编,之前是《十月》、《燕京文学》的编辑,这几本杂志能有如今的成就,绝对少不了你的一份功劳。”

  方言嘴上虽然很谦虚,但心里却无比认同。

  且不说被视作“反思文学”阵地的《燕京文学》,就说文学界的四大名旦,《花城》、《收获》、《十月》和《当代》,除了《收获》以外,其他三本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方言这盏明灯的影响。

  《花城》先后打出“粤味小说”、“岭南文学”等旗号,而且也是香江和内地通俗文学交流的重要渠道,而《当代》,除了改革文学,最值得拿得出手的王牌就是方言给的军事文学和寻根文学。

  至于《十月》,受到的好处就更是不计其数了,爱情文学、新乡土文学……

  此外,《佛山文艺》的“打工文学”、《钟山》的“军旅文学”,等等,但凡是能够得到方言指导的文学杂志,起码都能一招鲜,吃遍天,就更不必说他现在所在的《人民文学》了。

  跟前任章光年相比,虽然《人民文学》同样都是全国文学杂志的标杆和旗舰,但更加锐意进取,始终盯着文学潮头,挖掘文坛新人,始终让杂志站在文学浪潮的潮头,霸主地位,无可撼动。

  也正因为此,冯木放下了长辈的架子,虚心地请教起来。

  “冯老,您觉得纪实文学怎么样?”

  方言沉吟半晌,给出回答。

  “纪实文学!?”

  冯木和丁玲互看一眼,大为意外。

  纪实文学虽然叫‘报告小说’,但不同于报告文学,算是现实主义小说的一个分支,反映现实生活中的客观事实,但更为真实,以真人真事为主,允许有一定的虚构成分,但对虚构有严格的限制。

  因而,被称之为“报告文学化的小说,也是小说化的报告文学”。

  《华夏作家》既然打算作为现实主义小说的平台,那么又怎么能少得了纪实文学呢?

  听着方言如此解释,冯木又惊又喜道:“这倒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文学方向。”

  “是啊,报告文学在国内并不缺发表的渠道,但是纪实文学就不一样了。”

  丁玲啧啧称奇,“小方,你是怎么想到的,该不会你准备给《华夏作家》写部纪实文学吧?”

第456章 小了,格局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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