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离开鲁迅文学院,马不停蹄地赶到南锣鼓巷的四合院里。
就见杨霞系着围裙,从小厨房里走出来,脸上写满了惊喜道:“你今儿怎么来了?”
“这不想着您老做的饭嘛,怎么着也得回来吃一口。”
“你这话也就哄哄你老娘我吧。”
“嘿嘿,哪敢呀!”
“嘚嘚嘚,赶紧洗洗手。”
杨霞笑着白了眼,“我再给你们多炒俩菜。”
“别别别,哪敢劳烦您啊,您瞧我都备好了。”
方言把打包在饭盒里的菜递了过去,接着就被打发去喊屋里的小妹出来吃饭。
“哥!”
一见到有人影蹿入,方燕吓地摘下耳机,把随身听急匆匆地塞进抽屉里。
方言摇头失笑:“你啊你,再过两个月可就要高考了,不想着好好复习,成天就知道玩儿?”
“我才没有玩呢,我、我刚才是在练习英语!”方燕梗着脖子辩解说。
“真哒?”
方言乐了,“把随身听拿出来,让我听听播的是什么?要不是英语的话,我可就没收啦……”
“我招,我招,我招还不行嘛!”
方燕说自己听的是叶倩雯的歌,“我是做好一套卷子才休息的,小雅姐说这是劳逸结合。”
“呦呵!”
方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小雅姐、若雪姐她们还说,凭我现在的成绩和能力,上个京都大学、水木大学,或许不稳,但考个人大、工大、师大这些重点大学,还是很有把握的!”方燕昂起下巴,自信满满。
“说你胖,你倒还喘上啦。”
方言道:“别掉以轻心知不知道,你的高考可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知道啦,姐姐的,哥你的,总之咱家的大学梦就得靠我来实现了对吧?”
方燕双手叉腰道。
“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方言摸了摸小妹的头,承诺她只要能考上大学,就给她买一台电脑。
“哥,这可是你说的!”
方燕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边摇晃,边说道:“不许反悔!”
“我什么时候反悔过。”
方言轻轻地弹了下小妹的额头,余光里注意到她书桌上的《变形记》。
“这是若雪姐回国的时候给我的,说让我多读英文原著,学会运用英语思维,提高语感。”
方燕耸了耸肩,“顺便也了解下什么是魔幻现实主义。”
看着卡夫卡的《变形记》,方言沉吟半晌,思绪万千,想到了今早刘心午提到的魔幻现实主义,又想到了前些天陈晓曼讲的先锋文学作品,直觉告诉自己,接下来的小说可以融入这两样东西。
紧接着,脑子里一一地浮现出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品。
《大鱼》、《灵异第六感》、《潘神的迷宫》、《鸟人》……
这些显然不合时宜,又想到了《太阳照常升起》、《双驴记》、《尘埃落定》、《海边的卡夫卡》等等,只可惜国内最有《百年孤独》气质的《白鹿原》,陈忠史已经在写了。
白鹿原……白鹿……鹿……
思绪一旦打开,就根本停不下来,哪怕是在吃饭的时候,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哥?哥!”
就在此时,方燕大声地喊了几下。
方言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怎么了?”
“下周就是世界杯预选赛,国足只要能战平,就可以小组出线,进入第二轮。”
方燕眼里冒着精光,“哥,我们全家到现场去看比赛好不好?”
第458章 RNM,退钱!
5月19日,天色阴沉。
方言坐在自己以前的房间里,台灯照着他的侧脸,砸在写满字的方格纸上。
手边是已经初步完成的《宝贝智多星》的剧本,笔下却是他为《华夏作家》准备的稿子。
虽然不能直接写《白鹿原》,但从《白鹿原》汲取到灵感,不过不是白鹿,而是麋鹿。
就见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上,第一行清清楚楚地写着“狩猎”两个字。
内容简单而沉痛,就是离异的老男人卢卡斯搬到乡下定居,喜欢打猎,跟邻里之间过着和睦友善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孩撒谎污蔑自己猥亵了她,一时间,这个好好先生成为了整个小镇排挤和压迫的对象,然而当真相大白的时候,全镇居民被狠狠打脸,全都变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
之前有多么大的恶意,之后就有多么大的羞愧。
卢卡斯的事情看似过去了,但永远不会过去,因为卢卡斯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这些曾经欺压、霸凌、陷害过他的小镇居民心头,这个刺只会越陷越深,时不时,甚至一辈子提醒你错了。
想要解决的话,要么就是搬离小镇,找一个没人知道真相的地方,重新开始。
要么就是彻底拔掉这根钉子,换句话说,干掉卢卡斯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电影的结尾虽然是开放式,但也倾向于第二种。
当卢卡斯和小镇居民们“重修于好”,像以往一样去野外狩猎的时候,他的枪口对准无辜的麋鹿,而小镇居民的枪口,甚至是昔日好友的枪口,都统统地对准他这个无辜被诬陷的人。
《狩猎》整一个就是围绕人性的现实主义作品,冰冷刺骨、让人窒息。
方言准备魔改得像卡夫卡的《变形记》一样,人既然可以变成甲虫,也可以变成待杀的麋鹿。
猥亵的诬陷让主人公和周围的环境出现了异化和幻觉,在谣言和幻境当中,主角就是无辜待宰的麋鹿,开始体验一种完全不同的生命样态,并在这种荒诞中走向一个黑色幽默的结局。
在这场人和麋鹿的猎杀游戏中,麋鹿是无辜的,它本身没犯什么错误,就像卢卡斯一样。
本来他也什么都没做,但仍然被作为狩猎的对象,人猎杀野鹿的目的是取乐,而众人猎杀他的目的是为了拔掉这枚扎在自己心口的钉子,但凡只要有他在的一天,小镇居民的良心就会隐隐作痛。
当处在这种人性的游戏里,是非对错只有受伤者能体会到。
除了故事内核要改,形式从现实主义改成魔幻现实主义以外,背景、环境、叙事这些都得修改。
方言虚构了一个在冰天雪地的西方小镇,主人公也不是卢卡斯,而是以第一人称出现的“我”。
毕竟,既然要把先锋文学的元素融入到小说里,在叙事探索和语言探索上必须“前卫大胆”。
在国内,第一人称叙述的小说本来就很少,而像方言这种兼具第一人称叙述和第三人称叙述的小说,更是鲜为人用,如今的文坛里,差不多只有自己的《恶意》和余桦的《第七夜》这么干过。
想到这里,一念通,百念通。
灵感立马犹如泉涌,字越写越快,整个故事大纲几乎一气呵成。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龚樰的声音:“比赛开始啦!”
紧接着,方燕、韩跃民等人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催促他赶紧出来看球赛。
1985年的世界杯预算赛,是国足第三次向着世界杯发起冲击,但和以往不同,因为去年的亚洲杯,国足可是在决赛憾负沙特,虽然屈居亚洲杯亚军,但却是当时国足创下的最好成绩。
携亚洲杯亚军之威的国足,自然倍受全国观众的期待,希望能冲出亚洲,踢进世界。
“哥,咱们干嘛不去现场看啊?”
看到哥哥的身影,方燕撅着嘴,话里透着一股子幽怨。
“是啊,岩子。”
韩跃民同样不解道,“虽然票一下子就被抢光了,可票贩子手里有不少呢。”
方红问:“在现场和在电视前看有什么分别,不是一样能看比赛嘛?”
“差别大了呢!”
方燕刚要张嘴,就被杨霞瞪了眼,“你姐现在大着肚子,怎么能去现场呢?万一出点意外……”
看着韩跃民讪讪一笑,方言意味深长道:
“这比赛要是赢了还好,可以好好庆祝,可如果输了的话……”
“输球?怎么可能呢!”
韩跃民摆了摆手,“我们可是亚洲杯亚军,就香江这种省队的实力,那还不是轻松拿捏嘛。”
方燕点头说:“就是,就是,哥你也太小瞧咱们国足的实力了。”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方言摇头失笑,这场比赛自己可是铭记于心,简直比“RNM,退钱”还要来得深刻。
毕竟,国足在拉胯这方面,就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果然,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开赛不到20分钟,香江队就任意球破门,一比零取得领先。
“哎呀!”
方燕脸上露出烦躁又无奈的表情。
“不要慌,比赛时间还长着呢,想办法扳回一个,咱们就可以挺进第二轮了。”
韩跃民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直到过了15分钟左右,国足远射破门,把比分扳平才如释重负。
“噢噢噢,进球咯,哥,你瞧见了嘛,咱们战平了!”
眼见小妹兴奋地手舞足蹈,方言嘴角冷冷一笑。
对于国足而言,“打平就能出线”基本上可以跟“魔咒”画上等号,基本上就迈不过这个坎。
这一次也不例外,在下半场刚开始不到20分钟里,又一次被灌进一球,比分再次被反超。
国足彻底急了,从这个时候起,对着对手的门前狂轰滥炸,拼命射门,但就是毫无效果。
最终当裁判吹响结束的哨音时,电视画面中的比分定格在了2比1,意味着国足被淘汰出局。
方燕傻了,韩跃民懵了,龚樰、方红等三人面面相觑,竟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一句话来。
“轰隆,轰隆。”
屋外响起一阵阵的雷声,而后开始有零星的小雨慢慢落下。
方言扶额,脚步匆匆,把开着的窗户及时地关上,耳畔边忽然听到若有若无的叫骂声。
街坊邻居不顾下雨的天,统统地从家里通入到大街小巷,劈头盖脸地就是对国足一通臭骂。
此情此景,跟上辈子的场面简直一模一样,自己还依稀记得有人气得直接砸电视泄愤。
至于现场的观众嘛,比赛结束后,大部份人都默默站在体育馆里,不愿意离开。
哪怕是透过电视机,也能感受到氛围有多么的压抑,有多么的沉重,有多么的恐怖。
随着人流慢慢往外走的时候,突然陆陆续续有球迷开始痛哭流涕,不知道有谁大喊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