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公让你什么时候去见他?”
王朦投去了问询的目光。
“5月2号。”
方言摸摸胸口,吐了口气。
………………
第二天,五一放假。
18号公交车站站台,方言左等右等,终于把铁甯、王安逸、莫伸等人给等来了。
“岩子,赶紧给我们找个吃早饭的地方。”
莫伸有气无力道。
“你们没吃饭?”
方言一惊。
铁甯笑了笑:“食堂五一放假,今天这一天,都不供饭。”
“嘚,跟我来。”
方言把他们带去北新桥常去的一家店。
这年头,吃个早餐也要钱和粮票。
比如油条,所用的面粉要用粮票来买。
就见挂在窗口的价目表上写着,“油条4分/根(半两)”、“豆汁3分/碗”、“咸豆浆4分/碗”、“甜豆浆5分/碗”、“肉包1毛/个”……
“来俩焦圈,一碗豆汁儿~”
方言张嘴喊道,“儿”字带着轻读的尾音,夹杂着一种谐谑,一种轻狂,那叫一个地道。
“你也没吃早饭?”
王安逸好奇不已。
方言掏钱道:“吃过了,可我总不能干坐着,看着你们吃吧,我陪你们再吃点。”
“听说来燕京,一定要尝尝这豆汁。”
铁甯看向王安逸,“要不我们也尝尝?”
“你们真想试试?不要怪我事先没提醒你们,这味儿,估计你们受不了。”
方言勾起嘴唇。
“不试试怎么知道,反正小方老师请客。”
铁甯等人没想着宰大户,就让他请早上这一顿。
“非要尝鲜也行,你们先点个一碗。”
方言提议道。
“两个人才点一碗,岩子,你也太啬皮咧。”
莫伸没好气地白了眼。
方言听得懂“啬皮”,“这哪叫抠门啊,先点一碗让她们尝尝味道,喝不惯省得浪费,能喝惯咱再点。”接着拍了拍胸脯,“你们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今天的豆汁儿,我管够!”
他越这么说,铁甯、王安逸等人就越稀奇,当豆汁端到他们的面前,白里透着灰,灰里透着绿,隐约中有着一丝绿豆的香气。
“以防万一,你们还是用勺子舀着喝。”
方言把自己的勺子递给铁甯。
“你给我,那你怎么办?”
铁甯刚说完,就见他双手捧起大碗,吹着热气,就抿了一口,然后嘴唇贴着碗口,转圈喝着滚烫的豆汁儿。
“啊!”
突然间,已经喝上的王安逸叫了一声。
铁甯等人被吓了一跳,纷纷问什么感觉。
“馊了吧唧的,感觉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王安逸觉得一阵恶心。
铁甯抿了抿嘴,看到方言戏谑的笑容,赌气地喝了一勺,两眼瞪大,硬着头皮咽下去:
“这豆浆可别卖了,都馊了!”
“这可不是豆浆,也不馊,这就是绿豆发酵过后的味道。”方言笑道。
“那还是算了吧,我可受不了这味道。”
“看吧,我就知道你们受不了,你们还是去点碗豆浆。”
“那这碗呢,岂不浪费了?”
铁甯心生后悔,早知道该听方言的。
这个年代的人,对粮食十分珍惜,舍不得糟蹋一粒粮食,见不得任何浪费。
“所以才让你们拿勺子舀着喝,给我吧。”
方言把豆汁儿拿到自己的面前。
看到那碗碰到他的嘴唇,铁甯、王安逸面面相觑,内心里都有一丝小小的异样。
“吃完早饭,我们第一站去哪?”
蒋紫龙、莫伸等人看向方言。
“这天气,这时间,上北海公园划船去。”
方言抬头望向了天。
晴空万里,阳光明媚,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飘荡着两条手划船,一前一后,三人一条。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铁甯和王安逸虽然坐在不同船上,但异口同声地唱起《让我们荡起双桨》,莫伸、古桦也忍不住跟唱起来,最后轮到负责划船的方言和蒋紫龙。
唱了一会儿,蒋紫龙摇了摇头:
“这歌好听是好听,应景也应景,但不适合我们这个年纪,有没有其它合适的歌?”
“我最近在收音机里听到一首。”
方言清清嗓子,边划船边唱道: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
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
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
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
唱了一遍,铁甯、蒋紫龙等人意犹未尽,又让方言慢唱了两遍,渐渐地,一个个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唱起来,歌声漂浮在静静的水面。
微风徐徐,杨柳依依。
“好了,接下来你们来决定,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方言嗓子微哑,扫视众人。
“颐和园!景山公园!天坛……”
“还有地坛!”
王安逸、铁甯等人喊了起来。
方言一愣,地坛啊……
第46章 铁生啊铁生
下午,地坛公园。
“明朝嘉靖听从大臣的谏言,决定天地分祭,就在这儿建了方泽坛,也就是地坛,往后天坛、地坛就是明清两代皇帝祭天拜地、祈祷国泰民安的道场……”
方言称得上是合格的导游,滔滔不绝地介绍,铁甯、王安逸等人听得津津有味。
众人闲逛在寂静萧条的地坛公园。
走了一会儿,停下歇脚,铁甯和王安逸从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花生、饼干,分给众人。
方言剥开花生,余光里突然注意到一棵老槐树下,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静静地发呆。
“那个人,你认识?”
铁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算是吧,我过去看看。”
方言得到了他们的同意,凑上前打招呼道:“你好,还记得我吗?”
“你……”
石铁生上下打量了会儿,“喔,是伱啊!”
方言笑道:“是我,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应该有大半年了吧,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出现在地坛。”
石铁生之所以还记得方言,因为在地坛里呆了这么久,但愿意跟他说话的人并不多。
“最近没时间,忙着上学。”
“你是大学生?”
“不是,我在文学讲习所上课。”
“文学讲习所!听说过,听说过!”石铁生眼前一亮,“这么说,你是作家?”
“认识一下,我叫方言,方向的方,语言的言。”方言主动地伸出了手。
“你难道就是写《牧马人》的那个方言?”
石铁生看他点头,激动地握住他的手摇了几下,“我叫石铁生,石头的石,钢铁的铁,生活的生,你的两篇小说,我非常喜欢!”
“你这名字跟我很投缘。”
方言道:“我以前的名字叫‘方岩’,岩石的‘岩’,咱们俩名字里都带个石头,都属土。”
石铁生苦笑了下,“还是不一样的,我这块石头又臭又硬,没人搭理。”
“我不觉得,你这名字真好,像坚石和钢铁一样生着活着,让我想到了保尔柯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