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当中,龚樰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旗袍,从卫生间里跑了出来。
“怎么样,好看么?”
见她向自己展示着战袍,方言上下打量,“用粤语来讲的话,那就是靓到爆!”
“如果换成冀北话,就是你这姑娘长得真俊呐!”
“要是换成沪市话,那就是‘侬今朝老漂亮额呀’!”
“再换成川蜀话……”
“够了够了,越说,嘴越没个门把。”
龚樰被夸得双颊微红,笑得合不拢嘴。
方言对她的“口是心非”,不禁摇头失笑,随后两人走出房间,迎面撞上巩利、章艺谋等人。
就见巩利穿着白衬衣,下面打了一个结,露出纤纤细腰,搭上黑色的长裤,飒爽优雅。
“呀,小利,你这一身我还是第一见。”
龚樰眼前一亮,“好啊你,竟然跟姐姐还藏私呢!”
巩利露出靦覥的笑容,余光瞥了下旁边一直在憨笑的章艺谋,眼神里夹杂几分耐人寻味之色。
“咳咳,出发!”
方言清清嗓子,随即带着张国榕、姜闻、陈凯哥等一行人来到闭幕式举办地。
此时此刻,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华夏的外国的,乌压压地往里凑。
很多貌似记者的家伙还扛着超大号摄像机,把本就很窄的入口挤得更水泄不通。
而大门两侧,各站一法国护卫,边维持秩序边检查红函,忙得焦头烂额。
“好多人啊!”
龚樰挽着方言的臂弯,东张西望,不禁感叹。
“谁说不是呢?”
方言也很郁闷,人太多了,他们只能傻乎乎的戳在后边等。
会场大厅能容纳800人,而主办方估算的是600名嘉宾。
但瞅这样子,队伍一点都没减少,仍然有人不断补充,保准过千了。
于是没有过多久,前面又冒出了一位主管样的哥们,跟保安嘀咕几句,便开始召唤小伙伴搬运器材,折折腾腾,然后,就听一阵“哗啷啷”声响,居然拉开了一道防护网。
所有嘉宾顿时惊着了,至于么!
现场情况确实混乱,都想进去,只得乖乖的听人家安排,一个个排好队,再递过邀请函。
毕竟人多了,就容易出乱子,主办方才不想被打脸,安保工作瞬间升级,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心思,起初还像模像样的检查邀请卡,后来见没完没了的,干脆撂挑子,防护网一关,全部拒之门外。
你想进,可以啊,各凭本事。
要么跟保安熟,要么跟里面的人联系,叫丫出来接。
方言、龚樰等人凭借这些天的曝光和刷脸,已经在戛纳电影节刷出了存在感和知名度,所以主管看到他们,便肃然起敬,根本没仔细查验就放行,而那些企图浑水摸鱼的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一步入红毯,龚樰、巩利、姜闻等人有了经验,要淡定多了,面带微笑的摆手示意。
一路慢行,然后站定,拧身,噼里啪啦的被各大媒体一顿猛拍。
对很多电影人,很多明星来讲,这短短几十秒,却可能浓缩了毕生精彩。
眼见时候差不多,方言拉着龚樰的手,穿过喧嚷的中心区域,抵达卢米埃尔电影宫的阶梯脚下。
这里要安静得多,摒弃了明星浮华,将一切重归于电影,充满了宗教式的传统气氛。
吉尔斯·雅各布一如开幕式一样,静静地站在阶梯最顶端,张开双臂,热情拥抱了对方。
他打心底里感谢方言,因为一个影展想保持长久的竞争力,必须要依靠青年们的活跃。
而正是这位来自东方的年轻人,让陷于沉闷的本届影展大放异彩,话题度和曝光度直接拉满。
甚至是远超把金熊奖颁给《红高粱》的柏林电影节,因为《红高粱》的导演,章艺谋也在戛纳!
…………
大厅里面的灯光柔和而温暖,微妙的缓解了某些竞争对手的烦躁,面带笑容的互相问候,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几人按着指引,费劲的拐进席位,女人们小心的揪着长裙子,生怕被刮破。
“你去厕所么,要去赶紧的。”
趁着尚未开始。方言提醒了龚樰一句。
“不去,我连口水都没喝。”
龚樰摇摇头,扒着前面椅背,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那饿不饿?”
方言关切道。
“饿啊!”
她满脸的委屈相,为了美美的穿上旗袍并保持仪态,从中午开始就没吃过半点东西。
“我带了点糖。”
方言伸手在口袋里摸出几块水果糖,分发给众人。
龚樰先抢过一块塞嘴里,咂吧了几下,扭头道:“我这是蓝莓的,你的呢?”
“我是柠檬的。”巩利低声道。
“我是橘子的。”
张国榕虽然不饿,但觉得吃点糖可以减缓心中的压力。
“呸呸,我的怎么是榴莲的!”
姜闻一脸懵圈。
“噫!”
龚樰搂着巩利,离他远远的,十分的嫌弃。
“哈哈!”
众人纷纷笑出了声,伴随着一阵欢声笑语中,戛纳电影节颁奖礼正式开始。
吉尔斯·雅各布先上去讲了开场,之后十位评委齐齐亮相,回顾,缅怀。展望,充斥着欧洲范儿的高级梗,除了方言和翻译能听得懂,时不时跟着微笑点头,其他人面面相觑,一脸懵圈。
果然,文化工作者要有更多文化才行!
约半个钟头后,巴拉巴拉一通过,开场白终于结束。
台下的嘉宾们纷纷打起了精神,一边热烈地鼓掌,一边看着评委作为颁奖嘉宾,走上舞台。
最先颁发的都是一些教育贡献奖、技术卓越奖、最佳短片奖等堪比边角料的小奖。
轮到娜塔莎·金斯基上台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五个奖,金摄影机奖,也叫做导演处女作奖,是每届戛纳电影节会授予参赛的影片中最为出色的处女作的,重点在于不局限于竞赛单元。
就见她并没有磨磨蹭蹭,直接地拆开信封,道:“获得本届电影节金摄影机奖的是
Farewell,My Concubine!”
虽然“霸王别姬”这个英文片名很诡异,却不耽误方言的神经反应速度。
龚樰眨眨眼,有那么一丝恍惚,估计还未重启成功。
方言用手肘轻轻地碰了下她,她才如梦初醒,耳畔边响起一阵阵的掌声和一道道的恭喜。
巩利干脆就直接拉着龚樰的手,仿佛自己得奖一般的高兴,“太好了,小樰姐!”
龚樰迷迷糊糊地站起身,经过那个稳坐的男人,不禁愣道:“你不上去?”
“这是颁给你的奖,我上去干嘛呢?”
方言笑着摇头,给她让出地方,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动作。
龚樰抿了抿嘴,眼神扑闪,这男人一直陪自己战斗在最前线,无论多困难,从没放弃过。
结果现在荣誉到手,忽然就“摆烂”地撂挑子了,顿时有种心塞的感觉。
她尽量平缓着脚步,慢慢上了台,接过奖杯和证书,感受着掌心里沉实的金属重量。
方才觉得此时此刻,莫若清楚。
“thankyou!”
台下风光无数,她只盯着那小小的一处,道:“我很荣幸。我的第一部作品就来到了戛纳,并拿到了这个奖,感谢艺谋、凯哥你们,没有你们的相助,《霸王别姬》不可能拍的如此顺利。”
“感谢国榕、巩利和姜闻,你们也都非常的棒,精湛的演技和敬业的态度给电影锦上添花!”
“当然我最感谢的就是方言,虽然你不上来,但我也要对你说,没有你就没这部电影,谢谢!”
“………”
方言咧嘴发笑,起立鼓掌。
不远处的弗朗西斯科波拉见状,也相当给面子地起立。
在场的嘉宾们一见到这场面,好家伙,堂堂弗朗西斯科波拉都起身了,他们哪里还敢坐着。
于是乎,乌泱泱的一片人全都站了起来,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都奉上最热烈的掌声。
方言笑了笑,这届金摄影机奖颁给龚樰,也算是实至名归。
虽然不管是对阿兰莱德,还是弗朗西斯科波拉,他都对外宣称龚樰执导多多部电影,但是龚樰这些天接受了这么多的媒体采访,底细早就漏了个干净,《霸王别姬》毫无疑问是她真正的处女作。
只不过,《霸王别姬》的这个片名翻译,着实有点辣眼睛。
在古代里,姬这个词指的是小妾,地位低于正室妻子。
对应到英文里,“concubine”就是专门用来表示这个意思。
比如,慈禧在成为太后之前,就是妾室,很多近代英语文献就用“concubine”来称呼她。
而“霸王别姬”中的“霸王”并没有直接的对应词,于是只翻译了“别姬”这个部分,也就是“farewell,my concubine”,但愿之后从还海外传回到国内时,不要闹出类似“常凯申”的笑话。
把《霸王别姬》莫名其妙地翻译成“再见了,我的小老婆”,或者是“再见了,我的姨太太”。
…………
掌声如潮水般,潮起潮落。
龚樰下了台之后,奖杯立马在章艺谋、姜闻、陈凯哥等人手中传递,上下打量,稀奇无比。
方言却注意到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些许的失落。
“怎么,拿了奖还这么不开心?”
“不是,我只是有些遗憾。”
龚樰摇了摇头。
“什么遗憾?”
方言好奇不已。
“不是你说,戛纳电影节基本上都会公平地切蛋糕,一部电影最多拿一个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