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局长，”张起航语气一转，接着说道：“您也知道我们公司合作的对象都是各地的农机公司，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开发出来的客户，所以我的想法是，如果地区里的这家蓄电池厂的产品质量以及价格能够达到我们现在的供货商的水平，那我当然没二话，肯定给他们订单，可如果他们的产品质量不行，我们也不能把这种质量有问题的产品卖给我们的客户，否则损害的还是我们的名誉，您说是不是？”
“……”
马少军微皱着眉头，没有马上说话。
在他的心里，他更希望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张起航应该像自己在面对周安明老局长的时候那样，二话不说当即答应下来，只有这样才是对老领导、老上级的尊重。
可与此同时，他也明白，张起航现在的做法才是对企业负责任的态度，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如果地区的这家蓄电池制造厂的产品质量、价格都能够保证与华腾公司现在的蓄电池供应商持平，那就会给地区的这家蓄电池制造厂订单，如果产品质量不行，他绝对不能因为这件事坏了自己公司的名声。
只是对于马少军来说，他必须救活这家蓄电池厂……
想到这，知道张起航没什么政治经验的马少军，干脆也不跟张起航绕弯子了：“小张，我跟你直说了吧，这家蓄电池厂的情况确实比较糟糕，但这是我上任之后的第一个动作，我必须救活他们。”
上任以来的第一个动作？
必须救活这家蓄电池厂？
张起航眨了眨眼，总算是明白了马少军为什么会这么说，更明白了马少军为什么找上了自己：他马少军从地区工业局局长一跃成为了地委班子成员之一，分管的还是地区的工业办公室，身为琅琊地委工委主任、书记，是荣耀，同时也是责任，他必须在上任之后的短时间内拿出能力来证明自己在这个位子上是合格的、是胜任的，也就是俗称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而自己，就是“三把火”其中的一把。
(本章完)
第293章 张经理，必须将它收归麾下！
想到了这些，张起航就明白，帮助蓄电池厂这件事，不是公务，而是在帮领导私人的忙。
但正是因为帮的是领导私人的忙，才更家棘手。
毕竟，公事在规则范围内怎么讨价还价都没关系，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嘛，但私事、尤其是关系到领导能不能在新位置上站稳脚跟的私事，那就真的没有拒绝的余地了，否则很容易让领导认为你想看他的笑话。
没有犹豫，张起航当即道：“我明白了，领导，您能不能让我先了解一下这家蓄电池厂的情况？”
嗯？
张起航的话，让马少军的心里头顿时有些不快：你小子什么意思？怎么我让你帮我点忙还这么推三阻四的？
张起航似乎没有注意到马少军的表情变化，他接着说道：“我是这么想的，这架蓄电池厂是我们公司扶持的第一家咱们琅琊本地的企业，就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好、做的漂漂亮亮的，最重要的是不能丢了老局长您的脸。
所以我的想法是，先去深入了解了这家蓄电池厂的情况，看看他们的问题到底是出现在哪，是产品的质量问题、销路问题还是管理层的问题，搞清楚了问题所在之后，我再根据他们的情况为他们量身定制一个拯救方案，而不是简单的给他们一笔订单就算完事……”
说到这，张起航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老局长，这就是我一个初步的想法，您看怎么样？”
张起航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马少军哪里还有什么不满的？刚刚的那点儿不满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满心的欢喜，他连连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就按照你这个思路去办吧，嗯，我和蓄电池厂那边打好招呼。”
“谢谢局长。”
……………………
回到公司，张起航将杨志军喊了过来：“杨主任，你对咱们地区的朝阳蓄电池厂的情况了不了解？”
“朝阳蓄电池厂？”杨志军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不是很确定的问道：“在市区东边的那个地区蓄电池厂？”
“没错，就是他。”
“多少知道一点，”杨志军点点头道：“不过没跟他们打过交道，都是从别人口中说的。”
“听说的也行，把你知道的情况都给我说一下。”
杨志军点点头，说道：“朝阳蓄电池厂是60年代中期那会儿成立的，成立之初是为了解决当时地区几家运输公司以及周边几个城市汽车用蓄电瓶的供应问题，您也知道，在早些年的时候蓄电池这个东西比较容易坏，供应方面比较紧张。”
张起航微微颔首。
现在的汽车用蓄电池基本上都是以水电瓶为主，整个鲁省冬天最冷的时候能到零下10度以下，受限于技术水平，这一时期的水电瓶经常会在冬天被冻坏，坏了就得换，在这个情况下，琅琊地区的领导成立一家蓄电池制造厂，不仅能够解决整个琅琊地区运输车辆蓄电瓶的供应问题，还可以向周边几个地区、地级市供应，同时也可以解决相当就业岗位，可以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办法。
见张起航点头，杨志军这才接着说道：“一直到80年代中期，朝阳蓄电池厂的情况都是挺不错的，可到了80年代中期之后，这不改革开放了么，很多物资不再是靠国家和物资局的划拨，朝阳蓄电池厂的产品质量也一般，价格也不便宜，这不，就慢慢都不行了，据说他们现在成了地区里最大的几个困难户之一……”
说到这，杨志军猛然想起来，之前张经理可是去了地委的，再张起航询问地区蓄电池厂的情况联系在一起，他顿时就皱起了眉头：“经理，难道说……”
“没错，”张起航也没打算藏着掖着，点头道：“刚刚我去地委是因为省外事委对咱们的广告有些意见……”
在将整件事、包括马少军老局长对华腾公司的支持等都与杨志军说了一下之后，张起航无奈的道：“老局长先是在这件事上给了我们这么大的支持，现在他跟我说救活朝阳蓄电池厂属于他上任之后的三把火之一，你说，我能拒绝吗？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杨志军苦笑起来：“确实没办法拒绝。”
顿了顿，他接着问道：“那您打算怎么做？”
“先了解一下这个朝阳蓄电池厂的情况呗，知道了朝阳蓄电池厂的情况之后再决定怎么做，要不然还能怎么办？”张起航叹了口气，说道：“把大家都喊过来，说说他们知道的情况吧，这件事不能磨蹭，必须尽快处理好。”
杨志军深以为然。
朝阳蓄电池厂好歹也是地区里成立了快30年的老厂，知道、了解这家工厂情况的人还真不知道，比如李革新，就告诉了张起航一个此前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信息：比如这家朝阳蓄电池厂竟然是正儿八经的正科级编制，也就是说，他们的厂长、书记是正儿八经的正科级领导，在编委有编制的，甚至于下面的副厂长级别的领导，也都是副科级的行政级别。
听到这个信息，江河、刘江等人的眼睛唰的一下亮了！
刘江兴奋的一拍桌子，大声道：“厂长，我觉得咱们应该让地区将朝阳蓄电池厂划到咱们公司名下。”
刘江这话一出口，江河、谢海强等人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齐刷刷的点头表示赞同。
只有张起航不明白，他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为什么？”
他到底还是年轻，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编制啊，经理，这可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正科级编制啊，”刘江激动的道：“咱们公司这多大的规模，到现在也没有编制，可如果咱们能够运作一番、将朝阳蓄电池厂划拨到咱们公司，以您现在‘副科级（享受正科级待遇）’的编制，等到了该提拔的年限，自燃而然的就上了正科——单位正科级的编制在这儿摆着呢，您这个一把手不上正科，那像话吗？
而我们这些人，也能借着这个机会上个副科。”
原来如此！
张起航恍然大悟！
(本章完)
第294章 突然袭击
原来如此！
张起航恍然大悟：编制啊！对于混体制的人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正儿八经的干部编制更加重要吗？
李革新这种已经退休之后被返聘的就不用说了，可入江河、刘江这些人，虽然顶着一个干部编制，但实际上就是个科员，如果不是这次的造化，说不定一直到退休都混不上一个副科，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能够将朝阳蓄电池厂纳入华腾机械制造公司的麾下，不说身为母公司的华腾机械制造公司能够上到处级，最起码将朝阳蓄电池厂的科级单位的帽子拿过来戴在自己头上没问题吧？
如此一来，也就不难理解这些家伙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了：经理、书记是正儿八经的正科，而自己这些副经理以及将来的子公司的负责人岂不是起码也能混个副科或者股级？
而只要有了这个待遇，将来退休之前努努力，说不定副科还能混个正科，而股级也能混个副科。
看着众人眼中期待的目光，张起航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在心中迅速思量起这件事到底是好是坏。
好处自然是不用说了，只要将朝阳蓄电池厂的这身皮穿在了自己身上，以后大家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了，华腾公司也正式变成了一家国有股份制企业，单单是这一层好处，就足够让很多人红眼；至于坏处么当然也有，国企，而且还是地方性国企……
国企又怎么样？
国企有国企的问题，可国企也有国企的好处！
如果没有“工业局下属企业”这身皮，华腾机械制造公司凭什么能有现在的发展速度？凭什么能够受到来政府方方面面的照顾？如果华腾公司是一家民企，别的不说，单单最紧缺的铝锭的供应，就是一个大难题。
甚至于自家的公司，某种程度上也是受惠于自己以及四大爷身在体制内的优势。
想到这，张起航不再犹豫，点头道：“这样，先了解一下朝阳蓄电池厂的情况、搞清楚他们的问题到底是出在了什么地方，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尽管张起航没有直接认可大家的想法，可他这番话跟直接认可有什么区别？众人对视了一眼，眼底里全都是激动之色：张经理默许了。
杨志军立刻说道：“经理，您什么时候过去考察？我帮您联系。”
身为办公室主任、华腾机械制造公司实际上的大管家，这件事他责无旁贷。
张起航也没有迟疑太久，他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这样，杨主任你和朝阳蓄电池厂那边联系一下，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比较方便，我们准备过去了解一下情况。”
杨志军二话不说，起身说道：“我这就去给他们打电话。”
“老杨你等一下，”刘江拦住杨志军，然后转头看向张起航，认真的问道：“经理，我有个问题。”
“你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刘江说道：“如果朝阳蓄电池厂那边就希望咱们给他们订单，你打算怎么办？”
这话听上去像是在问张起航“如果朝阳蓄电池厂只要订单、不愿意听咱们的管，怎么办？”，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刘江这番话真正的意思是：如果咱们看上了他们的这身皮，可朝阳蓄电池厂却不愿意老老实实的交出来，经理您打算怎么办？
对于张起航来说，这个问题算是问题吗？不算！他微微一笑，说道：“朝阳蓄电池厂有自己的想法，这是完全正常的，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们理解他们是一回事，可问题在于，他们面临的困难也是实实在在的，怎么对他们的发展更有利，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的，是上级领导说了算！”
江河等人的脸上顿时笑容满面。
自家经理的意思很明确了：上来先来软的，可如果软的不行，对方就是不识相，那就别怪我们来硬的了！
这就很好嘛！
…………
接到杨志军的电话，朝阳蓄电池制造厂方面很高兴，他们的厂长当即表示朝阳蓄电池厂随时随地欢迎华腾机械制造公司来考察和了解情况。
在将沟通的情况向张起航做了汇报之后，杨志军向张起航请示道：“经理，您看安排在什么时候合适？”
“既然他们说任何时候都方便，那择日不如撞日，那就现在吧。”
“现在？”杨志军有些惊讶。
张起航说着：“现在过去才能看到朝阳蓄电池厂最真实的情况，我就不信他们能在接到你电话的时候就开始准备。”
杨志军想了想，默默的在心里给张起航竖起了大拇指：经理您太阴了！
………………………………
也没跟朝阳蓄电池厂方面的领导打招呼，赵启航喊上小赵，带着杨志军就直接驱车去了朝阳蓄电池厂，来到朝阳蓄电池厂的大门口，看着被绵长的院墙围拢起来的绿树成荫的工厂，张起航有些惊讶：“这工厂的占地面积不小啊。”
杨志军点头道：“是不小，说是有80多亩的占地面积。”
让张起航吃惊的是，也不知道是门卫偷懒还是单位的效益不好导致人疲了，看到张起航这辆丰田大霸王，正在门卫室里面看报纸的门卫甚至连推开窗户问一下的心思都没有，只是抬眼扫了一眼，就继续看自己的报纸了，甚至还端起茶杯来美滋滋的喝了一口。
这情景看的张起航和杨志军面面相觑：朝阳蓄电池厂内部人浮于事的情况已经严重到了如此境地了吗？
进了工厂之后就能够看到，道路两边是红砖砌成的二层小楼，外墙都没有粉刷，和自己见过的很多五六十年代修建的国有企业的职工宿舍楼一样，相当的有时代特色，倒是里面的绿化相当好，到处都是合抱粗细的杨树以及自己叫不上名字来的各种树，就是路面的状况差了点儿，虽然是硬化过的路面，但不知道硬化了多久了，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也不知道多久没有维修过，看上去寒酸无比。
(本章完)
第295章 不是所有的人都适应
简单的对朝阳蓄电池厂有了个初步的了解之后，张起航和小赵、杨志军去了办公楼——既然来了，那当然要拜访一下朝阳蓄电池厂的厂长冯国庆同志。
冯国庆同志是一位50多岁的老同志，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大概是朝阳蓄电池厂的效益不好、压力太大的缘故，他的精气神看上去并不怎么好，背也微微的有些驼，对于张起航等三人的到来，他也并没有感到太惊讶，反而是一脸苦笑的道：“我们单位的情况……让张经理看笑话了。”
张起航并没有因为朝阳蓄电池厂的情况不好就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反而客气的对冯国庆说道：“冯厂长您客气了，现在国内很多企业都这样，因为之前的几十年习惯了计划经济，这骤然间的转变让大家一时间无所适从，但我相信眼下的困难挡不住你们这些从艰苦的年代走过来的老前辈……”
张起航的这番话，让冯国庆对他的印象大好。
既然马少军之前将朝阳蓄电池厂当做是他的“三把火”之一，那他在之前自然是仔细来结果朝阳蓄电池厂的情况的，也与冯国庆谈过、沟通过。
因为将来大家跟有可能要合作的缘故，冯国庆也找人打听过张起航的情况，知道这个小家伙的本事不小，在去年刚刚毕业分配到地区工业局之后就临危受命，并且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就带着当初的空压机厂迅速发展到了今天的局面，竟然开始生产摩托车了。
在他看来，一个这么有本事的年轻人，应该是十分倨傲、目中无人的，尤其是对上自己这么一个“老家伙”，可能更不会放在眼里，说不定言语当中满满的都是刺，可就这么一会儿的接触下来，冯国庆顿时就觉得自己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张起航这个同志分明是一个很有礼貌、对老同志很尊重、很有本事和才华的年轻人嘛。
对上一个这么尊老的年轻人，冯国庆也挺开心，他摆摆手说道：“不行喽，人老了，脑子就跟不上时代喽……我其实也知道老大人说的对，咱们国家之前的情况，不进行改革开放确实是不行了，看到改革开放这些年的成果，也充分证明了老大人的做法是对的，可对于我们这些习惯了听从上级的命令的老脑筋来说，是不行喽……”
说到这里，冯国庆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表情有些落寞。
张起航其实非常能够理解他的心态，在他们年轻的时候，国家教育他们说一切行动听指挥，只要你们听指挥，国家就会负责你们的一切，他们是这么听的，也看到了国家包办了人们的一切，从出生到上学、生老病死一切由国家负责，他们觉得这样很好，自己只要听国家的吩咐、认真完成国家和组织交代的任务就行了，国家和组织让我们生产蓄电瓶，那么好的，把生产计划给我们，我们按照国家安排的生产计划生产就是了，至于销售，那是国家操心的事……
这么些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可忽然一天，国家说你们得自己给你们的产品寻找销路……
“船掉头”，嘴上说说当然简单，在这个过程当中也涌现出了很多可歌可泣的人物，可谁深思过在这些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的背后，又有多少适应不了新政策的原来的英雄，在黯然落泪？
他轻咳了一声，对冯国庆说道：“所以，冯厂长，咱们朝阳蓄电池厂现在的问题，就是产品没有销路，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