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
没想到张起航会这么说的李建军，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觉得事情有点棘手了。
从对工作负责的角度来说，张起航的话有问题吗？
当然是没有一点问题，如果是按照正常的流程，确实就应该是这样的：组织相信你、让你去空压机厂当厂长，这是对你的信任，但在对你进行最终的任命之前，领导总要跟你谈谈话，听听你对新的工作有什么想法和计划，领导评估一下你的想法和计划是否可行，然后再做出最终的决定。
所以说，从程序是哪个来说，张起航的做法没有丝毫的毛病，可问题就在于李建军敢让张起航去看空压机厂的实际情况吗？
他当然不敢！
空压机厂是什么情况，他心里太清楚了，一旦让张起航看到了空压机厂现在的实际情况，这小子敢去当这个厂长？
估计直接就吓跑了。
人都跑了，还怎么让这小子背锅？
不过棘手归棘手，如果这点小场面都应付不过来，李建军也就不配坐稳现在的位置了，所以虽然张起航的表态让他很是“卧槽”，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刚刚分配下来的年轻人嘛，都是这样的，一腔热血，不知道天高地厚，总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可现实很快就会教会他们一件事……
你想多了。
对于工作经验丰富的李建军来说，虽然张起航的回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这难不倒他
“小张你有这个想法就太好了，”说到这，李建军脸色一变，肃然道：“我也不瞒着你，空压机厂的情况确实是有些困难，之前为了解决空压机厂的问题，局里先后更换过两任空压机厂的厂长，可最终都没有解决问题，通过这一点，估计你也能想象的出来空压机厂的问题有多大……”
说到这里，他故意一顿，借此来观察张起航的表情变化。
果然，听到李建军这么说，张起航的脸上显出了一丝意外：“这样的吗？”
“是啊，”李建军点点头，说到这，他忽然话题一转，对张起航道：“小张，你还不知道吧，你是咱们局长亲自从市里要来的。”
“啊？”
张起航闻言，很是配合的给出了一副惊讶当中混合着震惊、惊喜以及不敢置信的表情，就差在脸上写上“真的？你不是在骗我？”这么几个大字了。
李建军很满意张起航的反应：傻学生果然就是好对付。
他笑眯眯的道：“当然是真的，你不用怀疑，我给你说啊小张，你可是咱们局里最近五年来唯一的一个重点大学的学生，局长对你可是很看重的，我也不瞒你说，早在你还没来报道的时候，局长就特意吩咐我，说你是国家培养出来的人才，在咱们局里也是重点培养的对象，他对你给予厚望，准备大力提拔……”
说到这里，李建军再次停了下来。
张起航的脸上适时的给出了一副半信半疑的表情。
半信半疑就对了，一方面，这小子可是哈工大的高材生，大学生啊，哪里能没有点“老子是天之骄子！”的傲气？觉得自己被领导看重和重视是理所当然的；可另一方面，如果不怀疑也不对，毕竟一个局里那么多人呢。
李建军心中暗自得意，觉得自己是真厉害，将这小子的那点儿小心思琢磨的透透的，他接着说道：“不过局长也难啊。”
果然，听到李建军这么说，张起航的脸色顿时微微一变：“这……科长，这话是怎么说的？”
“你也别多想，不是你想的那样，”李建军摆摆手，解释道：“问题在于局长重视你，要大力培养你，可局长再重视你、再想要提拔你，也要在方方面面说得过去、不能让人在背地里说局长以权谋私吧？”
张起航情不自禁的点头：“是，科长您说的太对了。”
李建军一副“大学生就是脑子好使”的表情，颔首道：“所以，你得展现出你的才华、做出成绩来，让局长提拔你的时候理直气壮，别人也无话可说，而不是凭借你大学生的身份，要不然咱们局里分配来的大学生也有好几个，凭什么只提拔你不提拔别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明白了！”张起航重重的点头，脸色都激动的有些泛红：“领导重视我，可我也不能烂泥扶上墙。”
“哎，对了，就是这个道理。”
李建军欣慰的连连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不枉局长这么看重你”的模样，心中确实暗笑：果然是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年轻人啊，两勺迷魂汤下去就飘的不行，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过话说回来，“局长的看重和青眼有加”这么几勺迷魂汤下去，有几个刚刚下来的小年轻能够架得住这份忽悠？
困难？
在有志于进步的同时的眼里，困难就是让自己迈上更光明前途的踏脚石，困难怕什么，那句话说的好，在前途面前，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既然局长这么重视我，那我更应该去空压机厂实地看看，俗话说得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只有了解了空压机厂的实际情况，做到有的放矢，不能辜负了局长对我的看重和信任，”张起航用力的抿着嘴唇，脸上一副激动无比中夹杂着坚定的表：“我一定想个好方案，彻底改变空压机厂的现状，让空压机厂扭亏为盈！
科长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您就别劝我了，不亲眼去看看，我对不起领导对我的看重和信任。”
李建军：“……”
他心里这个恼火啊：我特么的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了呢？你小子怎么就特么的这么轴？这么犟？你特么的直接答应下来不就行了吗？
谁看重你了？
谁信任你了？
局里派你去空压机厂其实就是为了让你背黑锅、应付上级检查的啊！
看着李建军那纠结无比、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张起航心中暗笑：现在的空压机厂是什么样子，真当我不知道？
而也是在这一刻，张起航想好了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通过空压机厂这个平台积攒第一桶金，然后凭借着对未来30年先知先觉的优势实现财务自由，享受生活，当个混吃等死的小废物。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倒是李建军，在最初的郁闷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同时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你想去空压机厂做调研？那就去呗；你想写报告？那就写呗，反正就算是你写成一堆狗屎，局长也会毫不犹豫的批准你的报告。
所以，这个空压机厂你是非去不可！
至于张起航会不会同意这项任命的问题，面对自己画的这么多张饼，一点困难会被他放在眼里？肯定就把这些困难当成是考验了。
想到这里，李建军立刻神清气爽，面带赞赏的连连点头道：“好！很好！小张啊，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你确实是一个脚踏实地的好同事，有你这句话，我对你能够振兴空压机厂就更加放心了，去吧，我等着你的报告！”
张起航很想翻个白眼：我信你个鬼！
只是可惜，他不能这么做。
(本章完)
第6章 空压机厂的来龙去脉（二合一章节）
骑着一辆自行车，张起航悠然自得的骑行在去空压机厂的路上，同时回忆着空压机厂的点点滴滴……
空压机厂是个老大难，但这个老大难并不是因为空压机厂成立的时间太长，内部关系盘根错节导致的，正好相反，地区工业局下属的这个空压机厂成立的时间并不长，成立于1987年，而工业局成立空压机厂的初衷，就是为了安置那些光荣的退伍军人。
大家都知道，80年代的时候我们国家在南疆进行了一场英勇的自卫反击战，这当然没什么问题，任何敢于侵犯我们国家和民族利益的侵略者都要付出血的代价，但这毕竟是一场战争，只要打仗，必然就伴随着大量因为伤残而退伍的军人，这些伤残退伍军人都是为了保家卫国才落下的一身伤病，而国家自然就有责任、有义务保证这些伤残退伍军人今后的生活，到了具体的实施环节，这部分责任就落到了各级地方政府的身上，所以各级地方政府在安置退伍军人、尤其是伤残退伍军人方面的压力巨大！
压力大不仅体现在要给这些退伍和伤残军人安置工作上，还要给他们安置一份足够好的工作，整个国家和社会都在大力宣传我们英勇的人民军队，如果地方政府不能够给咱们流血牺牲的伤残退伍战士安排一份足够让他们的后半生过的好的工作，岂不是让我们的战士流血又流泪？
真的这么做了，老百姓坚决不答应！
市工业局空压机厂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成立的，而成立的初衷和唯一目的就是安置那些退伍和伤残军人。
老局长的这一做法当然是符合社会的主流价值观的，所以这一举动不但被媒体当做是安置退伍伤残军人的典范给予了连篇累牍的报导，老局长更是凭借着这出政绩荣升，现在已经成为了地委副书记，可却是苦了后来者。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老局长搞的这个空压机厂，生产的并不是什么特别有技术含量的空气压缩机，而是最普通的、使用220V民用电的、功率为0.8KW、压力只有0.75Mpa的小型活塞式双缸空压机，只能用在路边的汽修店或者自行车摩托车修理店的那种，而且有且只有这么一款产品。
这么一来，问题就出现了，因为这种空压机的技术含量实在是太低，全国到底有多少架能够生产这种空压机的单位谁也数不清，在空压机厂成立的第一年，靠着“安置退伍和伤残军人”的口号，空压机厂取得了一些经济效益，但从第二年开始，情况就直转急下，生产的空压机再也卖不动了。
卖不动的原因有很多，主要原因还是价高质次，当初老局长引进这款空压机的时候只是引进了这一款产品，并没有给工厂建立研发和质量管理体系，没有研发和质量管理体系，工厂自然也就没有能力提高产品质量、降低产品成本，可又因为空压机厂的“榜样”效应，最终的结果就是导致空压机厂的工人们成了工业局的“编外职工”：不用干活，每个月还能领工资的那种——之所以不用干活，是因为只要干活，就要花钱买原材料，而生产出来的空压机又卖不掉，等于钱打了水漂，既然如此，还不如工厂停工呢。
工厂停工还有钱拿，这乍一听似乎是好事啊。
但事实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工业局上上下下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怎么可能给空压机厂的职工发全薪？工人们每个月到手的工资才70块，勉强饿不死罢了。
处在这么一个工厂里，可想而知工人们的状态是个什么样子。
工业局也不是没想过振兴空压机厂，毕竟，空压机厂曾经好歹这也是工业局的一块招牌、一张名片，但实际的情况却是事与愿违，空压机厂前前后后换了两任厂长，却没有一个能够扭转局面的，再加上在空压机厂上班的全都是退伍军人以及伤残退伍军人，这些人实在是太敏感——一旦你做的有点什么地方不合适，被部队知道了，知道会给地方上带来多大的麻烦和被动吗？
结果就是从1990年到今天，空压机厂就处于这么一种奇妙的状态：没有生产任务，也没有再招人，工业局每个月给大家发工资，但每个人的工资只有70多，在进入90年代的今天，这点工资只能保证饿不死……
将空压机厂的情况逐一捋顺，张起航也来到了位于郊区的空压机厂。
正在张起航一转车把，准备直接骑进院子的时候，门口的门卫室忽然传来一声大喝：“站住！停车，你是干什么的？”
听到这一声大喝，张起航忍不住笑了：真是……一模一样的见面礼啊。
“同志你好，我是咱们地区工业局的，”张起航停下车，一边将车子支起来一边对门卫室里的那位30来岁的大叔说道：“局里的领导一直挂念着咱们厂，让我来了解一下情况。”
“你是工业局的？”门卫大叔打量着张起航，一脸的怀疑：“有工作证没有？”
“有，”张起航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工作证递给对方，同时笑眯眯的问道：“这位大哥，您贵姓啊？”
“什么贵不贵的，你叫我老王就行……你还真是工业局的啊？”仔细看着张起航的工作证，老王同志有些惊奇，但在惊奇之余，确认了张起航的身份之后，他更多的还是激动：“张起航同志，局里这次打算怎么做？”
“王哥，我就是先来了解一下咱们厂里的情况的，也是代表局里的领导们给大家说一声，请大家放心，局里一直没忘记大家，更不可能丢下大家不管不问，不过具体要怎么做，领导们还要看了我的报告之后再分析……”说到这，张起航望着老王，说道：“王哥，咱们单位是个什么情况，你应该也很清楚，局里的领导们觉得，这次绝对不能再折腾了，必须保证药到病除，所以就更加要慎重，你说是不是个道理？”
“是是，”张起航动不动的就把领导挂在嘴边，还真就把老王给镇住了，他连连点头不已：“张同志你说的对，咱们厂的情况确实不能再瞎折腾了……工作证给您，您赶紧进去吧。”
“这个倒是不着急，”张起航说着，掏出兜里装着的白莲香烟，递给老王一根：“王哥，我打听一下啊，咱们厂停工这么长时间了，一个月就70块钱，日子过的也都挺紧巴吧？”
老王也没跟张起航客气，接过张起航递过来的烟，拿起桌子上的没有打火机点上了。
也是这个时候，张起航注意到老王的左小臂从小肘处往下都没了，和自己记忆当中的一模一样。
看到老王的这条没了小臂的左臂，他这才想起来老王为什么当了门卫：因为在自卫反击战当中被敌人的机枪打掉了小臂，虽然行走没有问题，但出去打工的话是个麻烦，大家干脆就让老王看大门了。
美美的抽了一口之后，老王这才一拍大腿：“谁说不是呢，现在物价这么高，70块钱能干点什么啊，这位领导，咱们厂的情况你应该也知道，有不少同志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日子能不紧巴么？”
按说这些话不能随便对外人说，既然张起航是上级主管部门派来了解情况的人，老王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小张他不是外人啊。
“是这样啊，那现在大家伙儿都在忙些什么？”张起航接着问道：“总不能就一天到晚呆在家里吧？”
“那不能！”老王急忙摆手：“好歹咱们也是受过党和部队的教育的人，就算是回到地方上来了，可也不能当个废物和赖子，咱丢不起那个人！虽然暂时没有生产任务了，但大家也都没闲着，不少人都在外面支个小摊啊、打个小零工啊之类的，补贴一下家用。”
张起航大拇指一挑，赞道：“果然是当过兵的，咱们单位就是跟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单位不一样！对了，如果我想要全面了解一下咱们厂的情况，应该去找谁？”
老王闻言，皱起了眉头，有些为难：“几个厂领导都不在呢。”
“这样啊，那王哥您带我走走转转？”
“这……也行吧，”老王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你要看什么？”
“我就是去咱们车间和仓库转转，看看厂房啊、设备啊都保养的怎么样，再一个就是跟大家聊聊，对于咱们厂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大家都有怎么想法，”说到这，张起航笑眯眯的道：“对了，王哥，虽然咱们暂时停产了，但设备没丢在那儿落灰吧？”
“那是不能，”一说起这个，老王的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来是骄傲还是黯然：“虽然咱们工厂暂时停产了，可咱们不能给部队丢人，所有的生产设备、原材料以及库存我们都做好了保存处理，只要有生产计划，我们马上就能开工。”
“不错，真不错，都是好样的。”
张起航听的连连点头，心中却是叹息：要是搁在计划经济年代，这就是一支能征善战的队伍，可惜了，现在是市场经济……
“那可不，”老王一边锁门一边说道，满脸的自豪：“我们不能给身上的军装丢人！”
“是啊，”张起航看了老王空荡荡的左臂一眼，心中一动，问道：“王哥，你觉得咱们厂最大的问题出在哪儿？该怎么解决？”
“啊？”听到张起航的这个问题，老王一愣，整个人都有些迷茫：“我觉得咱们厂的问题……就出在生产出来的空压机卖不出去呗，只要能够卖出去，厂子不久活起来了？至于怎么解决这个问题，那不是领导们需要考虑的事吗？”
是了，张起航听的恍然：空压机厂的这些人，习惯了部队上的那套，部队的传统是什么？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啊，军人是要打仗的，就不能有太多的个人想法，命令一下，按照命令往上冲就是一个合格的好兵。
可问题在于，一个好兵，放在现代企业当中就比较麻烦了，如果只是普通的工人那倒也罢了，可如果工厂的领头人也是这种想法，那就糟糕了。
尽管这样想，张起航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点头道：“这倒也是……王哥，既然咱们的空压机卖不动，领导们就没想过生产点别的？”
“生产别的？”老王皱起了眉头，有些迷茫：“可咱们就是个空压机厂啊，空压机厂不生产空压机还能生产什么？再说了，除了生产空压机，其他的东西咱们也不会生产啊，除非是局里再给咱们厂引进新产品，”
说到这，老王连连摇头：“可那又得多少钱？局里是绝对不可能给咱们出这笔钱的。”
张起航暗自点头，随即问道：“这样啊，那王哥，咱们厂其他同志的想法都跟你差不多吗？”
“应该都差不多吧。”
老王说是这么说，但语气却是格外肯定：就是这样。
成了！
看到老王的模样，张起航心里有数了：整个空压机厂的情况，还和自己记忆当中的差不多，整个工厂与其说是一座工厂还不如说是一个令行禁止的军队，而这个军队，现在有一群合格的军人，但却缺少一个合格的指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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