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我先看看。”
拿起《军马产科病及幼驹病教材》,根据目录迅速查找,很快就找到肠胃类疾病的内容。
简单看了几眼,又翻了一下《军马内科教材》、《军马常发病教材》以及《家畜内科学》。
翻完之后,他满脸古怪地看着刘师傅,小声问道,“刘师傅,请教个问题哈。”
刘师傅看到他的样子,不禁心里一紧,“你说。”
陈凡干咳一声,“我就是想问一下,兽医站的兽医,是怎么给牲口看病的?”
“哦,你说这个?”
刘师傅比划着说道,“刚才我就说了啊,他们就是跟着师父学,先看牲口得了什么病,再用相应的方子去治,有的是直接喂药草,有的是要熬成水灌进去。
另外现在兽医也比以前先进很多,有一些药是已经配好的,就跟人吃的药丸一样,他们会有专用的喂药铁管,把管子伸到牲口嘴里,后面放药,前面的出口就直接进了喉咙。”
说完之后,他顿了一下看着陈凡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凡举起手里的书,怔怔说道,“那这些书,他们没看过?”
但凡把这套书翻一遍,都不至于治不好这匹小马驹啊?
刘师傅一听,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随即低声说道,“伱以为干兽医的都是什么人?”
陈凡眼珠微转,“我记得好像学校里有兽医专业的吧,难道是中专或大学生?”
“你想得美!”
刘师傅撇撇嘴,小声说道,“中专、大学都有兽医专业,地委还有专门的兽医培训班,然后呢?”
陈凡眨眨眼,不明所以。
刘师傅嘿嘿一笑,“我也不怕跟你明说,我们这里推荐上大学的也不是没有,但是从推荐上学开始到现在,再往前算十几年,也没有一个读兽医的。
第二个,就算县里有读兽医出来的,也都进了县里面当干部、坐办公室,谁乐意到公社兽医站来?”
顿了一下,他又叹着气说道,
“要说完全没有肯到基层来的好医生也不对,无论是治人的还是治牲口的,都有,但是那要看运气。
我们南湖公社就是属于运气一般的那种。
为什么是运气一般,而不是运气不好?
因为我们南湖公社的兽医站,还有几个老家伙在,他们除了以前跟师父学的一套草药治病的方法之外,每年还会到县里去上培训班,所以我们这里已经算是有人、而且水平不低。
有些地方啊,整个公社才一两个兽医,还是个半吊子,那才叫运气差。
不过呢,我们这里的老师傅去县里培训班学到的东西,也无非就是有哪些新药、能治什么病,然后照方抓药,该吃药吃药,该打针打针,治得好就治,治不好就完球。”
说完之后,他指了指陈凡手里的书,“这些东西都是县里的兽医培训班发下来的,他们拿回来以后就放在资料室里面,基本上没动过。
不是他们不想看,是他们连字都认不全,怎么看?”
说了一大通,刘师傅突然反应过来,指着书问道,“是不是里面有治病的方法?”
陈凡点点头,“我看了3本,小马的病跟急性肠胃炎描述的很像。”
刘师傅瞪大眼睛,“能不能治?”
陈凡笑了笑,“只要有药,应该没问题。”
书里都已经写明了用什么药,剂量怎么控制,只要照方抓药就行,太简单了。
刘师傅当即就招手,“走走,我们去兽医站,看看他们那里有没有药。”
老人家跟牲口打了一辈子交道,抽鞭子的时候毫不含糊,但是看到牲口生了病,也心疼得很。
尤其这还是一匹难得的好马,巴不得赶紧把它治好。
陈凡也不迟疑,将书本收拾妥当,连同其他东西都放在刘师傅的板车上,这辆车只拉小马,然后自己坐一边,让姜丽丽坐另一边,赶着驴儿跟在刘师傅身后,往镇上走去。
一路上跟熟人、管理处的人挥手打招呼,两人出了集市口的大场坪,便进了胜利南街。
赶着车到十字路口,右拐往东,这时陈凡才发现,这里果然是镇上的“商业街”,难怪叫建设路。
距离十字路口不到20米,就有一间灰不溜秋的供销社门市部。
没有显眼的招牌、没有把货物摆到门外的占道经营,除了临街的整面都是敞开的、里面“冂”字形的货柜,以及门头上白底黑字的“供销社门市部”,几乎跟隔壁左右的民居没有任何区别。
跟供销社隔着三间屋子的是新华书店,陈凡看了一眼,决定明天就过来扫书。
书店的对面有家国营饭店。
别误会,不是说经营性质是国营饭店,而是饭店的名字就叫“国营”,饭店大门两侧分别写着“艰苦奋斗”和“自力更生”,两扇关着的半玻璃门上贴着四个字,“全日开业”。
陈凡抓抓脑袋,不明白为什么国营饭店的旁边是农资门市部?
那里面有农药的好伐!
反正他是不敢来这里吃。
继续往前,便看见一间明显是单位大院的围墙门,等走近一些,好嘛,原来是公社卫生院,透过大门往里看了看,只有两排平房,也不知道里面能不能做手术。
然后便听见刘师傅“吁”的一声,陈凡赶紧往前看去,只见刘师傅停着的路边,竟然也是一座小院子,再看墙上挂着的木牌。
“南湖公社兽医站”!
陈凡嘴角微抽,治人的和治牲口的开对门,好像也没毛病?
第123章 敬谢不敏
2023-11-02
陈凡见刘师傅跳下车,牵着骡子走进去,便也招呼姜丽丽一起下车,牵着毛驴跟在后头。
兽医站的院子不大,里面还停着几辆板车和独轮车。陈凡正要拉着骡子过去,却看见刘师傅对着他招呼一声,“拉到后面来。”
陈凡往他走的方向看去,原来兽医站的房子旁边还有一条通道。
走过通道,后面还有一个院子。
此时院子里有一群人正在忙碌,其中一个正跟刘师傅打招呼,“怎么样,那些书有没有用?”
刘师傅大声喊道,“有用,肯定有用,方子都开好了,现在就是来抓药的。”
一听这话,几个正在忙碌的人竟然停下手上的活,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他们视线在陈凡和姜丽丽脸上扫了两遍,再看看板车上躺着的小马驹,最后停留在陈凡身上,“你就是陈师傅?能看懂兽医书?”
陈凡赶紧客气了一下,“不敢当师傅,叫我小陈就行。”
随即说道,“也不算能看懂,就是看小马的情况跟急性肠胃炎很像,书上就有治病的方子,想试试看。”
一个跟刘师傅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快步走到他面前,焦急地问道,“这匹小马我看过,用了三幅汤药都不管用,你说的方子是什么?”
陈凡立刻走到刘师傅的骡车旁,找出一本书,翻到治疗肠胃炎的那一页,递到跟着他过来的那人面前,“就是这个,书上面说,骡马一类的动物肠胃炎,是马属动物肠胃黏膜及其深层组织的重剧炎症,临床上呈现严重的肠胃机能障碍和自体中毒现象。”
等他念完,那人立刻点头,“对对,这匹马就是吃不进去、拉不出来,给它灌了药之后,也就只能拉一点点马粪,而且又干又小,尿也很少,还偏黑,很不正常,明显是肠胃出了问题。”
顿了一下,他又问道,“这个要怎么治?”
陈凡嘴角微抽,我书都放你面前了,伱问我怎么治?
不过他还是认真说道,“书里给了4个方子,一是通关散、要用200到250克硫酸镁、1000毫升液体石蜡油,混合后灌服;二是注射青霉素,……;三是用葡萄糖注射液,……;四是消食健胃散……。”
那人认真听完他的话,随即说道,“这个通关散我也用过,没有效果。”
陈凡,“要配合用效果才好,开始用方一、方二、方三,要是第二天排粪,就说明有效果,可以继续用这三个方子,但是液体石蜡油降到500毫升,等到第三天可以吃东西,排粪量也再增加,就把方一去掉,换成方四,如果不出意外,第四天就可以恢复正常。”
那人听完陈凡的话,昂起头想了想,片刻后,他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懂了懂了,我现在去配药。”
说着就往屋子里面跑去。
这时一个老农模样的人走了过来,苦着脸说道,“汪师傅,我们是先来的,而且骡子都已经上架了……”
陈凡看过去,只见不远处有一头骡子,被一个木笼似的架子夹住,再被几根木棍和绳索固定,丝毫动弹不得。
不等那位被称为汪师傅的人说话,一个年轻人突然冲了过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们是不是在乱插队?我告诉你们,赶紧先看我家的骡子,要不然我到公社去打报告,送你们‘上楼’。”
陈凡顿时目瞪口呆,这么猛的吗?
不是说现在的兽医地位很高么?
就这?
汪师傅赶紧说道,“我们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你老爹还不清楚?”
年轻人一听,立刻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那老农顿时犹豫了一下,对着自己儿子摆摆手,“汪师傅他们不是那种人。”
听到这话,汪师傅脸色才好看了点,随即指着小马驹说道,“这匹马是5天前就拉来看过病的,一直没有好,是这位陈师傅从兽医书里面找到了药方,周站长才去拿药。
为什么要先问陈师傅?因为你们的骡子跟这匹小马一样,也是急性肠胃炎,所以周站长一听刘师傅说能治,他当然就要先问药方,要不然你们的骡子也治不好,明白没有?”
听到这话,那年轻人顿时面红耳赤,却也没道歉,就站在一旁不说话。
倒是他父亲脸色大喜,“这么说,我家的骡子有救啦?”
汪师傅耐心解释,“还要看药方能不能凑效,要是可以,就应该没问题。”
顿了一下,他看了看满脸紧张的老农,还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我们周站长也是到地委培训班上过课的,我看他刚才的样子,应该还是有些希望,你也不要太着急,等一下就能看到结果。”
老农又再次道谢,然后带着儿子到木栏旁守着。
兽医站的几个人也没闲着,有的进了屋子,应该是帮周站长配药,有的则去检查小马。
陈凡这才对着姜丽丽小声问道,“什么是‘上楼’?”
姜丽丽看了他一眼,用更低的声音说道,“就是如果有人打报告,把有问题的干部临时挂起来接受调查,这种情况被社员们称作‘上楼’。
等把问题解释清楚,取得社员的原谅,就是‘下楼’。”
陈凡眨眨眼,略带好奇地问道,“打报告都会查?”
姜丽丽点点头,“从去年年底开始,全国的公社都在开展‘学大寨’活动,这个时候上上下下都在盯着,如果收到报告不检查,人家继续往上打,追查下来都要被处罚。”
陈凡咂咂嘴,刚有点飘忽的小心思,又赶紧沉了下去。
算了,什么赤脚医生、兽医都不着急,一动不如一静,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当个广播员就好,每天开机关机,再念念通知,也挺好的。
不一会儿,周站长几人跑出来,手里还端着装有药和针具的搪瓷盘子,然后分成两组,一组去看骡子,一组来到小马前。
在兽医的指挥下,陈凡将小马抱到墙边的牲口棚里,然后抱着它的脑袋安抚,“没事没事,吃了药就好了啊。”
周站长亲自过来给小马治疗,见陈凡跟小马交流,不禁笑道,“你倒是干兽医的好料子,要不要过来参加培训班,只要培训两个月,就可以给你颁发‘乡村兽医证’,你们大队就也有兽医了。”
如果没有刚才的一幕,陈凡多半就答应下来。
但此时他赶紧敬谢不敏,“多谢站长好意,我现在是队里的广播员,想先干好本职工作再说。”
周站长也没说什么,调配好药,拿出一个漏斗样的东西,就要往马嘴里塞。
陈凡又主动接过去,轻而易举地让小马叼住。
周站长一边往马嘴里灌药,一边还在啧啧称奇,“上次来还没这么配合,这匹马在你手里倒听话得很,也真是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