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保管员立刻点头,“早就到齐了,总共13个,最小的11岁,初小毕业一年,最大的17岁,读完村里的小学2年级就没读了,不过脑子挺聪明,经常看书自学,好些高小毕业的都不如她。”
陈凡随口应了一句,“是吗。”
好嘛,是会选人的,正好比自己要求的年龄线分别往上和往下扩了一岁,陈凡就不信他们不是故意的。
黄保管员以为他不信只读了两年级的还能比高小毕业生强,立刻招招手,“黄莺,过来。”
黄莺赶紧钻出人群跑了过来,“四叔。”
然后对着陈凡甜甜一笑,“陈老师好。”
陈凡看着她眨眨眼,她怎么也来了?
同时好悬把“怎么是女的”咽了回去。
本村社员怎么说都没关系,人家沾亲带故的,重男轻女你也拿他没辙。可他要是敢说这种话,指不定杨兴秀同志就该找他谈话了。
便生硬地点了点头,笑道,“你好。”
只不过,女生学兽医真的合适吗?
不过有一说一,这脑子确实挺活泛,知道这时候应该喊陈老师,而不是陈师傅。
杨队长叼着烟杆在一旁说道,“这套试卷是我从公社小学那里讨来的备用试卷,拿的时候人家校长就用浆糊密封住,还盖了公章,保证没人看到过。”
陈凡左右看了看,“在哪里考试?”
杨队长一指屋门口的场坪,“这里就行。”
陈凡看着外面眨眨眼,“这么冷的天,在外面考,不怕冻感冒?”
刘会计老脸一扬,“嗐,这算什么,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夏天考期末考试那才叫‘烤’呢。”
杨队长也说道,“穿厚实点,还戴了帽子,不怕。”
陈凡也没听明白为什么夏天期末考才叫考,便跟着杨队长走出门,准备监考。
杨队长挥着双手,“要考试了啊,走走走,都走远一点。”
所有人立刻嘻嘻哈哈地往路上走去,站在那里远远的围观。
刘会计则指挥考生们前来领板凳。
对,长条板凳和小板凳都有,长条板凳当桌子,小板凳才是坐的。
没有人帮忙,所有考生自己搬,陈凡甚至怀疑这些板凳是不是他们自己带的,杨队长家可没有这么多凳子。
不一会儿考生们便分成四排坐好,每人左右相隔两条板凳的距离,前后相隔一条板凳的距离,坐得这么分散,飞行员的视力也不好使。
坐好之后,他们才各自拿出自己的文具。
其实就是铅笔和橡皮擦,别的什么都没有。
有些人的橡皮擦明显是从一整块上切下来的,不用说,他们肯定都是同姓。
陈凡也不多说,直接撕开文件袋的封口,“先考语文。”
掏出试卷,是蜡纸油印试卷,试题都是手写,不过一笔一划都工工整整,比印刷体还清晰,可见其功底。
(手写油印试卷)
一张张试卷发下去,最后还剩了两张,另外还有一张参考答案。
不错不错,省了陈凡可能不会答题的尴尬。
他肯定不是不会做,而是有些东西可能会不合时宜,写出来的话难免有些尴尬。
有参考答案就好多了,而且也有了评分标准,谁对谁错,对着参考答案一看,全都一目了然,谁都说不出话来。
13位考生坐在寒风里答题,旁边的村道上是黑压压的人群,不过没有人大声说话,就算讲话,也是简单几个字的小声讨论。
陈凡自然和杨队长、刘会计、黄保管员三人一起坐在门口监考。
黄保管员视线在所有人身上来回扫视,嘴里叼着烟杆,笑着说道,“我们那时候上学,数学还是叫算术,也没有常识课,主课就只有语文和算术,初小副课是画画、音乐和体育,到了高小,才增加自然、历史和地理。不过要练大字和珠算,珠算不合格都毕不了业。”
刘会计习惯性的跟他唱反调,“伱要说那时候,那时候我们还是5分呢,一张试卷能考3分就及格,现在一张试卷100分,时代不同了嘛。”
眼看黄保管员眼睛瞪圆,一副要跟刘会计硬杠的架势,杨队长习惯性地转移话题,“那时候我们就有一句话,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
陈凡瞬间睁大眼睛,这句话这么有历史的吗?
杨队长还在说着,“平日里有单元测试、过关测试,正式考试有期中期末,期中期末考试还分县统考和镇统考,镇统考是乡镇教育组统一出卷,县统考就是县教委统一出卷。
那时候搞考试,低年级考默写,半个小时时间,考完拉倒,哪像现在,连一年级都有试卷考试。
高年级倒是一直考试卷,考试的时候,把所有学生都拉到操场上,每个学生隔半丈远,不要说抄,讲个话都听不见。
冬天在雪地里考试还好,最多穿多一点,最难受的是夏天,头顶日头晒得头晕脑胀,还要考试,试卷都被汗滴湿,也不晓得是学生考试,还是太阳烤人。”
听到这话,陈凡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刘会计说的“夏天考期末考试那才叫‘烤’”,竟然是烧烤的烤。
163.第163章 我很温和
163.
2023-11-20
考试继续进行中。
杨队长三人还在闲聊,明明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他们却聊得兴致盎然。
刘会计,“我初小毕业考试是在公社考的,走路就走了小一个钟头,那天早上还是在公社小学吃的早饭,番茄鸡蛋汤配两个大肉包子。”
黄保管员,“我毕业考试那年,午饭吃的是炒鳝鱼片,还有青椒肉丝,三菜一汤我吃了四碗饭,结果考完回去的时候下大雨,晚上感冒,一下子全吐出来了,把我给心疼的哦。”
陈凡,呃……呕。
杨队长抓了抓脑袋,“你要是不会说,可以说点别的。”
刘会计,“有一年我考试成绩不合格,只得了个良,拿着成绩单不敢给老头子看,最后还是被揍了个狗血淋头。”
陈凡在一旁安稳吃瓜,原来老一辈的求学经历也是这么精彩的吗。
聊了一会儿,杨队长对着刘会计和黄保管员使了个眼色,两人眼珠微转,微微颔首表示收到。
随后杨队长转身看着陈凡,和颜悦色地笑道,“小陈,你那个陶坯,打算什么时候烧啊?”
陈凡满脸惊愕地看着他,“啊?”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那个,要等陶坯干透,然后上釉,才能开烧。”
刚才还在聊当年的考试,下一秒你就问我烧陶?
杨队长敲敲烟杆,重新填上一锅烟丝,咧着嘴笑道,“这个烧陶难不难?好不好学?”
陈凡低着头,心念微转,隐隐猜到了杨队长的意思。
好家伙,这怕不是看上了我烧窑的手艺吧?
随即脑子转动,默默思考其中的利弊。
自己已经表现出厨艺、电子修理、文化、兽医天赋几方面的特长,又操办起“兽医学习班”,在卢家湾立足已经绰绰有余,要不要继续拿出新的技能,其实影响不大。
那如果把烧窑的手艺拿出来,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貌似也没有很特别的好处。
就算再给自己冠上一个“陶厂负责人”的名头,无非就是工分多一点,顶多算是锦上添花。
那如果不拿出来,又有什么影响呢?
其实也没有。
就像生产队里那么多的手艺人,木匠、瓦匠、篾匠、酿酒的,他们就自己做自己的东西,对别人没影响,别人也影响不到他们。
当然,这样的话,也没办法将利益最大化。
而陈凡把自己的技能分享出去,教大家做甲鱼,换来全大队人的好感,主动表现会修理电器,便混了个广播员的工作,又提出办大队自己的兽医班,引起全大队的重视,这些都是将利益最大化的体现。
不能做生意的年代,将技能转化为实实在在能拿到手的东西,才是最聪明的做法,而不是死劲藏着不拿出手,结果自己受苦挨饿。
那么,现在要不要继续把烧陶的技术教出去呢?
他不想,主要是懒得多事。
不过,拒绝也需要技巧。
陈凡突然从耳朵上摘下刚才黄老四递的烟,借杨队长的火点燃,吐出一口烟雾,对着杨队长小声说道,“队长,我明白伱的意思。”
杨队长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笑容更盛。
旁边的刘会计和黄保管员也相视一笑,心里默默想着,不愧是文化人,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明白了。
陈凡接着说道,“这么说吧,如果只是弄一个陶窑,烧点东西自己用,我肯定不会藏着掖着,只要队里准备好材料,再出几个人手,我随时可以开工。”
听到这话,杨队长三人都忍不住轻轻点头。
从这小一个月陈凡的表现来看,他确实不是那种把好东XZ着不肯给人的人,烧甲鱼这种可以传家的手艺,说教也就教了。明明兽医站只想要他一个人学兽医,他却主动提出生产队自己办个兽医班,把他从兽医站学到的东西教给大家。
这样的精神,简直就是跟雷风、张四德是同一类人。
若说陈凡不肯把烧陶的手艺教给大家,他们自己也觉得不可能。
接着便听见陈凡说道,
“但是,先不管我能不能烧陶,烧陶的技术怎么样,就说两个问题。烧陶烧的是陶泥和柴火,如果我们生产队办起一个陶厂,专门生产陶器,这个烧陶的土,和柴火,从哪里来?”
听到这话,杨队长三人顿时愣住。
你看看我,我看看他,都不说话了。
对啊,陶土和柴火从哪里来?
别的地方不管,卢家湾这一片,就是个小河湾,三面是河水,一面与公社相连。
一半的土地是水田,剩下的土地中,又有一半是旱地,最后剩下的四分之一,则是高低不平的土坡,如果说可以挖土坡的土烧窑,也未尝不可。
但是柴火呢?
砍树要向公社林业所打报告,用普通的杂树,又能烧几次窑?
之前他们还想着,一定要把这个陶窑建在6队,也好给6队的社员谋点福利,现在看来,别说6队,就算整个卢家湾,能不能把这个窑口建起来,都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除非是公社出面还差不多,南边的四个大队倒是有几座柴山,而且还有一个专门烧炭的炭厂,可是县里已经有陶瓷厂了啊,他们会同意公社再办一个陶厂?
陈凡抽了一口烟,表现出纠结的态度之后,便拿在手里任由燃烧,然后说道,“只要能解决陶土和柴火的问题,等办完兽医培训班之后,我一定认真钻研烧陶技术,为大队培养一批烧陶技术员出来。”
杨队长猛然醒悟,对啊,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拿到仅有的两个兽医名额之一,而不是远在天边的什么陶厂。
他当即点头说道,“对对,当务之急,还是把这个兽医班办好,我们先把学员选出来,然后你再好好教,务必要拿到乡村兽医证。这个烧陶的事,回头再说。”
刘会计也赶紧笑道,“以后还要麻烦你好好管教一下他们,要是谁不听话,你只管打,谁要是敢不服管,你跟我说,只要他姓刘,我抽不死他!”
黄保管员紧随其后表态,“黄家的人也一样,等我们黄家人入选,我给你一根鞭子,碰到不听话的,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陈凡嘴角微抽,其实我很温和,没那么暴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