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著好几千户工人家属,去哪找去?
思来想去。
还是只能先找这位聂副厂长。
由这位外公当年的学生,去先通通气,免得等到了真正见面的时候,大家都没个心理准备。
进了厂区。
陆阳发现,今天的国营棉纺织厂,显得特别冷清,是因为年底,工人大批放假了吗?
想到之前在厂门口,那些保卫科的门卫们的抱怨心里话。
不禁心中一紧。
替蒙文贤,以及聂副厂长,两人都捏了一把汗。
今年这个年关难过啊!
作为主要负责领导,此刻怕是已经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把车停在厂区政务楼的门下。
令人意外的是,居然没人下来接,上次还都那么客气,这认了叔侄以后,就不再跟我讲客套了吗?
陆阳下了车站,在楼下等了一小会儿,然后牵著殷明月的手,直接就上了楼。
好吧。
办公室的门都没开。
根本就没在,证明保卫科打来电话时,估计自己那位聂叔,都还没有收到自己进了厂的消息。
旁边倒是有几个门虚掩著。
陆阳也没去问,牵著殷明月的手下了楼。
想了想。
一脚油门将车开向了厂后面的仓库区。
果然,远远的就听到了一片嘈杂声。
定眼一看,正是聂副厂长,带著秘书,在指挥工人,从几辆大卡车上卸货。
这怕不是,又是什么兄弟制衣厂,退回来的整车整车的布料吧?
这个典故陆阳熟。
上一次就听蒙叔半抱怨式介绍过。
说是现在沿海搞纺织业的私人企业太多,竞争压力太大,去年又是价格闯关,又是工人大面积失业,待岗在家,国营大厂都遭遇到了效益暴跌。
偏偏又很不巧,他们国营棉纺织厂的老客户,又都是同样国营的兄弟单位,遇上了效益暴跌,大家都日子过得紧巴巴,偏偏又到了年底,这边催款催的急,很多兄弟厂就干脆破罐子破摔,要钱没有,倒是你们厂的布料有问题,才导致我们服装卖不出去,还要麻烦你们把仓库里面剩余的布料全拉回去。
好吧。
如此压力又全都给到了国营棉纺织厂。
黑锅,也都扣在了他这个主抓生产的蒙副厂长的头上。
洗都洗不清。
陆阳把车停好,领著殷明月上前去打完招呼。
果然,没料错,全对。
“这些都是从粤省某厂子退回来的上好布料,整整十六车,昨天已经卸了十车。
他姥姥的,什么狗屁兄弟单位,总共一年也才订了我们30万块钱的布料,这下好了,给我退回来一半,剩余的一半货款,之前给了5万的定金,这回求爷爷告姥姥,撒泼打滚,也才又从他们财务手里面结清了两万块钱,剩8万块钱,至今都还只是个条子。
气死伱叔叔我了,还好你来了,不然我待会儿我忙完了就要去医务室吊水了。”
蒙副厂长见到陆阳高兴之余,剩余的就全都是对某些兄弟单位的抱怨。
陆阳只好安抚道:“那要不别卸了,点点数,直接拉我那里去?”
蒙副厂长认真的看了一眼这位老师的外孙:“当真?你当真还能吃下这么多,不勉强?”
别看这里只有六车货。
但是装的很满,严重超载,如果没料错,起码得值4万来块。
上次这一位年轻有为的贤侄,就已经拉走了5万块钱,近3000来匹布,这才过去半个月不到,就真能卖的这么快?
市场真要反应这么好。
那他们厂,从上往下,也都不用这么焦头烂额。
陆阳没透露实情,但是把钱带来了就行,现款现货,童叟无欺,这可比这位口中所提到的那些兄弟制衣单位,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不瞒聂叔叔,我年后要开的制衣厂规模有点大,所计划招募的工人也有点多,怕上次拉回去的那些布料不太够用,准备再多拉一趟。”
“那这次呢?”
聂副厂长来了精神。
搓了搓手心。
“还是5万,钱我已经都带来了。”
陆阳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好,太好了,放心,聂叔叔亏不了你。”
聂副厂长大喜道。
原地转了两圈。
“那这次就还和上次一样,先给你降五块,然后再给你打8折?”
“对了,门外这些退回来的货,你既然说不用卸了,那也别点了,对方那边有给了退货单,一共这里还有四万一千八百块钱的货,按的是比市场出货价还要低八个点来计算。”
“你要信的过聂叔叔,我这边再给你凑个整数,就按三万块钱,你给全拉走,我这边再给你从仓库里面另外点两万块钱的尾货。”
心知这是这位聂叔叔,一半在报答,一半在照顾自己。
陆阳哪还会有片刻犹豫,笑著道:“我自然是信任聂叔叔的,就听聂叔叔您的,对了,我这次也自己开了三辆老解放牌大卡车来,明天剩余的那2万块钱的货,还要麻烦聂叔叔,安排工人就装在这三辆大卡车上,我明天早上,会安排他们把车开到厂子里面来。”
“行,当然没问题。”
聂副厂长大手一挥,对身后的秘书道:“记下来,明早记得提醒我,另外再通知厂办,我要召开常务会,这下我看谁再敢把黑锅,卖不出去货的屎尿盆都扣我头上,短短的半个月,我本人亲自帮厂里面卖了10万块钱的布料,我得问问其他厂领导,他们谁有这样的本事?”
第92章 当然是选择原谅她【求追定】
有逼不装,过期作废。
况且,这逼装好了,屎尿盆子扣不到他头上,那上次报上去的处分,是不是就该撤了?
说起来,还得感谢眼前这个年轻人。
聂副厂长越看陆阳越顺眼,连带的对他旁边的殷明月也热情起来。
回到办公室以后。
又是亲自给倒茶,又是给倒咖啡。
还拿出了珍藏的小零食给殷明月吃。
看著这眼前的一对金童玉女,不禁心生感慨道:“叶教授有个好外孙啊!当年,我在他手底下读书的时候,最为尊敬的人,就是他老人家最后……唉,不过也好在,他老人家现在也总算是后继有人,加油干,争取把厂子开起来后,做大做强,别给他老人家丢脸。”
拍了拍陆阳的肩膀。
他满脸欣慰。
这时陆阳也说出了自己的第二个来意:“聂叔叔,我想和我妹妹见上一面,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聂副厂长微微一愣。
但还是点了点头:“应该的,确实应该见上一面。”
“你妹妹我记得今年应该九岁,就在你妈上课的我们厂职工子弟学校读书,不过现在已经放寒假了,伱要见她的话,最好还是和老蒙那人打个招呼。”
“他那人吧,大度,应该不会反对你们见面,对你妹也是真好,那没得说,但就是因为太好了,担心孩子受到伤害,最怕别人拿你妈二婚的事情,在你妹面前胡说,谁说就跟谁急,你也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帮人办事。
就得照顾好方方面面,万一要是没办好,不仅没好处,反而还可能到处得罪人而不自知。
这件事情,老蒙是什么态度?
他拿不准。
陆阳想偷偷见妹妹的出发点,目的?
他更拿不准。
万一要是年轻人太膨胀,觉得自己发了,想接失散多年的妹妹,回去陆家认祖归宗,过好日子,那咋整?
蒙文贤那厮,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肯放手吗?
这双方不得打起来?
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微乎其微,但也不得不防。
陆阳点了点头:“知会蒙叔叔一声也是应该的,我先来找聂叔叔您,也是希望聂叔叔您能替我说说好话,劝劝蒙叔叔。”
他还不知道,其实妹妹早就知道,她不是蒙文贤的亲生女儿。
这事里面还有一段故事。
当年他母亲抱著妹妹逃离上槐村,靠著一路拾荒,乞讨,终于在几个月后,回到了这座她父亲陆阳外公当年所工作过的城市。
但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去找蒙文贤,因为她不能确定,这么多年过去了,蒙文贤还会不会记得有她这个人,有没有已经组成了自己的家庭,自己带著一个孩子,她不想去打扰这个曾经帮过自己的初恋。
就这样。
陆阳母亲回到了他外公当年所生活过的老宅。
这座老宅一度被查封。
又一度被解封。
本来是要收归国有,但后来街道办查到,叶老教授夫妇还有一个女儿在世,不知去向,考虑到叶老教授的突出贡献,以及后来所蒙受的冤屈,就将这座老宅给留了下来,等待可能还活著的叶家后人来认领它。
14年过去了。
陆阳的母亲回来了。
物是已人非。
但也好在,终于有了个落脚的地方,靠著街道办给介绍的胡火柴的工作,陆阳母亲,又带著小妹,在他外公所留下来的这座老宅子里面生活了有一年多。
最后还是蒙文贤。
某一日,突然午夜梦回,泪水打湿了半个枕头,想起了昔日惨死的恩师,被自己偷偷送往乡下的师妹,当初的承诺无法去实现它,甚至连打听,自己都不敢去打听,怕害了被自己送去乡下的师妹,后来终于迎来了曙光,自己却得知,师妹在乡下已经迫不得已嫁了人,并生儿育女,那种痛彻心扉,令他彻夜难眠。
第二天,提著祭品,寻找过去所生活过的痕迹,他也来到了恩师的老宅外,准备将恩师当年所留下来的这个院子,里里外外好好打扫一遍。
却突然愣住了。
终于,时隔十五年,他们才再一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