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
不敢拒绝，放弃这一口肥肉。
拍胸口答应，更不可能，他还没有这个权利。
只好收起刚才的兴奋劲，苦涩的对陆阳道：“非得要这个帐期吗？伱也知道，现在厂里资金很困难，答应你的要求，就等于至少要为你压二十万以上的原材料，还有织布的人工，可是我们现在连工人的工资.”
陆阳摇了摇头打断他道：“聂叔叔，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现在也需要一个大力发展的机遇，国营棉纺织厂困难，我也困难，如果不能有帐期，那我就只能像前两次一样，拉一批货回去，等做完了，再来拉下一批货，可这一次与前两次不同，我的手里面除了这10万，已经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现金。”
“不瞒聂叔叔，我已经囤了10万套衣服，而且还将继续囤下来，一直囤到5月份，然后才会考虑出手，回笼现金。”
“聂叔叔，如果我这次来，不能够签一个长期订单回去，而是简单的买下一批价值10万的布料回去，都不用等到五月份了，只需要最多等到4月份出头，我的工厂200名缝纫女工，就能将这一批价值10万的布料全部都做成衣服。”
“到时，我也只能学你们棉纺织厂，给我的这200名缝纫女工，放一个月长假了。”
“可我的工厂现在正在发展期，放长假，这我不能接受。”
陆阳有些歉意道：“所以聂叔叔，如果这次不能达成合作，恐怕我这手里面这仅剩的10万块钱，就不能够花在你们厂了，我得去其他厂找找机会。”
聂副厂长张了张嘴。
好几次想要再说点什么，都最终咽了下去。
有些略微惆怅道：“行吧，你给我几天时间，我试图说服厂里面，看看能不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陆阳点了点头：“多谢聂叔叔。”
聂副厂长苦笑道：“你谢我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挖苦我，其实应该我谢你才对，你的这个订单，对于我们厂，可谓久旱逢甘露，但偏偏我们连原材料都进不起。”
“这又能怪谁呢？”
“三个月的原材料，最低需要二十万，再算上纺织女工的工资，起码得要准备好25万，再扣除你的10万定金，也就是说，想要签下你这个合同，我们厂就至少得要往这个合同里面先砸进去15万，虽然明知道只需要等3个月，帐期一到，这一笔钱就能解封，最多半年，这笔钱就能全部拿出来，八个月以后，你这个单子就可以反哺我们厂了，可关键我们厂现在根本就拿不出钱来。”
“贤侄，你刚刚路过厂区有没有发现什么？”
“是不是工人少了许多？”
“其实从年前开始，到年后，有很多工人就根本没有来上班过，3000名纺织女工，目前被我们通知来上班的还不到其中的三分之一，不到1000，也就800到900左右吧！”
“真是难以置信啊！”
“这还是从前那个整个宝庆府人人都羡慕，年轻女孩子纷纷都想要来上班的国营棉纺织厂吗？”
“我们这一代厂领导，都是厂里面的罪人啊！”
说一千道一万，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没钱。”
可陆阳也帮不了啊！
或许等他的衣服大卖，制衣厂全力运转起来，也能够替这一家坐拥3000纺织女工的国营大厂提供一点小小助力，可也要对方肯给他这个机会，先给他放出三个月的帐期。
“罢了，你带著你这小娇妻，先去看看你妈吧，还有你蒙叔，最近他心情也不太好。”
聂副厂长连苦情牌也打完了。
见陆阳仍然还是无动于衷，知道对方是真正的生意人，再劝说下去，也留不下这十万块钱，反而伤了彼此间的情分。
只好转移话题，先把陆阳给打发。
陆阳果然好奇道：“我蒙叔叔怎么呢？”
“还能怎么，调岗了呗，去年的处分，我是侥幸躲过了一劫，你蒙叔叔却没能躲过去，这次把他调离了厂主管生产副厂长的位置，也算是从一线退了下来，至于去处，上面还得再研究。”
“啊，那这不等于就是被停职了吗？”
第142章 担责【求追定】
“你聂叔叔就喜欢夸大其词，他吓你的，停职是真的，但背处分是假，是我自己主动向上面申请调离的一线，觉得自己不能胜任现在的这一份工作。”
“干的太累了，也没意思。”
带著殷明月来到妈家，本来是出于一片好心，甚至陆阳还特意买了两瓶好酒来，想来安慰安慰自己这位蒙叔叔。
哪成想，对方根本就不难过，这休息了一段时间，不仅气色好了，还看外表起码重了有好几斤。
“那蒙叔叔，你准备调往哪里去？”
陆阳很好奇。
蒙文贤与妻子对视一眼后笑著道：“和伱妈一样，今后的我，也是一名人民教师。”
“啊，您要去关棋小学当老师，去教小学生？”
陆阳差点惊掉大牙。
对方好歹也是学技术的大拿出生，不到五十岁，四十几岁年富力强，从三千人的国营大厂退下来的实权副厂长，就要转眼沦落到去教小学生了吗？
“耶。”
“爸爸也要去观棋小学当老师咯。”
“爸爸也要当老师咯。”
“那今后萌萌就可以天天和爸爸还有妈妈在一起了。”
相比较陆阳的差点惊掉大牙。
才不到九岁的妹妹蒙小甜，原本正在屋子里的另一边和殷明月玩陆阳从申城给她带来的小玩具，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耳朵尖，听到了大人的对话，这个时候正乐的又是蹦，又是跳。
歪著小脑袋道：“漂亮嫂嫂，萌萌今天好开心啊，你开心吗？”
殷明月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开心，嫂嫂也开心。”
那边，被自己女儿的话给逗得哈哈大笑的蒙文贤，这时却对陆阳道：“那可能，是你外公的一名老朋友，现在正好在当初的国营二纺织机械厂辖下的技术学院当校长，老校长听说了我的事情，特意跑到厂里来和我聊了聊，而我也刚好对现在这份工作其实并没有什么激情，看似管著厂里的生产，却又什么都做不了主，只能按部就班，跟个提线木偶也差不多。”
“当然，其实现在的这个环境，厂里连活下去都难，更别提改良机械，提高生产技艺，这些都需要钱。”
“想做的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著厂子里的效益越来越差，工人放假的越来越多，我这个主管生产的副厂长确实有责任。”
“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放手离开，让有能力的人上来，或者上面空降一个更有能力的人下来也行，只要能将厂子就活。”
“我已经答应了老校长，等上面批准下来，过去技术学院去帮他，当初你外公也是在这所技术学院兼职任教，我现在过去，也算是继承了你外公的一部分衣钵，相信你外公在天之灵，也应该一定会感觉到很欣慰。”
蒙文贤看著陆阳道：“所以你根本不必来安慰我，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对。”
“对了，你不是带了两瓶好酒来吗？”
“今天中午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是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陆阳此刻发自肺腑的，真的为眼前这个中年人感觉到高兴。
对方或许并没有像表现的这样，心里真的有像自己眼前所见到的这么开心。
毕竟才从一个实权的位置退下来。
而去的，在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一个清水衙门。
国营棉纺织厂再没落，但它也是一个3000人的大厂，而二纺织机械厂辖下的技术学院，据陆阳所知，师生合计加起来也不到500人。
目前看来。
一个是3000大厂的实权副厂长，一个是不到500人的袖珍技术学院校长的助理，暂时还不知道会担任什么职务。
但孰强孰弱，应该能一眼明了了吧？
但陆阳却要恭喜这位蒙叔叔，真的是太会选了，一下就从一个火坑跳到了一个自己的舒适区。
国营棉纺织厂现在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但它活不过来。
连骨头渣滓也都不会剩，也就还剩几年的时间。
现在的这一批领导层，如果不能趁著机会早一点跳船，迟早都要随著它一起沉没，而等到那时候，哪还有单位愿意接受，直接退去政协倒还差不多。
陆阳其实在年前，就想提醒这位蒙叔叔。
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浅交言深，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只是没成想到，这一次来，对方居然已经直接先跳了，而且还跳的是一条快船，马上就要被改装成豪华游轮。
这家二纺织机械厂的技术学院，因为是央企辖下的，本身就拥有不错的底蕴，等到改革开放进入到深水区，要不了几年，需要技术工人的领域越来越多，国家鼓励大办技校，这里就将会首先开始扩大招生，不再仅限于为二纺织机械厂培养技术工人，而是开始面向全区域内.
陆阳有印象的是，这家学校会首先从刚开始的只有中专班，开办大专班，成了一家专科类技术公立大学，而后又专升本，更名为了全日制的本科类工业技术公立大学。
自己这位蒙叔叔只要在这学校好好干，等到邀请他去的老校长退休后，未尝不能接了这位老校长的班，而到那时候，可就有机会成为一家全日制的本科类工业技术学校的校长。
走出来，那可比现在的身份有地位的多。
陆阳笑道：“是该好好喝一杯，对了，蒙叔叔，您觉得我提出的那些合作的条件，聂叔叔他往上报了以后，您们厂里面的领导层，他们会同意吗？”
蒙文贤稍微沉思道：“这里面的关键点，我估计还是得在柳书记的身上，柳书记年纪已经快要到点了，而且素来为人比较古板，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在他的主持下，我们国营棉纺织厂的车间布料颜色和针法，已经十年没有再创过新，只要他不点头，你的这个合同就很难签下来。”
“至于邢厂长”
“他你反倒不用担心，他和老聂的关系很铁，只要不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应该都会支持老聂，而且你的这个合同，对厂里总的来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就看有没有魄力把它做下来，敢不敢担这个责。”
说到这里。
他看著陆阳道：“你年纪轻轻，很有魄力，可惜我已经退了，不然我倒是敢在常委会上来替你担这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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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朝中有人【3200】
3000人的国营大厂，会拿不出来区区15万块钱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陆阳本来就不太信，在听过了这位蒙叔叔的分析以后，就更加不信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还是那句话，牛奶挤挤总会有的。
那为什么，陆阳这次的合同，又会很悬呢？
还是来自蒙叔叔的提醒。
怕担责！！！
怕陆阳，他跑了。
这个时代，私人大厂还是属于凤毛麟角，不同于沿海地区，内地的国营大厂，甚至很多都拒绝与私人厂做生意，瞧不起是一方面，不信任也是一方面，他们摆惯了高高在上的姿态，思想僵硬，习惯了从来不必去考虑销售的问题，按计划指标安排工人生产，又按计划指标再被兄弟单位给拉走，几十年来如一日。
现在突然被打破了这种计划经济。
让他们一时间有些慌神。
可是几十年来如一日的习惯，还有思想的僵硬，让他们习惯了去等待上面的指示。
至于和兄弟单位做生意，留下来的一地呆帐，烂帐，讨不到钱，发不了工人工资。
那都不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