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将六批叶棒槌放入苔藓上,六批叶的叶子一并用原坑土覆盖,只将红榔头杆子用剪刀剪断,李福强把红榔头种子收进了罐头瓶,此刻罐头瓶里的参种子已经有一公分高了,待把这堆儿棒槌全部抬出来,估摸才能装满。
系上红绳后,徐宁把它放进了背篓里,数着篓里边的棒槌,皱眉道:“这么长时间才抬了九苗,明个得抓紧了。”
刘大明说道:“二宁,我们都不咋熟悉,使鹿骨钎子有点不得劲儿,估摸明个就好了。”
徐老蔫笑道:“嗯呐,老儿子,你就抬大货!我们几个抬小货,这样省时省力……”
“先回去,明儿再来。”
“妥!”
旋即四人提着背篓和枪离开了老腌子,这时已经快要天黑了,当他们端起饭盒吃饭时,嘴里还谈论着抬棒槌的心得,王虎说明个必须抬出三苗灯台子,关磊也极其认同,李福强和徐老蔫却对四批叶跃跃欲试,刘大明虎了吧唧的说:“我要抬五批叶……”
当即被徐老蔫一顿臭骂,他要是将五批叶抬坏了,那得损失多少钱?初生牛犊不怕虎,虎逼超超的。
却也逗的众人捧腹大笑,顺便将今日见到一堆儿棒槌的激动心情发泄了出来,笑了得有三分多钟才停下。
太阳东升西落,没空去观赏美景,六人一直奔波于营地和老腌子两条线。
起初的兴奋难忍,逐渐被麻木所取代,从早到晚目光所及就是黑土,脑门落下汗珠都不曾擦拭,六人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痛并快乐着。
这老腌子里的棒槌,从三花到六批叶应有尽有,徐宁特意嘱咐五人将三花棒槌苗留下,再留两苗二甲子,其余棒槌尽数抬出,而他们的背篓已经装满,却又不敢装进麻袋,怕因受到挤压伤了棒槌。
所以李福强和刘大明就去松树林外扒了许多树皮,趁着吃饭或晚间天黑时又编了两个背篓,里边罩上麻袋,底部压着一层硬树皮,再把棒槌放到里边就不怕挤压了。
数日后,已是1984年8月27日,农历八月初一。
自从徐宁等六人进山抬棒槌已经过去十四天,刚好半个月。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气温狂升,使得众人在山中奔走极为艰难,只走片刻就汗流浃背。
晌午,徐老蔫抱着几苗棒槌树皮,将其放进了背篓里,转头瞅着叠苫布的徐宁,道:“老儿砸,我刚才数了,拢共是八十三苗,装了四个背篓,咱们这老些东西,一趟应该拿不完。”
徐宁说道:“能拿完,让我老舅做两个爬犁给大锅啥的放在上面托着走呗,反正熊肉和狍子肉没剩下几块了。”
“兄弟,那些肉都臭了,咱们往家走就别拿了,这布兜里还剩下点面,应该够咱们吃一天的。”
“那就扔半道吧,石头?石头!”
关磊从树后探出脑袋,回应:“诶!哥,我搁这呢。”
“待会你和虎子去打点水,完事就赶紧回来,咱们得抓紧走了。”
“好嘞!”关磊胡乱抓把树叶擦了擦腚。
这些天众人吃肉太多,排泄都出了问题,只觉着肚子里肿胀,却没东西排出,整的他们略有难言。
不过山里的生活就是这样,多多少少都有点不方便,若是像马六那样的,经常在山里居住,兴许能找到草药,但徐宁这帮人可不敢胡乱瞎吃,哪怕知道啥草药能疏通便秘,他们也不敢下嘴,就怕吃完了狂泄,那又是一番苦楚。
趁着将东西全部收拾妥当,徐老蔫静下心坐在一旁抽着烟,掐算着日期,猛地发现今个已经是27号,虽说这个月有31号,但他们出山还需要将近两天时间,到家差不多就是29号晌午了。
“诶妈呀,咋又要让我熬大夜啊!老儿子,跟你出来一趟,瞅瞅给你亲爹造的都没人样了,回去我还得熬大夜上班算账,我多苦啊!”
徐宁笑说:“等回家让我妈给你50块钱零花,行了吧。”
“诶呀,行哈!诶,不行,这些棒槌就值不少,你就给我50块钱零花啊?打发要饭的呢?”
“你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要要要……你说你是啥人呐,利用完我就扔,跟你亲爹还玩现用现交啊?”
刘大明在一旁整着爬犁,大笑:“哈哈,姐夫,现用现交不是你玩的路子么,二宁是你儿子,肯定是跟你学的。”
“滚犊子,哪都有你!”徐老蔫瞪着眼装作不开心。
李福强说道:“老叔,等到家我跟老婶多夸夸你,我老婶肯定能多给你点零花钱。”
“还得是强子,行!那老叔胯兜能装多少,可就全靠你这张嘴了嗷。”
“必须滴。”
待王虎和关磊提着水壶回来后,众人便起身各自提起背篓和枪,李福强和刘大明拽着装有锅具的爬犁,便齐齐回头瞅了眼营地的窝棚,再次望向老腌子,虽然眼中有些不舍,但他们出来半个月,收获颇丰,是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
“走吧!”
随后,众人朝着远处走去,由于有四个背篓的棒槌,徒步速度并不快,到了晚间才走到三坎子四十里地外的临时营地。
在临时营地休息一夜,次日天明就朝着三坎子走去,晌午没停下,在半路上吃的是关磊昨夜烙的熊油饼。
路过三坎子的时候,徐宁想要在这休息一会,但徐老蔫却拽着他着急回家,再不回林场上班,很有可能出乱子。
天黑之前,他们顺利从山中走出,在阎王坎子找到了汽车,这辆汽车没有人碰过,但车厢里却有两只灰狗子,李福强将其赶走之后,便把装有棒槌的背篓和锅具等东西送进了后车厢。
徐老蔫吐出气,道:“可算要到家了……”
李福强等人装完东西后,说道:“兄弟,要不然咱们直接干到家得了,省着在半道出岔子。”
“行!我先开一轱辘,等到了万业镇上或者市里买点东西吃。”
“嗯呐,老叔,你跟我老舅上副驾先眯一觉,我们在后边看着点。”
“诶,强子,你给背篓下边垫着点东西,把那个破褥子垫下边,可别把棒槌压坏了。”
“知道,你放心吧,老叔。”
随即众人登车,徐宁将车开到阎王坎子前端,将几桶油挖了出来,灌进了油箱中,此时油箱是满了,但众人都有些疲惫、困倦,最难受的是饥饿,不止肚子咕咕叫,就连心脏都像是被刀子扎了似的疼。
这时,已经是28号晚间7点半,徐宁瞪大双眼驱车,徐老蔫和刘大明在旁边呼哈大睡,一路开了40多里地,终于到了万业镇上。
徐宁把车停在一间小饭馆不远处,下车绕到车尾,瞅着怀中抱着老撅把子的李福强说道:“大哥,你和虎子在这守着,我和石头去买点饭菜,我爸和老舅搁前边睡觉呢,有事招呼他俩一声。”
“知道,你放心吧。”
关磊跳下车和徐宁朝着小饭馆走去,刚进屋就有个正在擦地的老娘们抬起头,道:“兄弟,俺家要关门了。”
徐宁全身都是灰土,任谁见了都要退避三舍,因为属实有点埋汰,他笑说:“姐姐,俺们不搁你这吃饭,不能给你家屋整埋汰,你就给俺们炒点饭就行,俺们得有一天没吃饭了,身上又没剩啥钱……”
老娘们闻言一愣,道:“啊,那…那给你们炒点蛋炒饭,行不?你们几个人啊,能吃多少?”
“炒一锅吧,咱家有小咸菜么?干吃饭有点剌到嗓子。”
“有,我就随便给你们整点得了,你没瞅我都收拾地了么,真要关门了。后边还剩下点土豆炖豆角子,我都给你拿着,你有东西盛没?”
徐宁点头道:“有,石头去外头拿锅。”
“诶。”
关磊应声转身出了门,徐宁则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边迈半步,老娘们进了后厨和人说了两句话,后厨就响起了筷子搅动鸡蛋的声音。
老娘们走出来笑问:“兄弟,你们这是从哪出来的啊?”
“从大闷沟出来的……”
老娘们一愣,惊道:“诶妈呀!大闷沟?那地方你都敢去,这是有啥解不开的事啦?”
“那倒没有,就是瞎转悠呗,没成想大闷沟挺邪乎,俺们差点没走出来。”
老娘们拍手道:“可不咋地!俺们这头的人都不去大闷沟,之前听说有俩小伙去大闷沟走一趟,回来就疯了,说是瞅着邪乎玩应了。”
“诶,俺们也是被逼的没法了……”
大闷沟是啥地方?就是万业这边的著名邪乎地点,真实情况谁都不知道咋回事,但大闷沟里说是有黄金,所以很多人都去闯荡。
“整着没有啊?”
徐宁摇摇头:“整着啥啊,你搁这应该能听说,这么多年有几个在大闷沟整着金子的。”
“可不咋地,那地方就是唬人的,老弟,你往后可别再去了,要想挣钱去矿上干个半年,咋地都能攒下点钱。”
“诶呀,俺们之前可不就是搁矿上干活么……”
徐宁和老娘们东拉西扯唠了半天,这时关磊拎着大铝锅和马勺进了屋,徐宁接到手,然后将俩锅一摞,推到了老娘们脚下。
“姐,俺俩就不往里边走了。”
老娘们蹲下拿起锅,笑说:“老弟,心挺细啊,没事啊!姐还能不信你啊?”
“哈哈,姐,你让姐夫把枪放下呗,我刚才都听着上膛声了。”
老娘们面色一顿,急忙笑说:“诶妈呀,这点小动静你都听着啦?要不然姐说你心细呢,当家的快把枪放下,老弟不是找事的。”
后厨传出声音,道:“不好意思嗷,兄弟,这大晚上的,你俩穿这身进屋给我吓一跳。”
“哈哈哈,没事……这年头是该防范着点。”
老娘们说:“之前三道河抓着个狠人,那个狠人搁省城害了十多个人,后来搁三道河被人给打死了,俺们镇上前段时间也有几个小混混找事……”
“这年头做点买卖不容易,我都理解。”
老娘们把锅放到后厨,没多大一会,一个老爷们就将锅端了出来,笑说:“兄弟,这铝锅里是炒饭,应该能够十个人吃,我家剩下点土豆炖豆角子也都给你盛到马勺了。”
“多谢多谢,拢共多少钱?”
“给啥钱呐,就当是交朋友了,行不?”
徐宁笑说:“朋友是朋友,买卖是买卖,大晚上麻烦你们挺不好意思的,多少就这么多了,别挑理嗷。”
说罢,徐宁往桌上拍了一沓钱,这一沓钱里有一分的、五分、一毛、五毛的,拢共是六块六毛钱。
第538章 回家!四筐棒槌 这可都是钱呐!
夫妻俩端着铝锅和马勺缓缓走来,表面没了警惕性,但徐宁觉着后厨应该还有一人,否则夫妻俩哪敢全身放松笑脸相迎。
毕竟他和关磊这身穿着属实很唬人,二人头发乱糟糟、衣衫褴褛略有灰迹,脚下军绿胶皮鞋有破洞和泥土,裤腿还扎着绑腿,更何况满脸胡茬,一瞅就知道几天没刮了。
徐宁和关磊站在门口没动,待夫妻俩将铝锅和马勺交到他俩手上后,老娘们扫了眼桌上的钱,当即眉开笑颜道:“诶妈呀,这兄弟咋这么实在呢,用不着这么多啊!”
徐宁笑道:“瞅着是多,但都是零钱,拢共是六块六毛钱,大姐别嫌少,祝你跟姐夫开店顺顺利利、越来越顺溜!”
老娘们闻言合掌拍道:“诶呀妈呀,这小嗑唠的真舒坦呐!老弟,那你要这么说姐就收下了,那啥你们喝点水不?姐再给你们装点水。”
“不用,俺们壶里有水,那就不打扰了嗷。”
老爷们点着头笑着将俩人送出门外,挥手:“老弟,啥时候有工夫再过来,今个有点晚了,你姐家里还有点事,下回过来我招待你们嗷!”
“诶!妥啦,姐夫回去吧。”
徐宁端着马勺转身扬起下巴回应,见到夫妻俩都进了屋,两人才匆匆转向到车尾,把铝锅和马勺交给李福强、王虎,徐宁便紧忙钻进驾驶位,驱车猛然离去。
或许有人觉着这夫妻俩和徐宁太过自来熟、热情,其实不然,这时敢出来跑车、进山闯荡的人,都算是江湖女儿,所以一般遇到难事或是自个无法解决的事,你喊一声大哥、大姐都会相帮……
哪怕后世汽车陷进雪壳子,几乎不用喊出声,周围有瞅见的人就会自动走过去帮忙推推车,司机若是想下车感谢,帮忙人还不让,直言:下车干啥啊,死冷寒天的,赶紧走吧。
驱车驶离万业镇,拐进乌漆嘛黑的山路,徐宁将汽车停靠在一片宽敞的路边,这才将副驾驶的徐老蔫和刘大明喊醒。
徐老蔫迷迷糊糊寻思到家了,急忙左右转头:“到家啦?”
“到啥家,还早着呢,喊你跟我老舅起来吃饭。”
“啊,你买着饭了?啥好饭菜啊。”
徐宁边推车门边说道:“到镇上饭店都要关门了,让老板炒了锅饭、还有半马勺土豆炖豆角子。”
“诶妈呀!土豆炖豆角子?我这两天一直想这口呢!等到家必须让你妈亲自给我炖点茄子……”
刘大明跳下车道:“我现在就想吃蛋炒饭!这半个月熬的,头发都一把把掉。”
三人走到车尾,便瞅见李福强、王虎和关磊已经将饭盒掏了出来,并且在车的栏杆绑上了手电照明,车厢中光线通明,能够瞅见半锅蛋炒饭,里边有不少鸡蛋和葱花,一瞅老板也是个实在人,一开始都没说价钱,直接就打了五个鸡蛋,这就价值一块多钱。
“老叔,快坐这。这土豆炖豆角子里边全是猪油……”
徐宁坐下瞅了眼手表,道:“现在八点多钟,咱快点吃完,估摸到家得后半夜三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