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为什么会恐惧呢？
燃烧的身影缓缓扭头，火焰像是燃烧的血一般泼洒在草坪上。他看向老唐，喊道……
老唐听不清，他的耳中净是混乱的杂音。这时那个他不认识的金发女孩也扭头看向了他，眼神中带着悲悯和杀意。
他再也无法忍受，扭头冲出了大门。
尼禄没有阻拦他，未曾苏醒的诺顿就算杀了也毫无意义。她其实听见了康斯坦丁的话。他说：“哥哥快走，我来拦住她。”用的是龙语，所以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
真是感人的兄弟之情。但所谓龙族，到底还是毁灭世界的存在，残忍暴虐的人类之敌。在太古的时代中，这两兄弟必然也曾奴役人类，曾铸尸山、淌血河。用于镇守青铜城的活灵就是最好的例子之一。
哪怕看着像人，哪怕有着情感……终究也还是不一样的东西，不会将人类视为平等的存在。
“所以，对不起咯。”
她再次挥刀，朝着尼禄扑来的康斯坦丁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咽喉。又是一刀，他的腿部也绽出火焰，随后颓然倒地。
在远处围观的学员们悚然屏息，这个年纪比他们要小最少两岁的少女只凭一把刀就完全压制住了龙王，而龙王甚至还没有走到她的面前。
此时此刻，他们心中唯有两个字能够形容这个女孩。
怪物。
“放轻松。”尼禄迎着更加暴烈的火焰向前方走去，轻声说道：“不会很痛的，一瞬间就结束。”
这是她能给予康斯坦丁的最大怜悯了。
无法继续说话的康斯坦丁仰头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尼禄，看着她轻巧地挥刀切开火焰踏入其中，看着她终于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映着火光的刀锋一尘不染，对准了他的脖颈。
“我勒个乖乖。”
在一片灌木后，芬格尔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个相机，开始尽他新闻工作者的职责：“看这表现，她的言灵难不成是‘审判’？这可是只在传说中有记载的言灵。”
“我记得另一条龙也说过这个名字。”路明非蹲在他旁边，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脸上和心中都是波澜不惊：“很厉害吗？”
“我记得你说希望自己的言灵是绝对防御，而审判就和你的期待完全相反。”芬格尔一边按快门一边说道，“这是一个纯粹的攻击端言灵，唯一的效果就是‘斩断，然后杀死’。所以理论上而言只要她有那个想法，可以一瞬间干掉这里的所有人。你说厉害不厉害？”
“就像是拿着镰刀的死神？”
“真要说的话是告死天使，‘代神行罚者’。所谓审判就是神的断罪。”
短暂的停滞后，尼禄再次动了。
她手中的刀刃微微一晃，在不知不觉间穿过了康斯坦丁的身体，出现在他背后，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闪烁着微光的长痕。
“也就是神话中的加百列、米迦勒、沙利叶，或者……”
芬格尔逐一念出了所谓四大死亡天使的名字，思考片刻后将最生僻的一个留在了最后：“萨麦尔。”
第291章 Mission：085 正义之怒
“别跑了。”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喊住了老唐——不，他已经是诺顿了。就在刚才，在腾空而起的火焰中，他回忆起了千年的记忆，回忆起了真正的自己，也回忆起了自己的骨肉至亲。
铜绿色的细鳞在他的脸上浮现，瞳孔中放出射灯般的金色炽光，尼禄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的双眼，持刀和他正面相对。
“你的青铜城已经没了，守在那里的龙侍也已经死了。”
面对着一言不发的诺顿，尼禄挑衅一般淡然陈述道：“就在刚才又失去了弟弟，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你还能去哪里呢？”
诺顿的牙齿嘎嗞作响，燃烧在山间的炭火灰烬随风而起，随着他一起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尽管愤怒吧，这是你的权利。不过战争就是如此，在一方彻底倒下之前，没有人会为杀戮而道歉。”
就在不久前，被尼禄用阎魔刀发出的“斩断世界的一刀”正面命中了脖颈的康斯坦丁倒在燃烧的草地上，彻彻底底地死去了。人形的龙王本就比龙形更脆弱，更勿论康斯坦丁连这个人形都没能完全孕育，在被斩下头颅后自然不可能再有生机。尼禄同时也算是兑现了自己的话，没有让他在死亡前遭受更多的折磨。
在杀死康斯坦丁之后，尼禄没有和其他人一起打扫战场，而是沿着山路一路追来，终于在直冲天际的火光中找到了觉醒的诺顿。因为正如她所说，青铜城已经自毁，无处可去的诺顿如果这次跑掉了，也同样没人能知道会去哪里。
为了防止发狂的诺顿造成更大的伤害，尼禄不会放他离开。
“你是……什么东西？”
站在火焰和灰烬的漩涡中，诺顿以沙哑的声音问道：“我看不懂你的刀，也看不懂你的人。”
“我是人类啊。”尼禄以理所当然地语气回答，“一个稍微得到了一点力量的人类而已。”
“胡言乱语……”
诺顿当然不会相信尼禄的话，人类是弱小的、无力的，是理应被龙族统治、役使的生物。哪怕是混血种，也只不过是从一群蚂蚁中挑出的几只领头羊而已。
但尼禄太奇怪了，那和“言灵·审判”相似的神秘力量足以杀死龙王，这意味着如果她是混血种，她的血统甚至在龙王之上！
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人类？
“那你认为什么是人类呢？”尼禄没有急于出刀，而是反问他：“龙王诺顿和人类老唐，两者的区别是什么？”
“不过是……脆弱的幻影！”
诺顿咆哮着扬起焰风，滚滚火浪漆黑如墨，仿佛海潮般卷起，直扑向那个杀死了他弟弟的仇敌。听到老唐这两个字的他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都没有兴趣知晓尼禄是如何知道这个名字的。
也印证了他自己对此的看法：不过幻影而已。十几年的记忆和数千万年的生命相比不值一提，真正的他，从来都只是诺顿。
“龙王诺顿”，这便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墓志铭了。
于是冷厉的刀光击穿火焰，深深地刻印在了诺顿的身上。哪怕是龙血加上龙鳞的加持，他的身躯也仍然扛不住刀锋般的空间之力。
但滚烫的龙血也迅速地弥合伤口，那庞大的生机和恐怖的恢复力根本不像是人形生物所能拥有的，用于填补伤口的无穷能量仿佛在挑战热力学第一定律。
简直就像是一个能够凭空制造出无尽光热的永动机。
另一边，大地中的金属颗粒被某种无形的“场”所捕获，和燃烧的碳元素混合在一起，悬浮在火焰中化作无数细小的、炽热的、缠绕着电光的小球。
森林的地形其实并不适合诺顿发挥，他“青铜与火”的权能只有一半能得以发挥。诺顿怒吼着伸手，细小的沸腾金属带着电光急袭而去，混杂在焰浪中难以辨认。
但尼禄也不需要辨认。她深吸一口气，挥刀切开了时间之线，顿时一切都陷入沉默的寂静之中。
“果然，就是你了。”
在滚烫的火焰中，尼禄看到了一丝丝一缕缕若有若无的深邃漆黑，那就是她所寻找的“暴怒”的味道。在凝滞的时空中，尼禄轻巧地跃起，如同舞蹈般在烈火中穿过。她旋身举刀，银亮的发丝映着暗淡的月光。
恶魔的双翼从她身后浮现，暗蓝色的肌肤将火焰撕碎。隐约的虚影将火焰的碎末吞入口中，和尼禄一同放声歌唱：
无声的世界中，尼禄唱道：“我们在世的时候，那里空气温和，阳光普照。但我们与人落落难合，心中藏着一股火气——”
在她的背后，虚影叹息：“现在我们惨淡地没在黑水污泥之中——”
两道寒光交错闪过，恢复成人类样貌的尼禄出现在诺顿的背后。
时间再次开始流动。尼禄起身收刀，低声吟出了诗歌的终句。
“——被地狱里永劫的火，映得浑身通红。”
说来也真是可悲，明明是被人夺走了一切，龙王诺顿的愤怒本应无比正当。但他却燃起了“不义之怒”的漆黑烈火，就连自己也被一并烧尽。
在尼禄的身后，火焰熄灭，诺德的身躯断为三截，就此崩塌。
没错，很可悲，但不值得同情。毕竟他们是如此坚定地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选择了成为“邪恶”的一方，拒绝沟通，也拒绝理解。尼禄不会说人类就是正义的，但正义与否往往需要对比才能被清晰地认知。在这种比较的尽头存在的“绝对的正义”，已然为双方的立场标定了注脚。
尼禄身后溃散的隐约虚影带着屡屡黑气汇聚在她的指尖，凝结为了一颗漆黑如墨的宝石。随后她翻动手指，将宝石吞入体内，扭头看向了森林深处。
“真抱歉啊。”
她轻笑着对那个藏身在黑暗中的女人说道：“你们来迟了一步。龙王诺顿，已经是我的东西了。”
于是那个气息迅速远去。冥冥之中，仿佛有人带着怨气说：
“抢人生意的家伙最讨厌了。”
第292章 EP：无人知晓的未来
“不得不说，你的表现实在是远远出乎了我的预料。”
又是一个安静的下午，校长办公室中，尼禄又一次坐在了昂热校长的对面。白须白发，黑衣红玫的老人用茶匙缓缓搅拌着白色瓷杯内的深色液体，发出了悠长的感叹。
“希望您没被吓到，这个年纪的人心脏可经不起刺激。”
少女的调侃激起了昂热的笑意，老人呵呵笑着将杯子放在桌上，回答：“这倒是不用太过担心，越是年纪大的人心脏越脆弱这是不假，但反过来说也越是经过了大风大浪，没那么容易被吓到。这就是‘此消彼长’，世间万物大抵是在动态中得以平衡的。”
“校长您的中文似乎用得比我还好。能推荐几本参考书吗？”
“哈哈，当然。我回头就专门列个清单——相信上面的几本书马上就会在图书馆被争相抢阅。”
又开了个玩笑之后，昂热校长手指交错，撑着下巴，表情也严肃了几分：“独自正面战胜了两只龙王——尽管他们并非完全状态，但也同样是史无前例的功绩了，实在是后生可畏。但越是如此，反倒越是让我心中产生些许疑虑：为什么预言中的末日将近，反倒我们之中出现了比起过去要多得多的屠龙天才。”
“是这样吗？我觉得校长您亲自动手的话，打倒这两只龙王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的确可以。但我又还能撑多久呢？我能杀死一个龙王，两个龙王……那三个、四个又怎么办？”昂热校长淡淡地说，“人类到底还是有极限的，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候，你会发现自己不服老不行。”
“您是还有什么顾虑吗？”尼禄直截了当地问道。
“说不上顾虑，只是一些思考。我已经一百四十岁了，未来总是要交给年轻人的。人类的未来，还有混血种的未来。我曾找到路明非，以为他就是我们的未来……但现在，你出现了。”
这一刻，昂热真的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普通老人，平淡又认真地发出嘱托：“我记得你说自己的梦想是保护世界，你觉得自己能承担这些未来吗？”
“我个人觉得未来不是某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尼禄也认真地回答，“但只要有必要的话，我会好好承担起我的那一份。”
“不管是人类的未来还是世界的未来。”
一杯茶喝完，尼禄走出了昂热校长这座略有些偏僻的办公楼。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学生们来去匆匆，手中抱着或厚或薄的书。
龙王已死，来自箱庭的使者应该正在确认尼德霍格的苏醒情况。等到把她塞入学院的那位校董发来通知，她就可以带着“暴怒魔石”返回箱庭了。
在此之前，她还是卡塞尔学院的一名一年级学生，每天跟着其他人一起上课下课，学习一些和人类社会毫无关联的神秘知识。
“啊，尼禄。”
低头用手机发着消息的路明非看到了她，停下来打了个招呼：“你一会去上魔动机械的课吗？”
“去啊，曼斯教授不是每天都点名来着。”她淡定地回答。路明非如今短信发得越来越多了，他偶尔会和尼禄抱怨说话费用得很快。尼禄知道那是在和女朋友远程聊天……真有了感情之后路明非简直比口香糖还要缠人。
但总归是好事吧。如今的他还是照样没有言灵，但似乎也并不为此感到焦虑了，这么看来也许他就是缺个女朋友开导开导。
“路明非。”冷冷的声音从路明非身后响起，让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一双金瞳锐利如鹰的楚子航从角落现身，发出了令路明非发蔫如霜打的茄子般的通告：“今天晚饭后准备体能训练，记得准时到场。”
一句话说完，楚子航没有等路明非回答，直接转身就走。没精打采的路明非也没有回答，拿着课本摇摇晃晃地走向了教室。
这才是如今路明非朝尼禄抱怨的最多，也最让他发愁的事情。自从加入狮心会之后，楚子航是认真地把他当做继承人在培养，各方面要求都及其严格。成绩方面还稍微好一点，路明非本就有打算在此努力。但战斗方面的训练，路明非是一想起来就想逃。
但在强势的楚子航面前，他逃也逃不掉。
面对哭丧着脸的路明非，尼禄撇着嘴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片刻后曼斯教授开始点名，尼禄一天中最后的课程也随之来临。
随后晚餐结束，尼禄洗了个澡，坐在了电脑之前。卡塞尔学院内部网站的新闻板块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一天到晚在讨论教授们的八卦，从发量对比到初恋曝光应有尽有。除此之外基本上就是那些高血统的学生——以尼禄、路明非和两位会长为首的一些琐事。就像今天尼禄被校长邀请和下午茶就是其中一条。
果然只要人一出名，干什么都是新闻。前两天这个板块基本上是被尼禄一个人霸榜的，如今已经算是很冷清了。
往后稍微翻了两下之后，尼禄突然看到一条让她有些惊讶的消息：《执行部助理专员，资深水下行动组合叶胜、酒德亚纪被爆存在地下恋情，施耐德教授正在立项调查》。她点进去粗略地看了看，似乎是双方都承认了自己对对方怀着超出队友身份的感情，已经被按照规定移出水下行动组，接下来似乎是打算转移到分部去当驻守专员。
对他们而言这不知道是不是好事，但至少应该不是坏事。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后面的新闻还有两具龙王骨骸已经被封存在冰窖、装备部申请使用龙王骨骸以进行新装备的开发……不过尼禄对这些都不是很感兴趣了。她关上网页，扫了一眼路明非越来越少出现的星际争霸交流群，选择了关机。
很多事改变了，很多事没改变。但那些也只能交由未来的某人去烦恼了。人做事应该有始有终，所以尼禄大概还会返回这座学院，但至于那是什么时候——
如今，还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