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实在是不想在会议室里听其他那些研究游戏破解方法的人争吵,所以十六夜才独自一个躲到了安静的病房里。耀从昏睡中醒来已经是他来了一会之后的事情了。
“在上述这些恶魔之中,找出游戏文件中所指的‘虚伪的传承’和‘真实的传承’,揭示‘在哈梅尔镇发生的真相’应该就是破解游戏的关键。”
十六夜说着,语气一时间变得有些迟疑:“但对于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真相……现在实在是不太能看得清楚啊。”
因为箱庭是包含了无数可能的世界。
十六夜一点点地开始说明自己已经得到的部分推论:“耀你还记得黑兔召唤我们的时候,讲过的【立体交叉平行世界论】吗?”
这是箱庭和外界产生交集的关键手段之一,即在外界的历史中寻找“可靠的收束点”。即便是在不同的平行世界中历史发展也许会有很大的差别,但也同样存在着一些“必然发生的事件”。
而在“哈梅尔镇事件”的真相之中,“一百三十名儿童之死”就是事件的“收束点”。不论过程如何发展,最后在哈梅尔镇上一定会树立起这座记载着那段话的石碑。
“也就是结果等于同一个值的很多个不同算式?”
就算还在发烧,耀也同样敏锐地将听到的内容简要地浓缩为了一句话。
“……是哦,你这个说法的确好懂。”十六夜点了点头,继续解释起来。
既然能够被魔导书召唤到箱庭,那么四只恶魔所代表的算式可以说都是成立的,也即“存在即合理”。但就算同样是合理的,在可信度上仍然会有所差异。
也就是说,在“邪教信仰说”、“地质灾害说”、“气象灾害说”和“瘟疫说”中,找到对“哈梅尔镇一百三十人之死”最有说服力的解释——这就是这场恩赐游戏的本质。
但“可信度”说实话……其实是个很暧昧的说法,“相信”和“怀疑”也很难被具体地量化。于是现在各路人马正在为自己所相信的学说争论不休,讨论迟迟无法推进。
之前也说了,十六夜就是希望能安静的思考才一个人出来的,仁则还在会议室内犯头疼呢。
“那按照排除法的方式来看呢?”耀小声提议,“考试的时候,如果没办法直接选出正确答案,先排除错误选项也许能让思路打开一点。”
“事实上我就是在这么做啊。”
十六夜立刻回答。
排除第一个答案的时候他非常自信,那就是“黑死病”。因为“哈梅尔镇碑文”存在一个准确的限定时间,“一二八四年六月二十六日”,而瘟疫是不会在一天内爆发,也不会在一天内结束的。
“这就是‘瘟疫说’最大的漏洞,哪怕在一天内把一百三十人送入了山中隔离或者埋葬,在六月二十七日、二十八日仍然会出现新的发病者。所以‘佩丝特’一定是个冒牌货。”
“……嗯?”耀歪了歪头:“既然如此,那只要打败她不就好了。”
“但这样的话两个胜利条件就重合了,根本没有写出两条的必要。”
十六夜说着,将手中读完的参考书合上放在一边,说出了耀的看法不对的另一个理由:“而且要被‘打破’、‘树立’的东西也已经被解明了,那就是祭典内被放置的彩绘玻璃。”
这是由南瓜头杰克给出的提示,也是解释为什么佩丝特能发动主办者权限的重要原因。
作为“参展创作系恩赐”参与了祭典的南瓜头杰克既不是参赛者,也不是主办者,因此他虽然参与了祭典,却不是魔王游戏的参赛者之一。
所以,【格林幻想魔导书·哈梅尔】侵入据点,自然也是用了相同的方法。在以不是祭典参加者,而是“展示品的一部分”的身份加入祭典的情况下,佩丝特的主办者权限自然不会被白夜叉所写入的规则封印。
“十六夜……你的脑子里都装了什么东西啊?”
面对耀有些奇怪的夸奖,十六夜大笑了起来。
第317章 Mission:052 杀人真凶
笑完过后,十六夜的表情再次归于凝重。
“但我的推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剩下的三个理论一眼看去都没有明确的缺陷,在彻底解明谜底前也就无从分辨彩绘玻璃上的内容是‘真实传承’还是‘虚伪传承’。目前而言……我们恐怕只能试着在游戏中打倒魔王才行。”
十六夜脸上露出苦恼之色,颇有几分暴躁地抓着后脑的头发。耀看着他拼命抑制着大喊大叫冲动的模样,突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一瞬间,坐在椅子上的十六夜向后倒去,翘起了二郎腿:“……我说春日部,你这突然发笑的行为有点过分耶。我可是担心你才过来的。”
“抱歉。”
耀停止了发出笑声,但脸上却还是带着笑意:“但你发愁的样子是真的很少见,我觉得很有意思。”
“哼。”
十六夜别扭地偏过头,一幅“你是病号我不和你计较”的表情。
“飞鸟……还是没有回来吗?”
根据最后的目击者的说法,飞鸟是跟着那个在比赛中途突然出现的神秘男一起离开了。在登记参赛者的花名册上记录着那个男人的名字——一个并不像名字的名字。
“挪得人”
十六夜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回来。不过我后来和仁一起查询了一些典籍,对那个男人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测。
“所谓的‘挪得人’大概并不和地名有关,而是来自一个短语‘the land of Nod’。这话最常用的意思其实是‘梦乡’。”
“……梦中人?”耀歪头问。
“也可能是一个解释吧,但我觉得这个词的意思得追溯到更古老的起源。所谓‘梦乡’,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现实中不存在的地方’,所以‘in the land of Nod’不止可以是‘在梦乡里’,也可以理解为‘居无定所’、‘四处流浪’。这种用法在《圣经》中就出现过。”
考虑到要把“挪得人”作为名字,就必须对名字的主人具有一定的“特定性”,十六夜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不过那个家伙似乎不会和我们为敌,考虑这么多也没什么意义就是了。”说着,十六夜耸了耸肩:“大小姐肯定是自愿跟过去的,也许现在是正在参与什么游戏所以没法回来吧。”
耀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不再问了。
于是话题再次转向魔王的游戏之中:“但是真的不要紧吗?听说第一天的时候你都被打骨折了,还要对上魔王的话……”
“别看不起我啊,我可还有底牌没用呢。”
十六夜故作嗔怒,引的耀又笑了起来。
笑了两声之后,耀抬头望向窗外:“现在我才明白,白夜叉说的是对的。”
这话指“如果参与和魔王的战斗,飞鸟和耀绝对无法幸存”。如今耀甚至没能和魔王真的打上照面,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正是对这句话最好的注解。
十六夜也很清楚耀说的是什么,但他没有安慰耀,而是从旁边拿起沾湿的毛巾盖在了耀的头上。
“反正你也没办法参加,明天魔王的人头也就只能由我来拿下了。”
他嘲讽一般说道:“你就在这乖乖躺好准备看着本大爷大展神威吧。”
效果显著的激将法,耀的脸色又变得红润了几分。她没有直接回答十六夜的话,而是乖乖地在床上再次躺好,望着天花板。
“要是白夜叉能参战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唯独这一次,十六夜非常认同耀的看法:“但封印白夜叉的手段似乎还是个迷。明明说是正当的手段,可却没有任何线索也太奇怪了。”
“是吗?”
耀回想起那场混乱的战斗,脑海中想起白夜叉没能完整给出的提示,也有些疑惑:“是哦,白夜叉就是因为自己的封印没有被描述才觉得规则不完善的。感觉她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才对……”
“现在也没法再问她理由究竟是什么了。”十六夜无奈地叹息,“总不能是游戏开展的前提就是白夜叉被封——”
突然,十六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游戏开展的前提,就是白夜叉被封印?”
这似乎是一个他从来没有去思考过的方向。的确,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游戏规则中自然不需要再对封印白夜叉一事多费笔墨,但为什么?
“这场游戏的‘背景’,是太阳不存在?不对,是变弱了吗?”
因为在“游戏背景”中,太阳的活动变弱,所以白夜叉才被封印了?
那也就是说——
十六夜猛地抓起手边那边有关“黑死病大流行”历史的书籍,不断地翻动着。
“没错,是对的。太阳活动变弱以及其他一些因素引起了小冰期,全球性的气温下降导致粮食减产……最后连锁反应下使得黑死病得以迅速蔓延!这场游戏的背景时代是‘十四世纪后数百年间的黑死病大流行’!”
寒意从十六夜的脊背上涌起。明明哈梅尔镇碑文的记载是“一二八四年”,但以哈梅尔镇事件为原型的这场游戏的背景时间却是“十四世纪之后”。这之间的差异意味着什么?
“佩丝特……根本就不是‘哈梅尔的恶魔’!”
这位魔王的来源,根本就和“哈梅尔镇碑文”没有任何关联。童话“花衣吹笛人”的恶魔,和“哈梅尔镇碑文”的恶魔,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所以——
“碑文中根本不存在‘控制老鼠’的描述,那么‘控制人类’的力量也毫无疑问是对童话内容的穿凿附会,因为‘用笛声诱出孩童’和控制人心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那么‘尼禄’也同样不是真正的‘哈梅尔的吹笛人’。对啊,所有前往丘陵的一百三十人全数消失了,哪怕举行的是活祭仪式也不可能全是祭品,总该有人活着回来。所以在‘邪教论’中,他们的死因也根本不是邪教本身。那么!”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在十六夜的脑海中瞬间连起了所有支离破碎的线索。
“真正的‘凶手’,只会是——”
第318章 Mission:053 神意难违
“我成功了!”
在山洞中的某道不起眼的裂缝深处,久远飞鸟开心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数天的时间里,她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就是在闭目养神恢复精力和不断消耗精力对“迪恩”下令中渡过。这绝对是一项艰难的任务,钢铁魔人迪恩虽然是出自【捕鼠人】之手,但所使用的材料却是星海龙王所赐的神珍铁矿。从其中熔炼出的金属天生就带有强大的灵性,同时还可以伸缩自如,任意地改变形状、大小、刚度乃至重量——
没错,就和传说中东海龙宫所珍藏的“如意金箍棒”有着完全相同的性质,使用完全相同的材料制成。【捕鼠人】没有给迪恩组装任何动力源或是运转机件,它能够行动自如,甚至穿过狭小的裂缝藏匿在山体内部,也都是通过神珍铁本身的力量。可以说【捕鼠人】并不是迪恩的制作者,而只是矿石中“取出”了未成形的迪恩。
所以就连【捕鼠人】,也同样不是迪恩的主人。
因此为了在这尊魔人的灵魂上刻下属于“久远飞鸟”的烙印,飞鸟只能不断地对其下令——“服从我”。不能是像命令敌人那样只能短暂地生效,要完成【捕鼠人】的恩赐游戏,飞鸟必须要将迪恩完全地驯服。
而在这一刻,她终于成功了。这一次的“服从我”,为期是“永远”,迪恩真正地承认了久远飞鸟是自己的主人,不会再有任何反抗她的想法。
不紧不慢的掌声从她身后响起,飞鸟扭头看去,看到“挪得人”从阴影中走出,脸上带着没有温度的笑容。
“恭喜。”他说道,“比预想中要快很多,果然不愧是半人半神的存在。”
“诶?”
这话让飞鸟有些吃惊,不过黑兔也的确曾经猜测过,和完全搞不清楚能力来由的十六夜和后天才得到恩赐的耀相比,天生就带有特殊力量的飞鸟很可能是属于神明的血脉因为某些原因在后代身上突然显化而产生的结果。但这是这么容易就能够看出来的吗?
“不用太惊讶,因为我的身上也同样刻着被类似的力量留下的烙印。”“挪得人”淡淡地说,“所以我能听出来,你的话语不是在‘控制’人或物,而是将带有力量的话语化作恩赐寄宿在他们身上……带有力量的话语,这可以说是近神者的特权。”
换而言之,就是“言出法随”。飞鸟的话语并不会改变任何人的意志,如果被飞鸟下令的人和她想着相同的事情,那么这话语就是“神的祝福”,那人的力量将会成倍地增长;而如果反过来,那么飞鸟的话语便是诅咒,会无视本人的意愿令其行动起来。
这和通常所言的“操控”他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飞鸟甚至能命令他人做出原本无法做到的事情。让没有翅膀的人飞上天空,让没有鳃的人在水底呼吸——只要飞鸟开口下令,这些都可以被做到。
“你的身上……?”
“挪得人”没有回答飞鸟的这个疑问,他转过身,看向躲藏在这个山洞之中的小精灵们:“看样子我的任务完成了。”
“谢谢你,古老的开拓者。”
“非常感谢。”
“这样我们的愿望就能够完成了。”
“我们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吗?”
在精灵们七嘴八舌的回答中,最后的这个疑问令“挪得人”陷入了沉思。
他的目光飘向飞鸟,停顿了片刻后微微摇头:“不行……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她的恩赐虽然可以做到,但灵格没办法和‘祂’对我的命令对抗。”
这是什么话题?飞鸟微微歪头,随后恍然大悟:
有某个很强、非常强、比飞鸟强上成百上千倍的“神”,用“神言”对“挪得人”下达了一个命令,或者说施加了一个诅咒。“挪得人”想要解开这个诅咒,但却始终无法做到。
“不过……”
“挪得人”话锋一转,略显迟疑地说:“也许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用。”
他看着飞鸟,发出了一个请求。
他说告诉飞鸟,自己曾经犯下了大错,因而被神诅咒,必将在大地上流离飘荡。这个诅咒是如此强力,以至于他甚至不受这场游戏规则的影响,可以无视“不能离开游戏区域”的铁则。
但反过来说,这个诅咒也对他参加恩赐游戏带来了一定的困扰。他不能长久地停留在一处,必须时常从游戏中离开。
不过这一结果并非诅咒的本意,所以他请求飞鸟对他下令,“在这场游戏开始时必须回到游戏之中”。只要不直接和“祂”的命令正面对抗,那么飞鸟的命令应该也就可以起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