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火烧云”的美景，尼禄从威悉河的河岸边站起，燃起魔力将身上的水珠震落，裙摆也随之旋转。随后她的目光飘向河对面，同样落在了河中的十六夜从河水中爬出，狼狈地吐出了口中带着血丝的冷水。
刚才瞬间的交手中，尼禄在相撞的瞬间挡下了十六夜的拳头，反手一拳砸在了他的下巴上。所以他现在正扶着自己的下巴来回动，想来可能是有些脱臼了。
只不过尼禄这边也同样吃了十六夜一击。那恐怖的力量让尼禄虽然挡住了他后续的踢腿，却还是被力量震飞了出去，甚至连魔人化都被打断了。
那一击之后两人分开，十六夜落在了靠近河心的位置，而尼禄则摔在了岸边。
“你除了蛮力就没什么值得自吹的东西了吗？”尼禄冷冰冰地嘲讽。
至少在战斗之中，的确如此。十六夜的战斗只有纯粹的蛮力，就是普普通通的用拳头砸、用脚去踢，自己要挨揍了就护住头身。仅此而已，没有任何技巧可言。
什么寸劲巧劲、借力打力、见招拆招……都是不存在的。
“不是我自夸，我这颗脑袋才是我身上最重要的部分，简直就是人类瑰宝。”
十六夜耸着肩指了指自己脖子以上的部分，发出一声轻笑。
看到他这副样子，尼禄顿时明白了他都做了什么。于是她没有急着抢攻，而是站在原地问道：“果然是你解开了谜题？”
“啊，是啊。除了我们脚下的这条河以外，你们所有人都是冒牌货。”
十六夜撸起被水打湿的头发用耳机压住，对尼禄公布了谜题的答案。
一二八四年，约翰与保罗纪念日六月二十六日。
一百三十名出生于哈梅尔镇的儿童被身穿各色彩衣的吹笛人诱出，最后在丘陵附近的行刑场失去踪迹——
“这道碑文就是有关‘哈梅尔的吹笛人’的最初的传承，也就是‘真实的传承’。真实的传承中没有老鼠，也没有操纵老鼠的人。所以格林童话中那个能够控制老鼠的‘花衣魔笛手’，就是在黑死病大流行后的文艺复兴时期才出现的‘虚假的传承’。这也是为什么你们发动魔书之后，城镇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的确如此。尼禄无言地点头。
“如此一来，就可以断定‘瘟疫论’的黑死病是冒牌货。然后有关你的身份……”
“洗耳恭听。”
“要讨论你的身份，首先我们得明确两个前提。其一，‘哈梅尔碑文的内容是真实可信的’；其二‘哈梅尔碑文所对应的事件中不存在超自然现象’。”
这很好理解。因为如果这两个前提不成立，所谓的推理也就没有意义了。而【哈梅尔的花衣吹笛人】这一恩赐游戏既然能够成立，当然必须存在一个可以被推理出的真相。
“在这两个前提之下，我们就可以开始推理了。首先得出的一个事实是，‘身穿彩衣的吹笛人必须真实存在’，否则就证明碑文内容不实。”
如果唯一的证据都是弄虚作假，那么推理就无法进行。
“既然如此，那么在对应尼禄——‘邪恶的统治者’的可能中，花衣的吹笛人就有只两种可能的身份。他也许是受国王之命，要带领儿童们参加军队；又或者代表邪恶的信仰，带着孩子们去隐秘的山林中举行秘密仪式。但在这两个不同的可能中，却有一个共同点。一个可以将它们一同否定的‘漏洞’。”
十六夜伸出手，笔直地指向站在他对岸的尼禄本人。
“那就是你的存在本身。
“‘哈梅尔的恶魔’的灵格，是建立在‘一百三十名儿童之死’的事实上，但在这两种可能中，却并没有明确地描述儿童们的死。
“同时，在这两种可能中，论及可能杀死儿童们的存在，也并不是‘引诱他们离开的吹笛人’——如果你真的是诞生自这两种假说之中，那么你的力量不应该是‘魅惑人心’！
于是，最后的真相被十六夜以话语揭开：“在第一种可能，‘参军论’中，会杀死孩子们的力量是‘战争’。而在第二种可能，‘邪教论’中，能让所有孩子都不再回来的力量则是——”
十六夜的手臂以一个夸张的弧度从面前划过，指向了河流上游的山坡脚下：“——是‘碰巧在举行仪式时出现的地质灾害’。其实‘邪教论’在本质上就是‘地质灾害论’的威悉河，有关邪教的内容只是没有任何存在必要的添油加醋而已。”
没错，因为能够进行推理的前提之一就是排除超自然力量的干扰，那么一场普普通通的仪式并不会让所有孩子都彻底消失。为了解释跟随吹笛人离开的孩子们都没有回来这一点的，只有“自然的天威”这一种可能。
由此就能够得出结论，能够用笛声迷惑人类的尼禄，也同样是和碑文无关的“虚假的传承”。
“而知道了这一点之后，‘修特罗姆’的存在也就同样很好解释了。所谓‘气象灾害’和‘地质灾害’，真的有这么区分的必要吗？”
讲到这里，十六夜的陈述再次归于平静。他摊开双手，轻笑着反问：“碑文所记载的六月是夏天，能够发生的气象灾害无非也就是暴风雨。如果说是暴雨引发了洪水、泥石流或者山体滑坡造成儿童们死亡，那么这是该算在‘修特罗姆’头上，还是‘威悉’头上？”
答案不言而喻。“气象灾害论”的“修特罗姆”，本质上也同样是建立在可以统称为“自然灾害论”的“威悉”之上的，没有存在必要的添油加醋。
第322章 Mission：063 漆黑之怒
排除了一切的干扰项以外，唯一一个还能和哈梅尔碑文的记载相对应的恶魔，也就只有威悉了。所以他才是那个“真实的传承”。
“不得不说，你确实很聪明。”
尼禄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句。因为十六夜不仅推断出了游戏的真相，【哈梅尔】成员们的真实身份，甚至还揭穿了佩丝特的灵格不是“恶魔”而是“神灵”，以及和【格林幻想魔导书·哈梅尔】伴生的另一个共同体——【捕鼠人】的真面目。
和从一百三十人之死中诞生的恶魔们不同，【捕鼠人】是来自这一百三十人没有因灾祸而死的世界。在“吹笛人”的劝诱下，一百三十名出生在哈梅尔镇的年轻人从东侧的城门出发，沿着威悉河一路向上，准备前往新的殖民地开拓家园——这样一个并非悲剧的世界。
踏出哈梅尔镇的这一百三十人后来作为“新家园的开拓者”和“城镇的始祖”转生为了精灵，被“哈梅尔的魔导书”为了锚定恶魔们的灵格，以“故事中的牺牲者”的身份一同召唤到了箱庭，成为了现在的【捕鼠人】。
十六夜的确有资格自傲于自己这颗“珍贵的大脑”，但是……
“但是，也是该让这颗脑袋换个应当侍奉的主人了。”
激烈的碰撞声从城区传来，守护教堂的威悉此刻也已经开始和人交手。作为“哈梅尔的魔导书”的彩绘玻璃同时也是尼禄等人的召唤式，如果它们被破坏，只持有哈梅尔恶魔灵格的威悉将会率先消失，随后将佩丝特和死神灵格联系在一起的召唤式也将失灵。如果佩丝特失去了死神的灵格，那么她的主办者权限就将消灭，游戏即刻宣告结束。这就是游戏规则中参赛者方的第二个胜利条件的本质。
所以尼禄不打算继续和十六夜闲聊了。她要在这里将其拿下，让十六夜从此老老实实地以手下败将的身份为【哈梅尔】效力。
“哈。”
十六夜发出了一声怪笑：“那也得你做得到才行。不过在此之前——”
嗯？他还有什么想说的？
刚准备好拔刀的尼禄疑惑地刹住了车，随即就听到十六夜说道：“有关上次那次交手，我得和你说声抱歉。”
他站在原地，摆开了架势：“事后想想我那么说你其实挺没道理的，毕竟……我自己也留手了啊。”
“哦？”
尼禄拔刀。下一秒，空气中刀光闪过，威悉河的河水被超音速的撞击引发的冲击波掀起夸张的巨浪。
“看样子‘傲慢又虚伪’这话也同样能用在你身上呢，还要再加上一点双标。”
阎魔刀的刀锋被十六夜以两手夹住，他颇有些艰难地阻止着刀锋的逼近，一边却故作轻松地回答：“是啊，人类就是会有各种各样的臭毛病的，你这恶魔就稍微体谅一下吧。”
“等到你加入【哈梅尔】，然后跪着道一次歉，我就再考虑考虑。”
尼禄和十六夜同时出腿踹向对方，在剧烈的碰撞中分开，再度分别倒飞了出去。
这一次还是十六夜的力量更胜一筹，被打飞到空中的尼禄瞬间化身魔人，在身后张开双翼稳住身形飞向空中，转变了惯性的方向，又一次如同流星般坠向地面。
“来得好！”
这一幕和上一次的交手似乎如出一辙，尼禄从高空俯冲而来，而十六夜则在地面上准备迎击。但不同的事就在此刻发生了，漆黑的浓烟如同滚滚火焰从那颗坠落的苍蓝流星内部溢出，其中裹挟着炽热的毒气和轰鸣的阴雷。一道声音从那黑烟的深处响起，在动荡的威悉河上来回冲荡：
“地狱的暗淡和没有星辰乌云密布的昏夜——”
另一道声音紧随着传来：“也不曾遮蔽我视线如此地的黑烟！”
“别搞这些……有的没的！”
十六夜哈哈大笑着向天挥拳，在那撕裂空气、震动天空的拳头前，毒烟和闪电瞬间被暴风吹散，现出了被包裹在其中，双眼猩红的魔人尼禄。
在如同冷光讯电般袭来的刀锋之前，十六夜险之又险地从侧方将其避过，势大力沉的拳头直指尼禄的头顶。
但他伸出的手落空了。
尼禄的另一只手按在他的头顶，瞬间就让十六夜的后脑勺狠狠地撞在地面。“暴怒”中的尼禄将这家伙的整个脑袋都按进了湿润的泥土里，然后拖着他犁过大地，在河岸边留下了一条数百米长的深沟。
她的心中这才舒坦了几分。
尼禄首次在战斗中使用了暴怒魔石的力量，带有毒性的黑烟是由尼禄的魔力转化而来，可以凭空制造出强力的闪电，也可以用于强化尼禄自身的力量。而且显而易见地——
在尼禄越是生气的情况下，它的力量就越是强大。
尼禄向来都很是冷静，这颗魔石的力量也就不好发挥。但这一次十六夜算是自己撞在了枪口之上，在暴怒之力的加持下，魔人化的尼禄终于成功地在纯粹的力量上暂时压过了十六夜一头。
十六夜有点像是被尼禄的这一套连招打懵了，一直到尼禄开始减速才挣脱了魔爪，把自己的头从土里拔了出来。满头满脸都是泥浆的十六夜看起来并没有受多少伤，但有句话说的好：
伤害不高，侮辱性很强。说的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了。
十六夜狼狈地抹掉了糊在脸上的泥巴，口中连着“呸、呸”不停，也不知道到底是吃了多少下去。
不过虽然自制力很强的尼禄不会因为使用暴怒魔石而进入“失了智”的状态，但反过来说对她而言“暴怒”之力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出了口恶气的尼禄明显感觉到自己周身缠绕着的毒烟已经变得稀薄了几分，估计再来几下她就差不多消气了，现在这个模式也就宣告结束。
不过就在这时……
“哈哈哈哈——”
不远处传来的笑声又让尼禄心中燃起了几分火气。只见这家伙根本看不出刚刚吃了个大亏的样子，还像是很开心一样叉着腰仰头大笑道：
“爽快！再来！”
第323章 Mission：064 哈梅尔日出
“咚！”
沉重的巨响响彻所有人耳畔，巨大化的迪恩从被击穿的修特罗姆体内抽出手，碎裂的陶瓷散落一地。
“嘁。”被蕾蒂西亚放出的无数影刃缠住，一身气力难以施展的威悉眼睁睁看着迪恩如入无人之境般闯入了修特罗姆的大阵之中，完全无视了狂暴的飓风将其轻而易举地击碎，心中不由得也生出了几分焦急。
说到底，他就不是适合做守门员的人，不像尼禄和佩丝特那样能无视数量轻而易举地将入侵者捕获的他面对分散进入了教堂区域内的参赛者们颇有几分有力使不出的感觉。如果他要全力动手毁灭这片街区的话，就无可避免地会将区域内的哈梅尔彩绘玻璃大量破坏，反倒是在助长参赛者这边的攻势。
暗影化作刀刃，如漆黑的蝙蝠群般再度袭来。威悉甩着手中长笛，毫发无伤地从中杀出，蕾蒂西亚则再次化作暗影从他面前消失。他想要转头去对付控制着迪恩的久远飞鸟，但立刻又有暗影缠上来化作铁幕将他隔开，威悉刚刚将其打破，立马就迎来了红色的铁拳。
神珍铁的强度可是让那位“大圣”都爱不释手，自然不是凭借神格才踏入五位数领域的威悉能够摧毁的。尽管如今威悉的全力一击已经足以制造一场大型的地震，但在能瞬间将自己的重量提升千百倍的钢铁人偶面前，也还是力有未遂。迪恩朝后方退了几步，已经是对他这一击最大的尊重了。
又一次被击退的威悉无奈地看向远处的战场，焦虑地皱眉低语：
“……还没结束吗？”
参赛者们已经开始找到“哈梅尔的魔导书”了，属于主办者一方的时间优势正在逐渐消失。
“找到了！”
“这个是‘虚假的传承’，请打碎它！”
在仁·拉塞尔的一声令下，脆弱的彩绘玻璃被铁锤瞬间击碎。
“哗——！”
仿佛听到了这声音一般，战斗中的佩丝特微微愣住了，跟随在她身后翻腾的死亡之云也随之一滞。
“……威悉没能拦住他们吗。”
作为游戏关键的彩绘玻璃被打碎，这件事瞬间就被身为游戏领袖的佩丝特所得知。于是她就明白，自己没功夫在这里慢慢和珊多拉打拉锯战了。
“让我们结束这一切吧。”
黑云在她头顶化作漩涡，佩丝特这一次汇聚起的，是货真价实的“死亡”。
和之前那剥夺他人体力的，余兴节目般的“死亡之风”不同，这无形无味，无孔不入的风是货真价实的“死神的威能”。
藉由信仰所得到的灵格，是所有灵格中“品质”最高的存在。所以在灵格的质与量相同的情况下，拥有信仰的神灵一方就是占据着天然的优势。所以哪怕同样是五位数顶峰，珊多拉也不可能和使出全力的佩丝特正面硬碰。
“这一次，你还接的下吗？”
佩丝特看向以火焰为墙，和【萨拉曼达】的军队一起守护着身后参赛者所在之处的珊多拉，冷笑着举起了手。
在她的身旁，就连浮游在空气中的微生物都在“死去”。这就是这股风的力量，它就是从瘟疫中诞生的佩丝特所持有的，能够泯灭一切生命的“死神的镰刀”。被这股风沾染到的人将立刻死亡，除非是拥有免疫诅咒和死亡的加护，否则不会有任何回转余地。
佩丝特目光扫去，站在她面前的都是【萨拉曼达】的人，这些人并不在和尼禄的约定范围之内。
虽然佩丝特很敬佩他们无惧死亡的勇气，但——
“胜负是绝对的。”
她挥动手臂，漆黑的空气化作涡流，旋转着绞向火龙们的阵营。
“你们，就在这里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