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的确如此呢？还记得那时候我问你为什么要放弃许愿离开时，你的回答是什么吗？”
“……我乐意？”
“没错。”萨麦尔点头，“这就是你一切行动的根源所在。什么‘为了拯救世界’、‘为了保护家人’……事实上都只是你在‘想要做那件事’之后加上的注解而已。
“总而言之，你这个人在本质上在乎的并不是自己内心以外的世界如何如何。你一切的行动其实归根结底只为了一个理由，那就是‘我想要’。”
“我不懂。没有人会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吧。”
面对尼禄提出的疑问，萨麦尔再次笑了起来。
“这就是我要表扬你的地方，你实在是太纯粹了。你既不为了得到结果而行动，也不为了外界的评价而行动。抛开了一切外在的迷惑，把行动的意义放在了‘我要行动、我在行动’这件事本身。那么只要你不曾停下脚步，自然就永远也不会陷入虚无，我对你的引诱毫无作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萨麦尔轻笑着，伸出手捏住了毫无反应的尼禄的下巴。
“但反过来说……只要你停下了脚步，虚无自然就会追上你。甚至都不用我出手。
“就像现在，在没有了那个让你感到‘我要行动’的目标之后，你立刻就看到了我。”
尼禄心头一股无名火窜起，扭头避开了萨麦尔的手。
“你是想说你赢了？”她问。
“我可不会这么说。”
萨麦尔咯咯地笑着：“我可太了解你了。如果我说我赢了，那么你立刻就会为了反驳这一点而开始行动，那么你反而就不再空虚了。”
“切。”
“历史上不乏人类自夸欲念无穷，但那也不过是自我欺瞒。所谓的‘永远无法满足’，其实不过是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而已。”
萨麦尔不依不饶地再次伸出手摸向尼禄的脸，口中说道：“从这点看来，你的确如你所说，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我才不想被你这么说。”
“第二次了。”
萨麦尔又一次和尼禄对上了眼：“但我可还是在夸奖你哦~我啊，可喜欢人类了。”
“滚，别恶心我。”
萨麦尔躲开了尼禄的还击，向后退开，脸上浮现出几分戏谑：“呵呵，果然真心话就是不中听呢。”
接着，祂看向自己开始逐渐消散的身体，发出了“啊”的一声轻叹。
“果然是生气了？”萨麦尔抬起头，亲切地笑着：“某种意义上你也挺好懂的嘛。”
“少在那装模作样了。”
现实世界中，蜷缩在墙角的尼禄睁开了双眼，湛蓝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光：“你就是为了惹恼我才跑出来的吧。”
不得不说，这家伙的激将法相当成功。从这一刻起，尼禄随波逐流无所事事自怨自艾浑浑噩噩的休息时间到此结束——
因为有但丁和维吉尔在，就无事可做？开什么玩笑。
阎魔刀断了，魔力没了，就只能去找其他人帮忙？这种想法完全是在偷懒而已。
也许刚被维吉尔找到的时候事情的确如此，但休息了这么久，也只能说是失去力量后心态受到打击，思维一不小心钻进了死胡同。
“没错，没错！看来你终于是明白了！”
在尼禄的脑海里，萨麦尔的笑声回荡着：“虚无永存，但真正的英雄永远能从中走出……”
那笑声渐渐消失，被锁在牢房中的尼禄的身影也一点点融化。看着浮现在手掌中的手杖，她不禁发出了一声嗤笑。
“锁住恶魔的锁链关不住天使……还真是个过分简单的答案啊。”
“的确。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提醒你。
“小心别再被人偷走自己的‘欲望’了……”
给出了最后的建言，复苏的萨麦尔终于又一次彻底消失。尼禄提起手杖，踏步走进了和现世相邻的虚空之中。
第339章 Mission：023 越狱
有人偷走了尼禄的欲望，这倒是个有些奇妙的说法。
正如萨麦尔所说，强欲和空虚是一体两面。世人皆有欲望，当欲望被满足也就会陷入空虚。世上的欲望有很多种，有形的、无形的、必须的、超限的、正当的、罪恶的……当这些愿望被满足，人总是会陷入短暂的空虚，但新的愿望又会很快将其填满，让人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欲望是不分好坏的，没有向善的欲望可以说正是“怠惰”的罪因，连行恶的欲望都没有的纯粹空虚则在怠惰中都要数最极端的那部分。
而尼禄之前的问题在于，她失去了自己的“原动力”。
她想离开监狱，想吃饭，想喝水，想洗澡更衣。这似乎代表她心中还是存在一定的欲望。
但是，她却没有想要实现这些欲望的想法了。它们的存在似乎变得可有可无，无法成为尼禄的行动力。甚至可以说，只是尼禄肉体所残存的本能在告诉她，“应该这么做”，而她心里其实一点都没有想这么做的感觉。而想要洗澡的欲望最强，也只是因为和吃饭喝水不同，脏污和臭味是真的会对她造成身体上的不适的。
这就是为什么尼禄陷入了虚无，居然要萨麦尔跑出来解救。换做之前的尼禄，应该根本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毕竟，“想要吃小蛋糕的愿望”是不会消失的。至于意义？能吃到小蛋糕本身不就是最大的意义吗？
如此看来，“欲望被偷走了”还真不是萨麦尔的危言耸听。而能够做到这件事的人，在尼禄看来恐怕也只有一个。
魔帝，蒙德斯。
这从他的人类身份上也能看出些许端倪。强欲之罪，“贪婪”，可以说是遍及整个金融界，无一例外。作为以金融控制了整座城市，甚至正在掌控整个世界的人，这正是蒙德斯身上最大的原罪。
不过比起“偷走”这个有些神秘的说法，尼禄反倒觉得有可能是蒙德斯的魔力中那压倒性的“欲望”压制、征服了尼禄心中的欲望，让尼禄无形中感到自己的欲望“不值一提”，从而变成了那副无欲无求的颓废模样。
因为在穿过现实的边界，从里侧离开了维吉尔的隐秘监牢之后，尼禄仍然感觉自己心中刚刚燃起的渴望在逐渐消失。
对力量的渴望，对复仇的渴望，对打败蒙德斯的渴望……这些驱使着她再次行动起来的力量也同样被蒙德斯的欲望打败，逐渐瓦解。
“需要时间啊……”
她需要时间来慢慢恢复，同时也需要时间来寻找打败蒙德斯的方法。
这个世界的蒙德斯，这个打败了斯巴达的蒙德斯的力量实在是太异常了。按说成为了魔界之王的尤里森力量已经和那个世界的蒙德斯不相上下，但当时的尤里森给尼禄带来的压迫感却远远不及这个蒙德斯的一半。
无法战胜。这就是他带给尼禄的第一感觉。
想到这里，尼禄拔出藏在手杖内的剑身，稍显吃力地破开了金属制的闸门。她钻出这个隐藏着秘密的车库，抬头望去，一片混沌的天空仿佛择人欲噬的巨大漩涡。漆黑的恶魔们飞翔在这片天空下，环绕着正中央那座被银色的双翼包裹的高塔。
这里是灵薄狱，和现实相邻，同时也受到现实影响的异空间。
“现在想想，把事情都交给那个不靠谱的维吉尔什么的也太傻了吧。”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尼禄缓缓伸了个懒腰，在被巡逻在天空中的恶魔发现之前躲回了房屋的阴影下，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没错，事到如今，在去掉了“熟识”带来的滤镜之后，尼禄对这个世界的维吉尔的评价是“靠不住”。这并不是指他的力量或者意志不够，而是他的心性实在是有点难评。
也不知道是经历上出现了什么变化，这个世界的维吉尔变得“虚伪”了很多。要知道尼禄所熟知的那个维吉尔可是不屑于说任何谎话，做任何掩饰的，而这个世界的维吉尔心眼似乎多的要死，居然上来就拿自己兄弟的名字骗人……明明就算他报自己的名字尼禄一样会跟他走的。
会发生这种变化也许是和人类共处久了？毕竟他好像还在人间界创立了一个组织。如果真是这样，那不得不说维吉尔这人还真是学坏不学好，光学人类和恶魔的缺点去了，好的地方还就一点不学。
……不过恶魔好像也没什么优点可讲？那没事了，尼禄会觉得这边的维吉尔更不是东西一点。
好像偏题了。总而言之，现在尼禄有点没办法信任这个世界的维吉尔，包括但丁的可信度也随之下降了一截。因为这个维吉尔算是给她提了个醒——说到底，他和尼禄认识的那个维吉尔并不是同一个人。
仅仅只是有着相同的名字和力量而已。
甚至力量恐怕还不太相同，因为以尼禄个人的理解，这个维吉尔的心态就注定了他不可能比尼禄认识的那一个要强。
所以之前在牢房里她说的什么“交给维吉尔和但丁解决就好”也只能当作一时的气话了，这件事尼禄非得插手不可。而她此刻的首要任务就是搞清楚一件事——为什么这个世界的蒙德斯这么强，他的力量从何而来。
以及要怎么才能削弱他，将其打败。
“好像不只一件事？算了，管他的。”
她再次探出头，看向那座被无数高楼众星拱月般环绕着的银色高塔。直觉告诉她，那里就是蒙德斯所在的地方，银袋银行总部，银袋塔。理由很简单，蒙德斯这种自诩“世界之王”的家伙是不可能容许其他人“高他一头”的，所以他一定会把自己的总部修到最高。
如果想要弄清楚蒙德斯的具体情况，那里当然是最容易的位置。但以她现在这个状态闯进那种地方实在像是找死。那么反过来，第二个能够让她了解蒙德斯的地方——
恐怕就是维吉尔的总部了吧。
第340章 Mission：024 拿非利人
“……”
接到联络的维吉尔冷着一张脸凝视着监控摄像中的画面，沉默不语。
“就跑了她一个吗？”
片刻后他扭过头，向旁边的人发问。
“是的。”
其实这是句废话，维吉尔到目前为止也只抓到过这么一只有灵性、能够回答问题的恶魔，那么她——或者来营救她的同伴自然不会白费力气去救其他人。目前看来那个银发的少女是从灵薄狱离开的，所以监控摄像头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只能知道她莫名其妙地从锁链中消失，随后切开了牢笼从中脱身一事。
但这和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区别，恶魔们当然会在灵薄狱行动。虽然它们在灵薄狱造成的破坏会反馈回现实，但那毕竟是没有活人存在的异空间。为了避人耳目，让人类无法发觉恶魔已经占领了这座城市，只在灵薄狱中行动姑且算是恶魔们的共识。
当然很多力量不够的恶魔也根本无法从那里离开。
“大门是在那之后才被破坏的？”他又确认了一遍。
“是的。”
那么恐怕并没有其他的什么恶魔来营救那个银发少女，只是单纯地锁链被她挣脱了而已。可那种锁链能够压制住恶魔本该是万无一失的事情，在实验中，戴着这种锁链的恶魔连三岁的小孩都打不过，也无法主动进入灵薄狱之中。
“把负责这项研究的小组长叫过来。”
“是。”
“还有——”
维吉尔喊住了即将离开的成员，目光阴冷：“负责那边的结社成员还在那里吗？”
“是的。”
“让他们立刻撤离，放弃那个分基地吧。”
“是。那么其他人？”
维吉尔抬起手，手掌在脖子前方干脆地划过。
“我明白了。”
下属低头，后退，随后离开。
维吉尔手指交叉，双手撑在桌前，缓缓地将下巴放在了手背上。
被关押在那里的恶魔既然已经逃走，那个地方自然也就不再安全了。为了不让结社的成员被蒙德斯抓住，导致连锁反应暴露更多的基地，自然要让他们尽快撤离。
但是……这似乎并不够保险。
维吉尔将监控中的画面时间轴调整至此刻，看到成员们已经听从他的命令行动起来，默默地计数着他们的人数。
一、二、三、四、五。
他们很听维吉尔的话，但很可惜的是，还不够听。在面对生命危险时，维吉尔很怀疑他们还会不会继续遵守他的命令。
要不是这样的话，维吉尔会选择命令他们在完成这项工作后当场自杀，这才是绝对保险的方法。这些人在这里停留的每一秒都有可能让他的位置暴露在蒙德斯眼中，只要他们在撤离时一不小心被蒙德斯的眼线所察觉到……
那么维吉尔这十几年来所做的努力，就全部毁于一旦了。
“BOSS，人来了。”
维吉尔转过头，看到了那个制造出锁链的家伙。他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做出的东西还有缺陷。”
对方很是惊讶：“这、这不可能啊！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但事实胜于雄辩，在监控录像的记录面前，“一个被锁链锁住的恶魔逃走了”这件事，作为不可动摇的事实狠狠地扇了研究者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