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把这个家伙揍扁、踩烂、扯断、撕碎，到死为止——不，在那之后，还要再重复上一百遍！”
“再怎么说打死也有点太过了啊。”
尼禄理了理耳边的头发，叹着气说道：“我们还得靠她来处理帕沃妮呢。不过……”
不过这位英灵也的确让人恼火。抵抗帕沃妮可是事关这个世界人类未来的大事，用“不想顺命运而行”这种轻飘飘的借口就想要逃走，可不是传说中的英雄该做的事。
尼禄手上一抖，一条蛇腹剑就出现在了她的掌心：“把她揪出来打一顿，还是乐意效劳的。”
尼禄也不可能让珀尔修斯就这么逃走。哪怕不提人类未来这种太过巨大的命题，尼禄想要回家也得她帮忙打败帕沃妮才行。
然而话是这么说，珀尔修斯的隐身也不愧是神赐的宝具。不仅仅是身影，就连声音、气味、魔力也一并得以消除。不仅是在场的三人，就连迦勒底的监测仪器也被完美地骗过去了。
也难怪她直到这一刻才被她们发现。如果不是斯芬克斯的指引，她们可能也到死都不会知道还有个英灵藏在这种偏僻角落吧。
这样可不行。明明都放出话要打人了，到最后却找不到人在哪，算什么事？
克里姆希尔德挥剑，漆黑的火焰如同海潮般将她的面前吞噬。这火焰一旦沾染就永不熄灭，正如她心中那永不熄灭的愤恨。
事实上如果根据传说中的事迹，并非作为复仇者而被召唤的克里姆希尔德不该有着如此可怖的恨意。在生命的终点，她手刃了自己的哥哥，屠杀了勃艮第的军队，将暗算了爱人的哈根也挥剑枭首，完成了一切的复仇。
是的，她的复仇已经结束……本该如此才对。
但在另一个故事中，事情却并非如此。
被黑炎扭曲的空气中没有出现珀尔修斯的身影，想来是已经利用飞鞋飞向了天空吧。再这么下去，恐怕她真的会就此逃走。
“别想……逃走！”
克里姆希尔德伸出左手，手背朝外，亮出了戴在黑纱手套之外的，无名指上的黄金指环。
“给我落在地上，现出原形！”
她的声音里带着控制人心的魔力。于是珀尔修斯真的出现在空中，笔直地坠向地面，面容惊骇。
同样惊骇的还有尼禄和立香。原因只有一个：那出现在克里姆希尔德手中的，能够控制人心的黄金戒指，正是“尼伯龙根的指环”！
那是使用莱茵黄金铸造出的魔戒，一度落入大英雄齐格弗里德之手，后来被勃艮第的国王和其弄臣哈根夺走。但在那个故事中，不存在名为“克里姆希尔德”的人物。
在那个故事中，勃艮第国王巩特尔的妹妹名为巩特努妮，是个用魔法骗得了齐格弗里德的爱，最终害死了他的可怜又可恨的女人。
那个女人并不是克里姆希尔德，克里姆希尔德也不觉得那是自己。可既然如此，这枚戒指是如何出现在她手中的呢？
对克里姆希尔德而言，这件事她已经不记得，也不重要了。因为当这枚指环出现的瞬间，那浮现在她心底的漆黑毒火就已经烧尽了她的一切。爱也好，恨也好，记忆也好，过去也好，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这火焰的燃料。这仇恨之火无法平息，也再也不会平息，只因为指环告诉了她一件事：
此乃命运。
杀死了巩特尔，杀死了哈根，就算是复仇了？狗屁。
哈根会死，巩特尔会死，齐格弗里德也会死。但那不是因为有谁杀了他们，仅仅是因为这是命运。是那俯视着众生的三女神所编织的，却连她们自己也无法逃脱的命运。
到头来，克里姆希尔德的人生一事无成。
那么，就继续复仇吧。克里姆希尔德对自己说。
如果是织机纺出了这命运，那她就烧毁织机；如果是大神安排了这命运，那她就焚尽阿斯加德；如果是世界要看到这命运，那她便将整个尤克特拉希尔也付之一炬。
就用这永不熄灭的漆黑之炎。
眼看着自己就要落入这万劫不复的漆黑火海，珀尔修斯甩出那柄镰刀，想要勾住一颗树将自己拉过去。于是，旁观了许久的尼禄终于动手了。
灵巧的蛇腹剑直接在空中缠住了镰刀，尼禄略一用力，飞在空中的珀尔修斯就朝这边摔了过来。
“别跑啊大英雄。”她笑道。随后尼禄松开手中的蛇腹剑，它就像是活了一般缠上了珀尔修斯的身体，将她死死捆住，落在原地。
“咚！”
克里姆希尔德倒转手中的剑刃，在一声巨响中将其倒插在地上，剑刃上和地面上的火焰也随之消散。一身黑裙的女人握着拳头，来到了白袍的珀尔修斯面前。
“你……”
珀尔修斯话还没出口，就被克里姆希尔德一拳砸在脸上，吞下了口中的话，翻倒在地。
被艾奇德娜捆住的她在地上翻滚着，就如同一只白色的米虫。
第59章 Mission：085 命运判决
克里姆希尔德没有食言，说用揍、踩、扯、撕就绝不用火来烧。然而这位公主毕竟是能挥动齐格弗里德留下的大剑“神怒”的女人，被她压在身下的珀尔修斯自然是毫无还手之力。
“别——”
“咚！”
“不要——”
“碰！”
每当珀尔修斯想要说话，克里姆希尔德就会一拳砸在她的脸上。那张忧愁、冷淡而又俊秀，备受少女们喜爱的脸在铁拳下变形，逐渐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不过英灵毕竟是英灵，只要不伤及灵核，再这么打下去也终究只是皮外伤。克里姆希尔德发泄了好一会之后，终于是由立香叫停了这惨烈的暴行。
“好了好了，放过她吧。”立香喊住了终于能听到其他人说话的克里姆希尔德，说道：“我们还有正事呢。”
“切，脏了我的手。”
克里姆希尔德面如寒霜，揪着珀尔修斯的衣领，拖着她来到了立香的面前。
“我都不知道你还有尼伯龙根的戒指。”看到克里姆希尔德消了气，尼禄这才敢和她搭话。
“毕竟是受诅咒之物，不能多用。”
克里姆希尔德冷淡地说着，将珀尔修斯丢在了地上，就像是丢什么垃圾：“太弱了。体魄也是，心灵也是。不敢相信这种人居然是传说中的英雄。”
这话说得尼禄也有些疑惑，为什么斯芬克斯会认为这个人是打败帕沃妮的关键呢？
不过传说之中珀尔修斯也的确未曾展现过什么高超的武艺，他的实力大半都来自于那些奇妙的宝物。
至少有一句话，珀尔修斯没有说错。她说自己是命运的人偶，而她的一生也的确都在诸神的掌心起舞。那些恩赐给她的宝具，就是为了让任何一个普通人都能轻易地杀死美杜莎，让这件事成为这个人一切荣耀的起点。
只见珀尔修斯双颌浮肿，眼眶乌青，流着泪哭泣道：“明明……明明决定了不再当什么命运之子的……”
这话刚刚出口，尼禄和立香就顿感不妙，连忙远离。果不其然，两米长的神怒圣剑“巴鲁姆克”被砸在珀尔修斯的脑袋旁边，溅起的碎石割开了她的脸颊。克里姆希尔德漆黑的高跟鞋踩在珀尔修斯耳边，俯身凝视着她的双眼。
然后一巴掌扇了上去。
然后，她怒视着被这一耳光给打蒙了的珀尔修斯，大吼道：“那就反抗啊，站起来给我看啊！
“你这眼泪算什么？！你的意志算什么？！既然决定了不顺从命运而活，你那副随波逐流的样子又算什么？！
“明明什么都没有经历过，明明什么苦难都没有承受过，明明连命运代表着什么都没有好好思考过——”
克里姆希尔德再次揪着珀尔修斯的衣领将她高高举起，用带着恨意的目光直视着她因恐惧而躲闪的双眼，用让人毫不怀疑她下一秒就会将手中这人撕成碎片的声音低语：“多么空虚，多么浅薄，多么无病呻吟的感叹啊。你说自己不愿意做命运的人偶，这话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随即，克里姆希尔德扔下珀尔修斯，捡起了已经堕为魔剑的巴鲁姆克，抬起来，剑锋直指这个一句反驳之语都无法吐出的可怜虫：“不过我不觉得可笑。
“我只觉得可恨。”她如是说道。
克里姆希尔德举起剑，作势欲砍。知道她这不是在演戏的立香连忙喊停：“Stop！刀下留人！”
珀尔修斯的加入，乃是得到斯芬克斯帮助的必要条件。不管克里姆希尔德再怎么看她不爽，立香也得保证把人带到斯芬克斯的面前。
克里姆希尔德微微叹息，垂下了手中的剑。
但她的目光还是死死地盯在珀尔修斯身上：“看在御主的面子上，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现在，站起来，拿起……”
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宣告。
“紧急情况！”玛修的身影出现在此处，语气中满是急迫：“前辈，尼禄小姐！拉特文奇镇出事了！”
这话顿时让尼禄心里一紧。她连忙问道：“是恶魔攻过来了？”
倒不是说她有多圣母，见不得死人。至少领主和碧翠丝在这几天时间里帮了她们不少忙，尼禄没办法看着他们去死。
知恩图报，才是正常人应行的处事方针。
“能联系到谦信亲她们吗？”立香则迅速进入状态，询问起其他人手的情况：“赫尔南那边怎么样了？”
“她们遇到了魔神柱，赫尔南前去支援了！”
玛修的回答，在听者的耳中几乎无异于给小镇的居民们判了死刑：“不过不是恶魔，是……”
这一瞬间的迟疑反而更让尼禄心惊。她连忙追问：“是什么？”
“是魔女审判。”似乎是玛修实在无法将这话说出口，达芬奇接过了话筒道：“在魔气的影响下，镇民暴动，领主为了平息他们的怒气，同意了进行魔女审判。”
魔女审判，顾名思义，是针对那些被怀疑是恶魔附身、或是行使巫术的女性发起的，宗教性质的集体迫害。越是偏僻、越是遭遇了天灾人祸的地方，为了得到一个可以被打倒的“罪魁祸首”，就越是容易出现这种被冠以审判之名的残虐。拉特文奇镇在一周之内，接连遭遇了莫名的瘟疫、恶魔的进攻和魔气的侵蚀，简直是为此提供了不能更合适的温床。
就连达芬奇也觉得这实在是难以启齿。她是这段黑暗历史的亲历者，从中世纪晚期一直到文艺复兴结束，这种尽显人性丑恶的恶行蔓延在欧洲文化圈内，宛如一团畸形的恶瘤，从苦难中抽取养分，不断壮大。
而听完这话，尼禄终于明白了自己之前和领主交谈时，一直隐约感觉到的不和谐感到底是何物。
“被指认为魔女的，有谁？”尼禄感觉自己血液发冷，舌头被冻僵了一般难以活动，就连问出这个问题都显得无比艰难。
“有近十个来自各个年龄段的女性。”达芬奇沉声回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很遗憾。”
这三个字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不过达芬奇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说出了那个会让尼禄被怒火彻底点燃的答案。
“名为碧翠丝的少女，也在其中。”
第60章 Mission：091 魔女审判
“嘶……”
立香也觉得情况棘手，倒吸了一口气。看到这表现，达芬奇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叹息道：“其实我是反对告诉你们这个消息的。现在想要阻止已经太迟了，这只会扰乱你们的判断。”
“不对，什么事情都要试过了才知道。”立香说着，看向身边的克里姆希尔德，想要开口下令，但被尼禄打断了。
“立香你们先处理这边的事情。”尼禄说道，“小镇那边，我去。”
就算再如何冲动，尼禄也不会忘记轻重缓急。要想镇住那些暴民将人救出来，再怎么想也只需要一个人。所以她去就好，立香应该将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重要之事上。
她没有再多作废话，收回艾奇德娜，冲击钢武具加身，一跃就跳出了数十米。
全速赶往拉特文奇镇。
克里姆希尔德遥望着尼禄的背影，微微点头，随后看向总算是被松了绑的珀尔修斯。
“站起来。”她冷冷说道，“全力向我——向你的命运挥拳。
“不然，就给我伸出脖子，乖乖趴好。这样不方便我下刀。”
在她身后发生的事情，尼禄自然是一无所知。不过她也相信立香能够妥善地处理好这两位英灵之间的关系，将人带回来。这本就是立香身为御主最擅长的事情。
“玛修，小镇的情况如何了？”
尼禄一边借助冲击钢武具带来的弹跳力在原野上疾驰，一边开口问道。
玛修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伴随着些许杂音：“他们已……在小镇……门口搭……绞刑架，马上就……开始……刑了！”
看来给一个高速移动的目标传话还是有些超出了迦勒底的技术水平。尼禄本来希望能亲眼看看那边的影像，看这样子也只是奢望罢了。
尼禄这一刻是如此讨厌达芬奇。为什么她要这么天才？为什么她计算的结果会这么准确？
为什么她说来不及，事情就真的如此发展？
但尼禄也知道这只是可耻的迁怒。说到底，还是自己太慢、太弱、太没用了。如果她能跑得更快一些，如果她能驱散小镇里的魔气，如果能早些察觉到领主态度中隐含的危机……
如果她没有天真地觉得自己等人离开后被魔气侵蚀的镇民就会消停的话，一切也许都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