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越是平静，就说明他心中的杀意，越是沸腾。
终于，马世昌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的目光，定格在那副宏伟的跨海大桥规划图上。
许久。
他那张如同枯树皮一样的脸上，忽然扯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呵呵……”
“有点意思。”
他将计划书，轻轻地合上，放在桌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放一件艺术品。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一个老旧的摇把子电话，慢悠悠地转动拨号盘。
“嘟……嘟……”
电话接通了。
“是我。”
马世昌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阿庆，帮我查一个海外华人爱国商业联盟。”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些什么。
马世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骇人的精光。
“我知道所有人都查不到。”
“所以，我才让你去查。”
“不要动用社团的人，那些都是蠢货，只会打草惊蛇。”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也更冷了。
“去律政司，找布朗法官的书记。”
“去汇丰银行，找信贷部的王经理。”
“去地政署，找档案室的陈主任。”
“告诉他们，我那三份分别存放在瑞士、伦敦、和巴拿马的保险箱，是时候，该换一换钥匙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惊恐。
马世-昌却完全没有理会，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
“我要知道，这份计划书，是谁写的，是谁递进去的，中间经过了谁的手。”
“每一个环节，每一个人，我都要一份清清楚楚的名单。”
“三天。”
“我只要结果。”
说完，他“啪”的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整个办公室，再次陷入死寂。
马少豪站在原地，浑身冰凉。
布朗法官、王经理、陈主任……
这些人，都是港府和银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他父亲过去几十年，用金钱和把柄，安插下的一颗颗棋子。
而那三个海外保险箱……
里面装着的，是足以让这些人身败名裂，甚至牢底坐穿的黑材料！
他父亲，竟然为了查一个虚无缥缈的联盟，动用了这些埋藏了几十年，本该一辈子都不见光的底牌！
“阿爸……”
马少豪的声音都在发颤。
马世昌缓缓地靠回太师椅上，重新盘起了那两颗核桃。
“少豪啊。”
“你要记住。”
“在港岛这片海里，不管进来的是什么龙，都得先学会盘着。”
“他要是想翻江倒海……”
马世昌浑浊的眼睛，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愈发森然。
“那就得先问问我们这些，在水底潜了几十年的地头蛇，答不答应！”
第177章 这盘棋，得用命来下！
夜。
廉政公署，羁留中心。
一间没有任何窗户的审讯室内，空气凝固得像块铅。
冷气开到最大，吹得人皮肤阵阵发麻。
黄志明安静地坐在金属椅子上，双手被手铐反锁在背后，身上那件熟悉的旧夹克已经被脱掉，只剩下一件被汗水浸湿的白衬衫。
他面前，坐着两个男人。
一个金发碧眼的鬼佬，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手指间夹着一支雪茄，烟雾缭绕，神情倨傲。他是律政司派来的特别顾问，前MI6（军情六处）的审讯专家，名叫史密斯。
另一个，则是O记的老熟人，现在专管内部纪律调查科的总警司，刘福。
“黄sir，十几个钟头啦，你都唔肯讲？”
刘福脸上堆着笑，亲自给黄志明倒了一杯热水，语气熟络得像是在茶餐厅聊天。
“大家自己人，何必搞到咁僵呢？你知唔知外面因为你份嘢，已经反咗天啦？”
黄志明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目光落在桌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上，声音沙哑。
“我讲咗啦，有人匿名寄俾我嘅。”
“信封面写明，事关港岛百年大计，必须上交港督。我系差人，照规矩做事，有咩问题？”
“扑你个街！仲喺度扮嘢！”
一直沉默的史密斯突然用生硬的粤语爆了一句粗口，他将雪茄狠狠摁在烟灰缸里，上半身猛地前倾，碧蓝色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黄志明，压迫感瞬间拉满。
“Anonymous?（匿名？）你当我哋系三岁细路仔啊？”
“成个警队，点解偏偏寄俾你黄志明？你够胆讲你唔识背后个个人？”
史密斯的手指，重重地敲击着桌面。
“咚！咚！咚！”
每一声，都像锤子砸在人的心脏上。
黄志明终于抬起了头，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鬼佬，你中文讲得唔错，可惜个脑就唔多好使。”
“人哋寄俾我，可能因为我正直，因为我靓仔，因为我够威。关你鸠事？”
“你！”史密斯气得脸色涨红。
旁边的刘福赶紧打圆场：“黄sir，黄sir！有话好好讲嘛！史密斯先生都系为港岛嘅稳定着想……”
“稳定？”
黄志明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刘福那张虚伪的脸。
“班有钱佬惊到濑尿，就叫稳定？刘福，你几时变咗人哋条狗啊？”
刘福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审讯，陷入了僵局。
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黄志明都油盐不进，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匿名信件，按规矩办事”。
史密斯用尽了心理压迫、疲劳审讯等所有手段，甚至暗示他如果合作，他女儿那件旧案可能会被重新翻出来“调查”，黄志明也只是眼神闪了一下，随即恢复了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他就像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
与此同时。
中环，长江中心顶层。
一场秘密会议，正在进行。
能坐在这里的，跺一跺脚，整个港岛的金融地产界都要抖三抖。
长实集团，李甲诚。
恒基兆业，李召极。
还有大马集团那位极少露面，被马少豪用轮椅推来的枯槁老人，马世昌。
除此之外，还有几位华资银行的掌门人。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黄志明条线，断咗。”
李甲诚率先开口，他手指轻轻摩挲着紫砂茶杯的边缘，眼神平静，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他内心的极度不悦。
“ICAC（廉政公署）那边嘅朋友用尽办法，条粉肠就系唔肯开口。好硬。”
“哼，差佬都系贱骨头，唔打唔舒服。”
恒基的李召极冷哼，他算盘打得精，说话也直。
“既然呢条路行唔通，我哋就换个方向。”
他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份地图，摊在桌上，正是那份计划书的规划图。
“这份计划，边个地方得益最大，边个就最有嫌疑！”
李召极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图上几个位置。
“青衣南，填海。九龙湾，起商业中心。仲有呢度，赤鱲角同大屿山之间……”
“查！”
“将呢几个地方最近半年所有嘅土地交易记录，全部同我翻出嚟！就算系买个狗窝都要查清楚！”
一声令下，几位大佬的私人智库和情报网络，如同最精密的机器般全速运转起来。
无数的电话被打出，无数的资料被调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