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志明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盯着何文轩,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哪里是助理,这是上头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黄Sir,以后请多多关照。”何文轩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走廊惨白灯光,看不清他眼神里的情绪。
“好说。”
黄志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随即,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竟然也堆起了一抹笑容。
那笑容有些僵硬,却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长辈对后辈的“欣赏”与“提携”。
“何先生年纪轻轻,就能进政治部,仲系剑桥嘅高材生,前途无量啊!”
他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何文轩的肩膀上,力道十足。
“以后大家自己人,唔使咁客气。”
何文轩的身体纹丝不动,脸上的笑容依旧,“黄Sir过奖了,我只是来学习的,还是要靠黄Sir你这位前辈多多指点。”
两人并肩而行,一个老辣如狼,一个斯文如狐,笑容之下,是无声的利爪和尖牙。
O记的伙计们看着他们的总指挥,竟然破天荒地领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文弱书生”走进来,还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个个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这还是那个骂起人来能让整个楼层听见,动不动就用文件砸人的“阎王”黄Sir吗?
“阿头,这位是?”一名警长壮着胆子凑上来问道。
“何文轩,我新嚟嘅助理。”黄志明笑呵呵地介绍,顺手从那警长手里抽走一份文件,“政治部调嚟帮手嘅,大家以后醒目啲,好好同何先生学习下,咩叫专业!”
“何先生,你好!”
“何先生!”
一众警员连忙打招呼,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敬畏。
政治部,那可是警队里最神秘,权力最大的部门!
何文轩微笑着一一回应,举手投足间,既有精英的派头,又不失亲和力,分寸拿捏得堪称完美。
黄志明领着他,一路走进自己那间永远弥漫着烟味的办公室。
“坐。”
黄志明指了指待客的沙发,自己则一屁股陷进那张坐了十几年的老板椅里,发出“吱嘎”一声呻吟。
他没有泡茶,也没有客套,只是从堆积如山的文件堆里,抽出了一份早已泛黄,边缘都起了毛的卷宗,“啪”的一声,扔在何文轩面前的茶几上。
力道之大,震得茶几上的烟灰缸都跳了一下。
何文轩的目光落在卷宗上,封面用红色马克笔写着两个大字。
悬案
“何先生,既然你系嚟帮手嘅,就唔好浪费时间了。”黄志明翘起二郎腿,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熟练地磕出一根,叼在嘴上。
“呢单case,七年前嘅,一间珠宝行俾人血洗,老板一家五口,连同两个伙计,七条人命,全部被杀。”
“凶手手法好干净,现场冇留低任何指纹脚印。唯一的线索,就系失窃嘅一批南非钻石。”
黄志明用下巴指了指卷宗,“当时负责呢单案嘅,系油麻地警署嘅一个鬼佬警司,查咗半年,一无所获,最后就变成悬案,一直摆喺度。”
“前排我叫人翻出嚟,睇下有冇新线索,但O记啲人手脚太粗,查唔出啲咩。”
他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从鼻孔里喷出,将他那张脸衬得愈发模糊。
“你系剑桥高材生,脑筋转得快,思路又缜密。不如就由呢单案开始,帮我睇下,有冇咩俾我哋呢啲粗人忽略咗嘅细节?”
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何文轩没有立刻拿起卷宗。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黄志明,金丝眼镜后的双眼,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当然知道这案子。
这根本不是一桩普通的抢劫杀人案。
被杀的珠宝行老板,是当年某个南美军火集团在港岛的洗钱代理人。那批所谓的“南非钻石”,其实是用来交易的筹码。而那个负责查案的鬼佬警司,更是在结案后不久,就因为“贪污”被廉政公署请去喝了咖啡,最后全家移民去了加拿大。
这案子背后,牵扯着国际军火商、本地社团、还有警队内部的高层。
谁碰,谁死。
黄志明把这块烫手的山芋,这坨臭不可闻的陈年烂屎,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丢了过来。
这已经不是试探了。
这是警告,是挑衅。
是一场无声的宣战。
何文轩脸上的笑容,终于淡去了一点。
他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依旧干净,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公式化的质感。
“黄Sir,多谢你嘅信任。”
“不过,我初来乍到,对O记内部的办案流程、情报网络、还有人事架构都完全不熟悉。”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果连基本的工作流程都未搞清楚,就贸然接手咁重要嘅陈年积案,恐怕不单止帮唔到手,反而会因为唔熟悉规矩,打乱黄Sir你原本嘅部署。”
“我个人建议,不如等我先用一两个星期时间,熟悉一下O记的日常运作同埋归档系统?”
“咁样,先可以更好地为黄Sir你分忧。”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有理有据。
既表现出了对工作的“严谨”态度,又用“不熟悉规矩”这种官僚体系里最万能的理由,将那份卷宗轻飘飘地推了回去。
黄志明盯着他,足足三秒。
然后,他笑了。
“哈哈哈哈!”
笑声在不大的办公室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好!好!不愧系剑桥出嚟嘅!”黄志明用力地拍着大腿,“做事就系要咁严谨!有条理!你讲得啱,系我心急咗!”
“你先熟悉环境,呢单案,唔急,唔急!”
他嘴上说着不急,心里却警铃大作,寒意顺着脊椎一路往上爬。
这个何文轩,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眼线。
他是一把刀。
一把由伦敦方面递过来的,锋利无比的手术刀。
他们不仅要监视自己,甚至,可能想要架空自己,把自己变成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
“得,那你先熟悉一下,我出去行开一阵。”
黄志明站起身,将抽了一半的烟摁进烟灰缸,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何文轩看着他的背影,重新靠回沙发上,拿起那份卷宗,慢悠悠地翻看了起来,嘴角,重新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
中午,湾仔。
街头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黄志明没有坐警车,他穿着一件半旧的夹克,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毫不起眼。
他没有去任何警署,也没有联系任何线人。
他走进了一家最普通不过的街边报摊。
报摊老板是个头发花白,叼着牙签的阿伯,正懒洋洋地听着收音机里的赛马节目。
“阿伯,一份《东方日报》,一份马报。”黄志明从口袋里摸出几个硬币,丢在摊子上。
“好嘞。”阿伯头也没抬,从一沓报纸里抽出两份递给他。
黄志明接过报纸,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的目光在花花绿绿的杂志封面上扫过,状似无意地问道:“阿伯,今日有冇咩好贴士啊?”
正在播放赛马节目的收音机,恰好传来解说员激动的声音:“……三号马上嚟啦!三号马‘新管家’后上发力,冲刺好劲啊!”
报摊阿伯吐掉牙签,终于抬起头看了黄志明一眼,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后生仔,信贴士,不如信自己啦。”
“今日啲马,邪得很啊。”
黄志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他转身走进旁边的小巷,确认身后无人跟踪后,他从马报的夹缝里,抽出了一张小小的、比火柴盒还薄的纸片。
纸片上,只有一个电话号码。
一个一次性的,绝对安全的号码。
他走到巷子尽头的公共电话亭,投进硬币,按照纸片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对面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片死寂。
黄志明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将听筒放在嘴边,用一种沉稳到近乎冷酷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道:
“通知凡哥。”
“家里,进了个新管家。”
说完,他便直接挂断了电话,将那张写着号码的纸片,用打火机烧成一撮飞灰。
第199章 “阎王”的求救,手术刀的反击!
浅水湾,某独栋别墅。
这是一座价值千万的豪宅,是郑丹瑞专门买来供周凡使用的。
巨大的落地窗外,港岛的繁华景致一览无余,海面在午后阳光下,铺满了揉碎的钻石。
留声机里播放着邓丽君的唱片,歌声婉转清澈,陈安琪正跟着轻轻哼唱,亲手为周凡泡着一壶上好的大红袍。
茶香,歌声,美人。
一切都显得那么悠闲惬意。
周凡靠在沙发上,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宁静。自从穿越过来,他就像一个上紧了发条的陀螺,几乎没有停歇过。
白道上,掀翻港府的棋盘,让英资财团的钱永利焦头烂额。
黑道上,一纸协议吞下和胜和在荃湾的地盘,顺手给整个江湖立下了新规矩。
如今,九鼎集团如日中天,他周凡,也终于有了那么一点闲暇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