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晃动,而是从地底炸起的冲击,如山体咆哮般轰然一震。
墙壁上的木板哀鸣作响,窗框震出灰尘,吊在梁上的油灯剧烈摇晃,部分人站立不稳,纷纷惊叫着蹲下。
罗克正趴在窗洞边准备吼两句“稳住别乱”,结果下一秒——
“轰——!”
震动骤然加剧,一股沉雷般的爆响从山外传来,空气都仿佛被点燃。
那一刻,大地仿佛被什么从天上猛砸了一拳。
他整个人像被抽了魂,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摔得屁股生疼,却根本顾不上疼痛,因为他看到了。
他亲眼看见那团太阳似的魔爆弹从天而降,落在母巢的心囊上空,然后炸裂开来。
那不是爆炸,那是末日的降临。
母巢像一团被掷入炼狱的巨大肉块,在烈焰中迅速溃烂、崩解、焚烧成焦炭。
沸腾的虫浆和燃烧的组织一同爆开,黑烟翻涌如毒龙出渊,向天而起。
整座山谷像被巨神一拳砸瘪,地形瞬间被重塑,炽焰翻涌,焦坑四溢,触须四散。
罗克怔怔看着,双眼发直,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太阳砸下来了。
罗克终于忍不住,眼珠一翻,瘫软在地,喃喃出声:“……太阳……太阳烧死了那只大怪兽……”
“啥?啥太阳?”人群一阵骚动。
“你说啥?怪兽真死了?”
“说清楚点啊!快说清楚点!!”
有人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他像受惊的鸽子一样猛然坐起,瞪着眼,喘着气,一字一句地喊道:
“是真的!领主大人扔了个……太阳!从天上砸下来的!一口气就把那只山那么大的怪给烧没了!”
他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它……它在山上哀嚎、挣扎、滚着火冲下来,然后‘噗’的一声,炸了!!你们懂吗?炸成灰了!!”
他挥舞着双臂,像疯子,又像个见证神迹的先知:“我亲眼看见它的壳裂了!触手断了!虫浆全炸出来了!整条山道都在烧!
那根本不是火,是神明的怒火啊!你们信我——领主大人,他是太阳的主人啊!!!”
土楼内,短暂的沉默后,有什么被点燃了。
轰的一声,欢呼像洪水一样爆发出来。
“太阳!太阳!!领主大人扔了个太阳!!”
“我们有救啦!!”
“太阳归赤潮啦!!!”
人群激动地高呼、跪拜、呐喊、哭泣,仿佛那烈焰也烧进了他们的胸膛。
他们看不见战场,只能透过罗克这位临时解说员的口,把那恐怖又神圣的一击拼凑在脑中。
可他们知道一件事,这场仗赢了。
他们活下来了。
他们的领主,真的扔下了一个太阳。
另一边路易斯站在高地上,神情平静如水。
寒风裹挟着爆炸后的焦土气息,从山谷深处吹来,掀起他的披风。
黑烟仍在天际翻卷,迟迟不肯散去。
他没有去看那焦黑的残骸。
那些沸腾的虫浆、扭曲的甲壳、炸裂的触手,在他眼中已无意义。
真正重要的是:那颗母巢心囊,在烈焰中被彻底焚毁了。
他缓缓举起一只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向前一划。
“开始清场。”
他语气不高,但周围的骑士们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踏雪而出,身穿防火寒铁盔甲,肩扛喷火器,喷口微响。
橙红色的魔焰带着压抑的怒意从长筒中迸发出来,拖曳着火舌奔涌而出,仿佛一头头伏在管口的火蛇猛然跃起,扑向山坡两侧残存的虫尸。
那些伤残未死、尚存气息的畸形生物才刚刚蠕动挣扎,便被炽焰吞没。
火焰顺着它们的外壳和关节缝隙迅速钻入体内,烈焰在甲壳下翻腾,它们扭曲、抽搐,片刻后炸裂成烧焦的肉块与焦油。
雪地在火舌舔舐下腾起雾气与焦臭,泥泞中混合着虫浆与融雪,一步步被灼烧成空旷的战场。
路易斯静静看着,终究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很少在战斗中显露情绪,尤其是在骑士们面前。
但此刻,他确实感到一丝来自肺腑的轻松。
他们保住了赤潮领。
母巢这头最难啃的毒瘤,被一次性清除了。
它连反扑的机会都没来得及展开,就在烈焰中崩毁。
雪峰郡的威胁,在这一刻削去一半。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最重要的根基安稳了。
意味着接下来,他可以将更多兵力与物资腾出,去救援雪峰郡的其他领地。
身后远处的土楼城堡内甚至传来爆发式的欢呼,这让他笑了笑。
第215章 终焉母巢南下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赤潮领这么幸运,有路易斯这样冷静而果决还有情报系统的领主。
比如说北境铁壁格兰特伯爵领。
这座领地位于赤潮与雪落郡之间的交通要冲,冰原与山林交错、要道四通八达。
这里是守护北境腹地的第一道铁壁,格兰特家族早早在此扎根,世袭统治。
军力上,格兰特家族麾下有一支令人生畏的精锐军团——“冻血战团”。
这是一支身披冰鳞重甲、以山地战术闻名的老牌部队。
军纪严整、组织庞大,每年冬季都在冰湖周边实战演练,据说即便在极寒风暴中也能维持阵型不乱。
驻防中枢是那座令人生畏的嵌岩堡。
它不是单纯的城堡,而是将整个堡垒嵌入山体、融于岩层的巨型要塞。
一位诗人曾夸张地写道:“嵌岩堡若陷,北境可弃。”
他们自诩“北境之墙”。
多年来抵御北蛮、寒地魔兽,从未真正沦陷。
这是格兰特家族子弟从小耳濡目染的荣耀,也是一切自信的来源。
而这一切,构筑出了一个稳定的繁荣。
堡内井然有序,民间农商分明,粮仓、铸场、学舍、马棚,俱为完备。
连雪季都能组织庙会、猎赛、阅兵。
比起其他领地还在凛冬中苦苦备荒,他们的百姓几乎是安逸的。
直到……
十月十日当天格兰特家族内部此刻正张灯结彩。
在嵌岩堡的主厅内,浮雕高柱间悬挂着家族旗帜,银白与墨蓝交错的图腾在火光中猎猎招展。
炉火烧得正旺,甚至罕见地引燃了“冬日长明火”,这在往年只有庆功或婚礼时才会点燃。
今天是格兰特家族的小孙子·埃尔顿的成年礼。
这位年方十六的少年,步履坚定地走上台阶,从父亲手中接过一柄古老的短剑。
那是曾在北境前线立下战功的家传军器,象征着责任与传承。
他高举短剑,声音还带着青涩的稚气,却掩不住其骄傲的音调:
“我,埃尔顿·格兰特,今日在众亲族前发誓——将以此剑捍卫家族荣耀,守护北境尊严,直至最后一滴血!”
大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族人们举杯齐饮,长辈们纷纷笑着称赞“这才是格兰特家的子嗣”。
而没人在意主堡之外,有数支侦骑在风雪中失联。
堡外的城市一片祥和。
村民们正忙于冬日最后的筹备,有人将晾干的鱼捆成串收进地窖。
有人拿着破皮靴来到街头皮匠铺,小贩支着棚子卖着盐渍雪萝和腌肉团。
街角的铁匠铺,砧声隆隆,一位老铁匠正挥汗打造一柄雪地用弩臂,他边敲边与徒弟絮叨:“今年真怪,雪晚了半月,狼也少见了……倒是可以过个好年了。”
城北学馆中,一群学童正跟着讲师高声朗诵《铁血帝国录》。
那是帝国编订的教材,内容大多赞颂中央秩序与征服功绩。
城西小神庙内,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婆婆正跪于香案前,颤巍巍地点燃一盏旧铜油灯。
她口中喃喃念着:“昨夜梦里……雪神落泪……”
几位信奉帝国正教的青年笑着摇头:“老太太又开始念她那些旧神梦话了。”
“这年头谁还信雪神啊?大家都信龙祖的圣恩了。”
“是啊,格兰特家族守得好着呢,有啥可怕的。”
他们的笑声与雪中童声、铁锤声交织,织出一幅被时间包裹的和平画卷。
忽然整个格兰特伯爵领上空乌云涌动,如黑潮倒卷,寒风自北逆卷而下,裹挟着来自异域的腥腐气息。
天空仿佛被什么庞然之物遮蔽,日光瞬息黯淡,仿佛末日提前降临。
一名侦查骑士匆匆驰出南门,还未来得及出城,便在山道拐角处勒马惊停。
他看见了“墙”。
一堵由尸骸与虫巢树脂混合而成的“墙”,高达十余米,拦住了整条山道。
骨骼支撑的外壳上还挂着盔甲残片、断肢头颅,树脂溢动间似在缓慢“呼吸”。
那是一座活着的“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