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大人……赤潮领主……”
有孩子挣脱母亲的怀抱,奔跑着想接近他。
有年迈的贵族妇人放声大哭,跪在雪地里呜咽不止。
路易斯策马缓行于帐篷之间,看着那一双双疲惫却带希望的眼睛。
“多谢您……真的,多谢您……”一位妇人颤抖着牵着孩子站在路边,低下头,声音沙哑,“若不是您,我那小女儿早在城破那日就……就……”
她没说完,只是抹去眼泪。
路易斯缓缓下马,蹲下身亲自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这里不是你们的流亡地。”路易斯微笑道,“而是新的开始。”
他的话平静如水,却像火焰般熨帖了每一个人的心。
那一刻,帐篷林中竟有人高声喊起:“赤潮万岁!路易斯大人万岁!”
接着便是一呼百应,哭声与呐喊混杂在风雪中,仿佛整片灾民营地都活了起来。
临时贵族营地由他出发前亲自下令建的立,并下达了各种各样的政策
帐篷分区编号,领民依原籍登记;
每人配给军粥与火炭,设立温棚与简易木屋;
孤儿集中照看,士兵引导巡逻,贵族专区配备军士担任“监护官”。
原以为会是一段泥泞、饥饿与争斗的流亡生活,但当粥汤熬好、简屋搭起、赤潮营火升腾的那一刻,许多难民才终于意识到
这里甚至比他们昔日的封地,还更好一些。
“他居然提前准备了粮食……”
“还划出了小屋让我年迈母亲歇下,天哪,我们做梦都想不到。”
而这份井然有序的奇迹背后是赤潮领今年丰收的粮食,是自己在今年得知有大灾后就下令通过卡尔文家族的商会运过来的物资……
是那份他曾提前亲自编写的“战后迁移预案”。
…………
离开这些难民们,路易斯进入的赤潮主堡内。
他在外奔波十余日,血与火构筑成的战场从未让他低头,但此刻当赤潮城堡的廊道在目,疲惫却终于如潮水涌上心头。
刚踏入主厅,他尚未来得及摘下披风,便听见风铃般的脚步声急促而来。
“路易斯!”
“你总算回来了!”
前者是艾米丽,雪色披肩,眼圈泛红,却依旧端着那份贵族小姐的优雅气度。
只不过扑到他怀里时手还带着点急促地颤。
后者是希芙,银白短发还沾着些灰,皱着眉站在一旁,嘴上冷冷地说着“你倒是舍得回来”。
可没等话说完,也低头抱住了他,只是别过脸去,不肯让他看到自己眼眶泛湿。
“我才走了几天,你们就像是失了魂似的。”路易斯轻笑,把两人一左一右搂进怀里。
这让路易斯满身征尘仿佛在这一刻都被这温暖融化。
“十几天……”艾米丽微嗔,仰起头眼睛中是藏不住的思念,“你说好的三天回信,结果我们只能从伤兵的嘴里听你情况。”
“而且你还在第一线……亲自冲锋?!”希芙咬着牙捶了他一拳,“你就不知道‘领主’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知道了。”路易斯无奈地笑着,揉了揉两人的头发,“你们要是也在那战场上看到那些人,就会明白了……”
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却看到两人脸上的疲惫,那是一种从赤潮内部支撑起整个秩序的压力。
就算不是在战场,她们也没有真正“安全”过。
他叹了口气,牵着她们进屋。
坐下之后,艾米丽率先从旁边取出一摞薄厚不一的文件,放在桌上。
“这是我们这段时间的政务处理清单,难民营地的扩建、粮配比、贵族身份审核,还有部分南方家族送来的物资。赤潮的储备确实紧张,但这样下去还能再撑两个月。”
她语速平稳,那份“未来公爵夫人”的底气,在此刻展露无遗。
希芙则翻出几封折叠整齐的信函:“这是我应付下来的南境几家大小贵族,尤其是那个马丁子爵,原本想拉帮结派、趁火打劫,我直接让骑士把他的头砍了下来。”
路易斯看着眼前这两个各有风采的身影,心中一阵温暖。
战场上,他用火焰铸起防线;可在这片领地之内,是她们用智慧守住了城墙背后的秩序。
“你们两个,”路易斯轻声说,声音像是寒夜中悄然燃起的一缕炉火,“才是我真正的底气。”
话音刚落,艾米丽轻轻扬起下巴,眼角含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像是接受了一份理所当然却依然珍贵的奖赏。
“我一直都是。”她轻声答道。
希芙却像被这话打了个措手不及,耳根迅速泛红,视线游移不定,最后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去倒茶。
“哼,说这种话你也不嫌肉麻。”
路易斯笑了笑,刚想再调侃两句。
接着艾米丽忽然神色一敛,从袖口取出一封封蜡尚未揭开的信函。
“这是父亲刚送来的信。”她语气有些迟疑,“……似乎不太妙。”
路易斯接过信,指尖略有一丝迟滞。
那是来自北境总督、帝国铁壁——埃德蒙公爵的亲笔信。
沉重的封蜡,草率的字迹,每一个细节都在昭示着这不是普通的家书。
艾米丽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将信按进他掌中。
路易斯深吸一口气,然后坐下,一只手揽着艾米丽,一只手轻轻撕开封口。
字迹依然刚劲有力,却透出一种难以掩盖的疲惫。
信中并无长篇累牍,却每句话都如石压心头。
埃德蒙公爵并没有用太多感情性的措辞,反而以一种极其冷静的语气,评估了整场雪峰郡的布局与成果。
显然他对路易斯麾下的调度及成效早已有所掌握,似乎是艾米丽告诉他的。
但即便再严厉的总督,在信中也没能掩饰内心的那一丝骄傲:
“你守下了雪峰郡,这是北境至今为止为数不多的处尚能调配粮草、承载难民、对外输送战力的郡。
我以你为傲,不仅因为你是我的女婿,而是因为你做到了绝大多数贵族做不到的事。”
然而信的下半段语气却悄然一转,尽管用词仍然冷静,但字里行间透出一丝凝重:
整个北境西部的防线已然告破,多数郡陷入沉寂,城防灯火一夜之间熄灭。
而帝国援军龙血军团已经在前来北境地路上,只要霜戟城撑住,帝国便有机会重建北境防线。
最后一句话,像是某种命令,也像是某种托付:“照顾好艾米丽。”
路易斯静静地读完信,将羊皮纸折叠好,轻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他的神情没有太多波动,眉眼依旧沉稳冷静,仿佛信中所述不过是某个再寻常不过的军情通报。
埃德蒙公爵在信中写得很巧妙:措辞镇定,字句有据,既肯定了雪峰郡的坚守之功,也提及帝国支援的“正在调动”。
但他没有写出的是,北境真正面临的,是怎样的溃败与深渊。
然而路易斯心中早已明了,毕竟他拥有比任何人都全面的情报网络——每日情报系统。
他看到的真相比埃德蒙甚至还要深。
北境人口已不足五分之一,昔日辉煌的二十七郡,如今只有六郡勉强维系自治,其余多数陷落为母巢之地,变作苍白雪原上涌动的“尸土荒原”。
连许多曾显赫一时的世家——罗温家、克雷斯特家、格兰特家族……
都在沉默中被抹去姓名,甚至无人知晓他们是何时、如何灭绝的。
而而今终焉母巢的身影,已重重包围了霜戟城。
那是北境最后的心脏。
好在埃德蒙公爵并非等闲之辈。
在灾变真正降临前,他就启动整座霜戟城的战争化布局。
十七处魔力注能碉堡,寒铁军团调配至全城各隘口,以钢铁为城、以意志为炉,硬生生挡下了母巢汹涌如潮的侵袭。
更难得的是他们打得并不狼狈。
寒铁军团以死守之姿抗击虫尸化雪誓者,逐步找出母巢节奏、破解其集群突击的结构。
如今那座城市的“寒铁军团”与虫尸展开高强度拉锯战,虽然代价惨重,却依旧屹立不倒。
但时间正在消磨每一个人,恐怕坚持不了几个月了。
而真正的转机,在于南方。
帝国最强军团——龙血军团,已整装出发。
那支连最底层骑士都由高阶骑士担任的庞然大物。
两位正副军团长更是最帝国顶尖战力:一位是他的长兄,盖乌斯·卡尔文。
另一位则是当今皇帝的外甥,血统高贵而锋锐的“王庭之刃”——亚瑟·加雷恩。
两人皆为巅峰骑士,一旦他们抵达战场,再加上埃德蒙公爵,来一场奇袭或许……真的能击碎终焉母巢。
路易斯一手撑着额角,深思不语。
目光盯着案上的地图,却仿佛穿过纸页,看见了北境每一道正在崩塌的雪墙。
就在这时,一道细若微风的触感落在肩上。
他偏头,正对上艾米丽那双微红的眼睛。
她的指尖轻轻按着他的肩,试图从他脸上读出些什么,却又不敢过于靠近,深怕说错一句话,就让这位疲惫的年轻领主彻底垮下。
“父亲……很担心吗?”她问。
路易斯笑了笑:“你父亲当然担心,只是他不会说出口而已。但他很强,强得让人以为他从不害怕。”
“就像你。”希芙补了一句,眼神复杂地望着他。
“我没你们说得那么强。”他低声说,“只是比起害怕,我更怕失败。”
他看向窗外,那是赤潮城外围的方向,远方的营火如星点连成线,照亮那些刚逃出生天的民众与贵族的帐篷。
“那些人还在等着粮食,等着家园重建。”路易斯自言自语,“但我连下一场雪什么时候来都不知道。”
“你不能控制天气,但你已经重建了秩序。”艾米丽轻声说。
“你不是神,但你让他们活下来了。”希芙补充。
那一刻,沉重的冬夜像被这两个女人柔和地驱散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