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血红的虹膜中映出无数正在死去的战场碎影
虫尸焚毁、母巢崩塌、斗气燃尽。
一切皆清晰地反馈至他脑海中。
“死亡的浓度……差不多了。”他轻声喃喃,语调却像一名情人低语。
下一瞬,他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整座终焉母巢顿时像活了过来一般,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似婴儿撕裂声与万虫尖啸的混合。
令人头皮发麻。
从囊核中枢开始,母巢深处泛起诡异的赤红光芒,那是连接全体虫尸的“意识核心”,每一道神经都仿佛被血焰灌注,开始极速脉动。
孵育腔内,大量沉眠的虫卵快速膨胀、龟裂,未成形的“伪子嗣”涌出,宛如地狱中爬出的粘稠血婴。
“让这世间每一具死尸……都化作我的舌头与触须。”
一阵潮湿低语自他口中响起,伴随着母巢底部的蠕动。
“现在,谁也无法阻止这场‘归还’了。”绝望女巫轻轻舔了舔手指,笑容愈发温柔,“欢迎你们……我的终宴即将开始。”
“终焉母巢”启动了。
首先动的,是那对高举的双臂。
如同圣像般张开的母性之臂在空气中微微颤抖,骨节发出扭曲的“咯咯”声。
大量乳白色孵育汁液自她无眼的面庞滴落,仿佛悲悯的神祇正在流泪。
而她的脸——那张由数十张人类面孔融合而成的伪善之脸缓缓扬起。
每一道皱褶中都残留着哀求与崇拜,每一个张开的口腔仿佛都在轻轻呢喃:“回来吧……我所有的孩子。”
她胸口微微鼓胀,下一瞬——
“啪!”
整片孵育腔如子宫跳动般炸裂出一阵粘稠的鼓动声,无数乳白与血红交织的卵泡喷涌而出,落地即孵,化为尚未成形的子嗣,在血浆中挣扎、嘶鸣,发出令人脊背发凉的婴儿啼哭声。
她的胸腹突然炸开,喷涌出大团大团的卵泡,有些还在空中就裂开了,溅出滚烫血浆与乳白色虫胎,落地即成一滩蠕动的噩梦。
婴儿的哭声,在空中此起彼伏。
可那些不是婴儿,是杀戮的胚胎,是被折断骨头后重新拼装出的生命。
每一声啼哭,仿佛都能激起人类本能深处的恐惧与悔意。
而在她的下半身——那一片蠕动的“蛛足基座”也彻底苏醒。
触须如柱,如骨架刺入大地,深埋于霜戟山腹的岩层之中,宛如血肉之根疯狂吞噬着周围的一切能量。
她的身体缓缓抬起,拖曳着数里长的虫壳通道,移动间发出湿滑而有节奏的摩擦声,如同巨婴在产道中滑行的悲剧重现。
“终焉母巢”苏醒的那一刻,自然是前线的龙血骑士最先感应道
骑士们的耳边传来一道大声指令:“戴上面具,全员装甲状态——立刻。”
第一线的龙血骑士们没有犹豫,他们知道命令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动作迅疾地套上全覆式战盔,面罩在喉咙处咔哒一响,便与胸甲气密锁合。
过滤符阵与斗气流动在呼吸之间交织,隔绝外界气体。
整个军团,仿佛一瞬变为一群无面之人。
接着,大地颤动了。
不是普通的震荡,而是一种更深层、更“低频”的共鸣,仿佛地脉在呻吟、在屈服。
那来自山腹深处的震响,混杂着某种粘稠液体的蠕动声,从脚底钻入人的骨头。
下一瞬间,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雪在母巢上空落下,却一触即蒸,化作漆黑雾气,如同悲悼者的呼吸般扩散开来。
骑士们听见某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低语,仿佛不是用耳朵听,而是用脑髓在接收。
有人在头盔内颤声道:“这是……诅咒。”
可还没等谁反应,地上的尸体动了。
无论是冰雪中战死的骑士,还是早前被虫尸留下来的残骸,又或只是断了一臂的手骨、一段肠管、一张残破的脸。
它们,全都动了。
被某种不可名状的意志牵引,它们如被召唤般挣扎、蠕动、爬行,彼此纠缠。
有的用残肢爬上另一具腐尸,有的咬住骨骼强行缝合,有的将破碎内脏塞入空腔。
在拼合,在重组,在诞生。
第226章 死亡黑雾
黑雾,像是从地狱深处死神呼出的叹息,缓缓弥漫而来,悄无声息地舔舐整片山谷。
它无风却流动,无形却有重,仿佛一只巨大的黑色胎衣,缓缓将整片战场吞入母体。
龙血军团的骑士列阵而立,斗气在甲胄间缓缓流动,厚重的战靴早已陷入泥泞与血水交织的土地。
哪怕是久经沙场、历百战的老骑士,此刻都能感受到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寒意。
不,是被某种存在凝视的恐惧。
那种仿佛从脊椎根部一直拱入脑髓的战栗,来自理智的本能在呐喊:不要靠近。
“这是……什么味道?”一名骑士低语,声音干涩如砂。
那不是腐烂的血肉,也不是战场常有的烟火焦灼。
那是一种死亡的气息。
前方法师林的大法师们高举法杖,苍蓝风墙激荡而出,刮起数道呼啸的气浪,将黑雾掀起。
短短数秒,那浓雾如潮水倒卷,露出一角战场残骸。
可他们还未来得及喘息,黑雾便又如有意识的血丝般,蠕动着、聚拢着。
从“那座东西”的方向缓缓喷吐而出,黏腻如胎液,带着呢喃。
“……动了。”
那一声骑士道沙哑低语,在风中几不可闻,却像投进水面的石子,激起整片战场的波澜。
最先动的,是一截残破的骑士手臂。
它原本静静躺在雪中,旁边是早已破碎的战戟。
但此刻那手臂竟自己滑动着,发出“咔啦”的轻响,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意志驱动。
紧接着,是其他尸体。
不分敌我。
人类、虫尸、牲畜、断裂的骨骼、腐烂的肠管、支离破碎的面孔,全都在蠕动、拼合、交缠。
“咔哒。”一声清脆的骨骼重组声,在黑雾中响起,仿佛某种“新生”的信号。
紧接着,更多的声音接踵而至:“咯哒咔哒咔咔哒咯咯哒……”
那声音像是千万具破碎骸骨正在同时重塑自我。
在骑士们震骇的注视下,他们眼前的“尸体”,已然完成了新一轮的构筑。
是怪物。
没有形状的怪物。
有的有三条手臂却没有头颅,有的背部裂开生出血口,有的由五具不同物种残骸缝合而成,呼吸之间喘出的竟是人类婴儿的哭声,尖锐、稚嫩,却撕裂人耳。
甚至有一块飞出的手掌,在虫尸脸部插入眼窝,化作“眼睛”,其余部分则蠕动成新的下颌,缓缓咬合。
“啊啊啊啊啊!“
不远处,一名龙血骑士怒吼着冲出,红色斗气灌注枪锋,将一只刚拼合完成的怪物一枪钉入岩壁!
“喝啊——!!”
岩石炸裂,血肉四溅,胜利的咆哮还未发出下一句。
“咔。”
那怪物胸膛塌陷、断肢喷涌,却在下一刻,骨骼翻转,内脏弹出,再度拼合,像是齿轮重新对齐,从另一侧猛然扑来!
“后面——!!”
那一刻,哪怕是龙血骑士的训练、战阵、意志与斗气,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逻辑崩坏。
再强的剑,无法斩断一个“死而复生的死物”。
再密的战阵,也无法围困一个不在战术认知内的生命形态。
“这不对劲!”一名骑士一边奋力劈开一只肉球虫尸,一边高声怒吼。“它们……不会死!”
不仅仅是“不死”,而是任何一次攻击所造成的残骸,都会变成更诡异的新生。
一个燃烧斗气重击敌人的龙血骑士,下一秒却发现那半截断臂落地之后,不仅没有失效,反而钻入了另一具尸体中,令其瞬间获得新的“战技反应”。
“左翼防线!四人失联!右翼突进队被困!请求援护!”
战场中回荡的不是恐惧,而是冷静而急促的报告。
战场指挥盖乌斯咬紧牙关,赤红斗气灼烧着他四周的空气。
亲手将一只融合了三名战友脸孔的怪物劈成两半时,他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力。
“就算打碎了……也没用。”
不到一刻钟,龙血军团的最前列便已折损十余人。
要知道,这可不是普通军队。
哪怕是最末位的龙血骑士,都是万中挑一的高阶骑士,是帝国的柱石。
他们也在输血。
他们拼死斩杀,所“杀”的,却只是“未来更强敌”的养分。
它们不断吞噬、重组、演化、再生。
哪怕是帝国最强的高阶精英,也不过是在它的“食物链”中灿烂一瞬。
“这样下去不行。”盖乌斯举剑高喝。“全军!立刻后撤!”
声音如雷,战场顿时震动。
那一刻,没有一人质疑,他们不是被吓退,而是战术性撤离。
他们的生命,不能在这片永无休止的拼接怪物中白白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