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鲁道夫,则快步登上主堡指挥台,死死望着那正在燃烧的战线。
帝国军,只支撑了两天。
两日两夜,箭矢尽发,魔爆弹打光,投石台在连番发射中彻底报废。
骑士们一波接一波地冲锋,一队倒下,再一队补上。
但连敌人的主力,始终没有出现。
这场战争,从头到尾……他们面对的都只是先锋部队。
哪怕如此,第三帝国军依旧节节败退。
北蛮先锋越战越狂,越死越盛。无论是自己族人的血,还是帝国人的血,都成为了他们精神的狂燃剂。
他们仿佛根本不惧死亡。每一具尸体,都像是让他们战斗更疯狂的供品。
这是一场献祭,是疯癫,是炼狱。
而帝国的骑士,哪怕训练有素、意志坚定,也终究是人类。
他们会疲惫,会恐惧,会眼睁睁看着战友死去、被花藤吞没。
会在某一瞬间,被心理崩溃击垮。
终于第三日黎明前,防线被攻破了。
一道巨大的阴影在山后跃起,几根巨木呼啸而至。
“堵住——!!”
还未有人喊完,主堡的正门已在轰然巨响中碎裂,尘土飞扬如雾。
藤蔓从缝隙中如潮而入,冰霜巨人挥舞着巨锤撞塌箭塔。
蛮族骑士紧随其后,战马踏入营地之内。
北境的第一道堡垒,沦陷!
而此时鲁道夫早已悄然撤退,他身披战袍,带着仅存的亲卫团,从南部山道中仓皇撤离。
他曾高喊“只要守住几天援军就到”,可他却抛下了手下骑士,选择了逃跑。
硝烟滚滚中,有人追随他而去,有人追着他消失的身影咆哮,有人却连怒骂都来不及,就被从地下爆出的怒藤缠入土中。
远远的,在一块山岩之上,一朵类花之物悄然绽放。
它并非花,却比花更具妖异的魅力。
如血丝缠绕的肉瓣缓缓打开,从中喷出一缕白光,笼罩全场。
短暂的寂静降临。
无数人不知为何停下动作,睁大眼睛看向那朵花的方向。
他们浑身战栗,眼神惊惧,像是看到什么无法言说的东西。
但这种惊惧,并未化作崩溃,反而渐渐……燃烧起来。
起初是士兵们本能地呐喊、咆哮,试图驱散内心的恐惧。
但很快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双目开始泛红,身体发热,血液像是被什么点燃,怒火从灵魂最深处翻滚而起!
“我们才是被抛弃的那群人。”
“帝国弃我们如草芥,可这些怪物……让我感到力量!”
“如果这就是花的意志……我愿为之战斗!”
在那盛开的花吐息之下,部分原本重伤待死的帝国士兵突然挣扎着爬起,披着烧焦的盔甲,拖着染血的刀,在惊愕的目光中,转身朝原本的战友挥下了剑刃。
“疯了!他们疯了!”
“住手,我们是帝国的骑士!”
“他眼里没有神志……不,是被什么夺走了!”
但为时已晚。
这些堕落者面容狰狞,怒意狂暴,他们不再喊口号,也不再高呼帝国荣光。
他们什么都不喊,只在战场上疯狂杀戮。
仿佛要把曾经的耻辱、恐惧、痛苦,全都化作锋刃上的血。
他们身上也开始出现藤蔓与血花的缠绕,他们直接撕裂了帝国的衣服,用兽皮缝成新衣,加入了那支血花与怒藤缠绕的军团。
第283章 战争开始
夜色未尽,雪落不停。新霜戟城的外墙在风雪中仿若沉默的巨兽,冰冷而阴郁。
破晓之前,鲁道夫带着一支整肃得近乎仪仗队的亲卫团抵达城门。
他们的铠甲无血渍,马队行列如弦中利箭,一步不乱。
若不是他们眼神中的疲惫与惊惧,这支队伍几乎像是凯旋归来。
鲁道夫高坐马背,神情冷峻。
他在风炎谷败退后,为了这场体面的入城,甚至用烈酒擦拭盔甲,以掩盖其上的烧痕与血痕。
这不是为了体面,而是为了可信。
若连自己的姿态都透露绝望,便没人会再相信他说出的任何一个字。
来到了新霜戟城,他翻身下马,风中斗篷一扬,沉声道:“帝国第六军统帅鲁道夫紧急回报北线战况,请立刻面见公爵大人。”
城门守将上前,见是鲁道夫不敢怠慢,立马去通报。
公爵书房在主堡西塔,高悬于悬崖之上。
此时房中炉火摇曳,照不暖遍布寒意的石墙。
埃德蒙公爵独坐壁炉前,一身无饰军服,与墙上陈列的满墙荣誉成强烈对比。
那道自颧骨至下颌的斜斜刀疤,在火光下仿佛仍在淌血。
他的手指按着酒杯边缘,缓慢旋转。
面前的案上放着一张风炎谷地图,标记清晰,笔墨犹新。
身后的副官小声来报:“鲁道夫将军求见。”
他静默片刻,冷声道:“让他进来。”
鲁道夫站在书房门前,取下手套,轻轻抖落上面的雪。
他在短短几步之间整理仪容,理了理披风与胸甲,将略显疲惫的神色压入眼底深处。
门由副官推开,一道干冷的风裹着雪粒从走廊灌入,随后被壁炉里低鸣的火光熔解。
他踏入这间沉默如墓穴的书房,步履不急不缓。
“鲁道夫向公爵大人问安。”他行军礼极为标准,甚至像是帝国军校教材中走出的范本。
埃德蒙公爵端坐不动,只抬眼,淡淡地扫了鲁道夫一眼。
他的指节还搭在半满的银杯边缘,仿佛刚从思绪中抽身,目光藏着不动声色的克制。
“我已收到风炎谷失守的简报。你来此,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将军?”
声音不高,却像在寒铁上敲击,每一个字都敲进鲁道夫的耳中。
鲁道夫站定,没有动摇,他早有预判。
他维持着体面的军官姿态,如陈述战报:“北蛮前线,出现本质异化。
敌方战力结构不再遵循传统蛮部特征,战术体系与资源配置显示出高度的系统化与指向性。
其前锋部队配属多头重装魔兽,部分具天然反魔结构,几近移动堡垒。
我军依帝国标准布阵,先行使用魔爆压制、燃油打击,再辅以骑士突击扰阵,初期取得部分突破。
而且敌军具备极为罕见的死亡强化机制。我军斩敌越多,敌方愈发狂烈,极为诡异。”
埃德蒙公爵没有打断,只在听到“死亡强化”时目光微凝。
鲁道夫继续:“此外地形快速异化。敌方藤蔓结构可侵蚀地表,造成战场局部塌陷、魔力场紊乱、动员迟滞。
部分士兵疑遭精神污染,出现幻觉、狂躁,甚至主动脱离指挥链条。”
但就接下来他略显迟疑:“于是我判断,敌情未明、援军遥遥、兵力枯竭……若强行死守,恐全军覆没。
故决定保存核心军骨,撤出战线,为北境保存一线生机。”
书房陷入长久的沉默。
炉火啪地炸响一声,惊起一片火星。
鲁道夫知道这段话每一处措辞都像踩在薄冰之上,稍有闪失,便是全军之罪、全族之耻。
埃德蒙依旧没有动,他只是将手中银杯轻轻放在窗台,静静听着。
火光映在他脸上的刀疤上,使那早年留下的伤口仿佛重新崩裂、渗血。
他早就知道了。
自从一个月前,北蛮境内的眼线一个接一个失联,他就知道不对劲了。
那些人不是第一次深潜蛮地,绝非轻易暴露。
起初他对自己说,也许只是传讯延迟,也许是风雪问题,也许是蛮部整合了反间体系……
但他心里明白,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真正的恐惧不是来自敌人,而是无知。
他眼睁睁地看着北线变得陌生,却什么都看不见、摸不到。
眼下,鲁道夫带来的“实情”……不如说是对于自己自欺欺人的审判。
藤蔓侵蚀战场,死亡增强敌军,士兵精神污染,第三军团的全面溃败。
那一点点幸存下来的希望,终于在刚才崩塌了。
他闭上眼,一瞬间几乎失去了力气,想起了自己五年前能直接动用的三万骑士对着蛮族冲锋。
而如今呢?经过了疫灾、叛乱、虫潮……
再能战的,也只剩下勉强能集结的一万人。
他不必等什么北境全线溃败,已经能看到未来了。
这一次无论胜败,北境的统御权、埃德蒙家的权柄,都将不可逆地下滑。
即使赢了,也赢不回失去的底盘。
埃德蒙公爵睁开眼,望着鲁道夫的那副单边眼镜。
他真想一拳打爆他那副镜片,顺带打碎他骨子里的自命清高。
但握紧的拳头却在下一秒缓缓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