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为了北境才这么选你。”
他声音忽然放轻,像是一位老人在讲述旧事。
“我那几个孩子……长子战死,次子刚满一岁,长女嫁去南境,十二年未归,彼此已成路人。我最疼的小女儿,如今是你的妻子。”
路易斯心中一震,未语。
“我这一脉……凋零得差不多了,埃德蒙家族其余脉也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埃德蒙的声音有一丝疲惫,也有一丝冷静的决绝,“我想保住的不只是北境,还有埃德蒙家的火种。”
他转过身,凝视着路易斯。
“所以我将北境之主的位置暂时交给你。这是一种赌注,我赌你能撑住它。”
屋中寂静,只有火光轻响如低语。
而此刻路易斯的内心却早已开始飞速运转。
是时候评估这场权力的游戏了。
埃德蒙病重,帝国震荡,皇帝失踪,军团混乱……整个局势已进入“灰色权力上升期”。
他有每日情报系统,可窥未来,有赤潮根基,可稳后方。
而北境此刻正虚位以待,谁能掌握生机,谁便能执掌未来。
可这条路,绝非坦途。
帝国第三与第九军团尚在,军力难以撼动,六皇子阿斯塔也虎视眈眈,南方开拓贵族也来势汹汹,旧北境封臣阴影未散,各有盘算,皆非善类。
“我……真能应付这一切吗?”路易斯在心中低语。
但这声音并未拖延多久,便被另一股更深层的意念替代:你可是穿越者啊,这点局面都搞不定,还想着香火成神?
他在心底自嘲地一笑,短暂的迟疑像是冰面破碎,露出下方涌动的火流。
路易斯终于开口,语气笃定:“若您信任我,那我便不辱所托。”
埃德蒙凝视着他,目光中浮起一丝释然。
“好。”他端起酒杯,轻轻一碰,两人酒杯发出清脆的撞鸣。
“我剩下的时间里,能护你多久是多久,往后能走多远,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路易斯默默点头,仰首饮尽杯中烈酒。
那一刻他终于接下这场命运的接力棒,而北境的命运,也自此改写。
…………
霜戟城的初春夜晚仍带着寒意,但总督府深处的内厅却灯火温暖,像是一道落雪后的壁炉余烬。
战争刚结束第十日,路易斯没有第一时间返回赤潮,而是留在了霜戟城。
名义上是休养,实际上却在设计着北境的未来走向。
埃德蒙公爵身体每况愈下,却并未放慢半点节奏,几乎每日都会将路易斯叫入书房。
或饮酒、或喝药,或披着狼皮大氅倚在沙发上闭眼交代。
并且他在有意无意间,将路易斯带入北境政务的中枢。
“断锋骑士团那边……你得盯着,副团长虽然忠诚,但眼界不够。”
“粮道路线别全靠帝国运粮,从红岩与断峰山旧道盘一条出来,虫灾之后那片地反而安全了。”
“还有这几位,我会让你单独见,他们是靠得住的。”
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一生积攒的老部下与附庸贵族一一介绍给路易斯,就像是位年迈的黑手党教父,把产业托付给自己的继承者。
路易斯总是笑着答应,但内心却感受到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中,带着一种令人难过的“托孤”味道。
在重建会议之前,埃德蒙公爵并没有一次性召集所有属臣,而是以极其谨慎的方式,分批、分别召见。
他在夜里,于书房一一将手下核心将领、旧北境贵族、封臣逐个叫来,亲口告知自己将“北境托付于路易斯”的决定。
大多数人心中早已知晓公爵的伤势严重,听到这句话虽满是悲恸,却没有提出异议。
他们眼中路易斯虽年轻,但这几年的功绩摆在那里,赤潮的治理能力也有口皆碑。
更重要的是他们普遍认为,这只是暂时的托付。
等小埃德蒙长大,权力终将回到公爵一脉。
当然并非人人心服口服。
旧北境残存的一些家族,表面低头应允,心底却滋生不满。
他们对这位南方贵族子弟,心存疑虑:“公爵死后北境必乱,到时候才是我们真正的机会。”
当然这些心思,他们掩饰得极深。
但在那块半透明的蓝色屏幕早已将一切呈现出来。
路易斯一一记下,谁能用、谁不能用,已经一目了然。
…………
数日后,艾米丽终于赶到霜戟城。
她身着厚斗篷,面容微红,却遮掩不住腹部微显的隆起。
“你这样赶过来,疯了吗?”埃德蒙皱眉,话虽严厉,却满是担忧。
艾米丽轻轻握住父亲干瘦的手:“不见您,我安心不下。”
那晚他们一家人围坐一桌。
年幼的小儿子艾萨克缩在母亲怀里,打着呵欠。
艾琳娜夫人亲自端上汤壶,责怪艾米丽劳累,又为路易斯添了三次汤。
炉火将每个人的脸照得温暖而柔软。
这是埃德蒙这些年来最宁静、也是最温馨的一个夜晚。
他甚至没有亲自准备北境重建会议,将整个议事安排都交给了路易斯。
第293章 让北境再次伟大
霜戟城的会议厅,宛如一头受伤巨兽的心脏,在战火余烬之中缓慢跳动。
这座作为北境政治中心的大厅穹顶深灰,宛如浓云压境。
墙壁上高挂着埃德蒙家族的银鹰帷幔,与帝国的金龙帷幔并列,象征秩序尚存,却也透出一丝岌岌可危的气息。
埃德蒙公爵披着灰袍,半倚在椅背,苍白的手指紧握木杖。
他依旧威严,但他的身体外貌已经藏不住死亡讯号。
坐在他右侧的,是身着赤潮披风的路易斯·卡尔文。
他面带笑意,目光落在每一位出席者身上都透着亲切,仿佛要用那份平和,化解席间不安。
会议尚未开始,但空气已然沉重如铅。
众人心知今日是北境大势变动的关键时刻。
埃德蒙缓缓扶杖站立,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要仔细聆听:“诸位,感谢你们仍在。”
他的目光扫过座下:有白发斑驳的北境旧贵族代表,也有军务部疲态尽显的加雷斯、暗中观察的监察使梅斯,还有拘谨沉默的南方开拓贵族、带着浓厚黑眼圈的六皇子阿斯塔……
“这场战争……几乎让北境灭绝。提图斯所率的怪物军团,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厄。
我们失去了许多许多,甚至三十余个家族永远从北境史册中抹除,我们的战士浴血而亡,平民尸横街巷。”
埃德蒙低头,轻轻叹息:“而帝都那边……之前承诺的赈灾支援会陆续到达,但更多的资源与援军,仍需皇帝陛下定夺。”
他语锋一转,带出沉重的真相:“可如今皇帝失踪已有数十日。”
此言一出,整个霜戟会议厅仿佛被寒意席卷,陷入一瞬的死寂。
经过这段日子,这些高层也大多知道了这个消息,原本就心怀不安,如今被埃德蒙亲口点出,仍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帝都四部代表的反应尤为明显,因为他们知道,若皇帝真的失踪,他们这些“权力寄生体”有可能就要一夜之间跌入谷底。
相比之下,北境本土的贵族代表们却反应淡然得多。
毕竟北境向来离帝都遥远,他们更关注的是眼前的土地能否恢复、族人能否生还、封地能否延续。
而那位坐在左侧首位的六皇子阿斯塔,脸色一片苍白。
他并非皇室权力斗争中的中坚人物,恰恰相反,正是那种被安排至边疆,就再也无人过问的边缘王子。
能成为北境领主,也不过是因陛下为了让他作为表率,来堵住别人的嘴罢了。
他自知自己的实力并不足以在乱世中争雄称霸,但若是皇帝健在,至少仍能依靠“皇室血统”获得不少资源,勉强站稳脚跟。
若那位真正掌权的新皇帝不喜他,甚至反感他,那接下来他所能得到的就不仅仅是失宠,甚至可能是清算。
哪怕只是一纸政令废除他的开拓头衔,就足以让他一夜之间失去全部资源、兵权与立足之地。
更何况如今在北境孤立无援,若陷入政治旋涡……
他低垂眼睫,强忍着心中的不安不露声色,但那副青白面色,已将内心动荡暴露无遗。
“当然。”埃德蒙见气氛不对,忽而一笑像是在缓和气氛,“或许陛下只是出游未归,没必要太过忧虑。”
他不再深谈,而是微微偏头:“现在,请让我们的年轻英雄来主持这场会议吧。他比我更清楚战后各地的具体状况。”
路易斯被点到名,立即从座位上起身,神情从容地拱手致意:“遵命,公爵大人。”
会议长桌一侧,几位旧贵族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没有听到“继任”二字,却都看懂了这象征权力转移的仪式性举动。
年轻领主,已然开始试着接过缰绳。
路易斯并未回到座位,一挥手身旁侍从立刻展开一幅覆盖北境疆域的简化舆图。
“首先,”他的声音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沉稳,“是粮食问题。”
灰白舆图上用红色记号七十余处标注着粮仓符号的点位。
“目前北境境内尚可动用的粮仓共七十六座,核实后得出,尚存冬粮储备总量,不足灾难前的两成。
这意味着,仅靠现有储粮,春耕难起,灾民亦难全活。”
此言一出,低声议论开始在议席间蔓延。
“帝都所承诺的援粮,目前仅运抵三成。后续是否能准时、足额。”路易斯略微停顿,瞥了一眼坐在最末席的财政官与后勤官,“我不敢乐观。”
“因此我建议由赤潮与霜戟两地先行调拨余粮,优先救济受灾最重的十七个旧封臣领。”
话音刚落又是一轮喧哗,毕竟受灾最重是谁,都不知道。
紧接着路易斯又补了一句,语气中多了一丝谦和:“我也愿意以赤潮领为首,额外拿出八千吨的仓粮供全境调用。”
路易斯话音落下,会议厅一时间鸦雀无声。
“赤潮领将拿出八千吨余粮,供全境调度。”这句话如重锤落在每位与会者的心头。
他们早知赤潮领粮食尚可,毕竟是北境少数未被灾难吞噬的区域之一,却没料到路易斯会这么慷慨地一下拿出如此份额的储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