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大家都懂,都点了点头。
尹彬接着说:“所以呢,建安之前跟我商量过,想着按授粉方式分,人工授粉的价高,激素点花的价低。
但我想了想,以后棚鲜生不光收你们李家沟的菜,还要收外村的菜。
那么多人家,我也没法天天盯着看谁家用啥法子授粉不是?到时候扯起皮来更麻烦。”
王建安站在尹彬旁边,点了点头,示意尹彬继续说。
这事他俩已经提前商量过了。
尹彬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干脆点,就按菜的卖相来分。
不管你是人工的还是激素的,只要瓜长得周正,品相好,那就是上等货,价钱最高。
稍微有点弯、有点大小头的,算中等,价钱低一点。
那种明显畸形,弯得厉害的,或者大头小尾的,就按下等算,价钱最低。
大家觉得咋样?公平不公平?”
人群里嗡嗡地议论起来。
种得好的,像张春城这样的,脸上自然有光。
有些人家管理没那么精细,或者用了激素手法没那么熟,结的瓜歪瓜裂枣多了点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但也没法反驳,尹彬这话在理,卖相不好,确实卖不起价。
“那尹老板,这上中下三等,各是啥子价钱啊?”张春城最关心这个,大声问道。
尹彬显然早就和王建安商量好了,伸出三根手指,又比划了一下:“我们以去年的收购价做参考,去年收购价是2元。
今年我们上等瓜,2块3一斤,中等瓜,2块1斤!
下等瓜,1块6一斤!”
这价格一报出来,底下又议论开来。
“我的妈呀,这上等瓜也太值钱了!”
“啧,我这……我这估计不少中等瓜……”
“哎,我那儿有几筐怕是只能算下等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
王建安这时开口了:“大家都听清楚了吧?以后我们棚鲜生收菜,就按这个规矩来。
种得好,就能多卖钱,管理跟不上,那就只能卖个低价。
这也公平,大家没意见吧?”
“没意见!”张春城第一个吼出来。
“没意见!”
“公平!”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毕竟谁都想把菜种好,多卖钱,尹彬这办法,逼着大家往后得更上心管理。
尹彬大手一挥:“那行,开始称重。赵强,李兵,把磅秤抬下来,建安,你来帮我看着定等级。”
称重开始了。
这次可比往年热闹多了,大家都挤在前面,紧张地看着尹彬和王建安拿起自家筐里的瓜,一根根看过,然后定下等级。
“张春城家,上等瓜一百五十斤,中等瓜……”
“张德全家,上等瓜六十七斤……”
尹彬报数,李兵在旁边拨弄磅秤,赵强负责把称好的不同等级的黄瓜分开装车。
王建安则主要负责裁定那些介于两者之间的“争议瓜”,他说算上等就上等,算中等就中等,大家也都信服。
一家接一家,称重、分级、记账、搬货。
拿到钱多的,喜笑颜开,钱少点的,虽然有点失落,但也情绪也还好。
低等瓜价格低,但是亩产多,最终收益还犹未可知。
轮到刘寡妇家了,她家劳力少,管理稍微差些,下等瓜多了点。
尹彬把钱数给她时,她捏着那叠比旁人薄一些的票子,眼圈有点红,但也没说啥。
忙活了一上午,总算把所有的黄瓜都收完了。
尹彬的黑色提包又一次鼓了起来,换回一沓沓按着手印的收条。
随后对大家说道:“今天有点慢了,以后麻烦大家都按照上中下提前分好,这样我收起来也快快一些。”
有王建安坐镇,尹彬也相信大家的自觉。
“要的。”众人齐声答道。
尹彬把提包拉链拉好,对王建安说:“建安,这边差不多了,收拾一下,跟我去趟蓉城。
小英那边店弄好了,得去看看。
顺便也把这边分级卖的情况跟市场那边通通气。”
“要得。”王建安点点头,转身对旁边一直跟着看热闹的小刘技术员说道:“小刘,我跟三哥去趟蓉城,估计要几天。
这边大棚刚摘完第一批瓜,后续水肥管理和病虫害防治你多费心盯着点,有啥子急事就往告诉我三哥,他每天早上都会过来。”
小刘推了推眼镜:“建安哥你放心去忙你的,这边交给我没问题,乡亲们有啥子问题我肯定帮着看看。”
王建安拍拍他肩膀:“辛苦你了。”
说完,他就和尹彬上了小货车的驾驶室。
车子发动,扬起一阵尘土,朝着山外开去。
到了蓉城,尹彬先开车去了抚琴菜市场。
王小英原来那个摊位,如今交给了尹志打理。
小伙子人勤快,就是性子闷,不太会吆喝。
车子在市场口停下,王建安和尹彬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两人将一筐筐分级好的黄瓜、西葫芦搬到尹志摊位上,码放整齐。
王建安特意把弯瓜和直瓜分开放置,价格也标得清清楚楚。
交代了几句之后,王建安和尹彬又匆匆赶往蜀香园。
分级销售的事,得先跟陈卫国这些老主顾沟通清楚。
尤其是弯瓜的定价和供应方式,得取得他们的理解和支持。
一个小时后,王建安独自返回抚琴菜市。
还没走到尹志的摊位,就看见那边稀稀拉拉围了几个人,隐约传来争执声。
他加快脚步挤进去,只见尹志手里攥着几根弯黄瓜,脸涨得通红,正结结巴巴地跟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解释:“……嬢嬢,这个瓜真的没得问题!
就是、就是长得弯了点,味道是一样的!”
老太太嗓门挺大,挥着手里的布袋子:“啥子一样哦!长得这么丑,歪瓜裂枣的,肯定是农药打多了!
不然咋个会长成这个样子?吃了要不得哦!”
旁边几个看热闹的也七嘴八舌地附和:
“就是嘛,平时买的都是又直又顺溜的。”
“这瓜看着是有点怪怪的,心里头硌应。”
“便宜无好货,怕是问题瓜哦!”
尹志急得额头冒汗,他本就不善言辞,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没打药”、“味道一样”,显得苍白无力。
王建安赶紧拨开人群上前:“咋个了?尹志。”
尹志一见王建安,像见到了救星,连忙把手里那几根弯瓜递过来,语气委屈:“姐夫,你来得正好!
这个嬢嬢硬说我们这弯黄瓜是农药打多了,我说不是她不信……”
王建安接过那几根弯瓜,又俯身从摊位上挑了一根品相最好的直瓜,转身面向那位老太太和围观的人,脸上带着诚恳的笑:“阿姨,各位街坊邻居,大家稍安勿躁,误会,真是误会了。”
他举起那根弯瓜:“这个瓜长得弯,真不是农药打多了,跟农药一点关系都没得!”
那老太太将信将疑,撇着嘴:“你说不是就不是?长得这么丑,不是农药打多了是啥子?正常的瓜哪有长成这样的?!”
旁边一个抱着胳膊看热闹的中年男人也帮腔:“就是,老王卖瓜还自卖自夸呢,你们肯定捡不好听的说撒。”
王建安也不恼,他把弯瓜和直瓜并排拿在手里,举到众人面前:“阿姨,大哥,各位老板,你们仔细看看,用手摸摸。”
他指着弯瓜的瓜蒂部位:“打多了农药的瓜,瓜色会不均匀,可能还有药斑,叶子也容易蔫巴或者有灼烧的痕迹。
你们看看这个瓜,颜色绿得均匀得很,瓜刺也硬扎,摸摸,硬邦邦的,哪点像打了过量农药的样子?”
他又把直瓜凑近些:“这两个瓜,就是一个藤上结出来的兄弟,品种、肥料、管理,都是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授粉方式不一样。”
“授粉?授粉还能把瓜弄弯?”老太太语气没那么冲了,但脸上还是写着不信。
王建安见大家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声音提高了几分,尽量用大家能听懂的话解释:
“我们种的大棚反季菜,冬天没得蜜蜂蝴蝶帮忙授粉。
以前呢,全靠人手一朵花一朵花地去点,费时费力,但结的瓜很称展(漂亮)。
但今年我们规模扩大了,忙不过来,就用上了一种新技术,叫“激素授粉”。”
他顿了顿,看到众人脸上困惑又略带警惕的表情,继续耐心道:“简单说,就是用一种对人体无害的植物生长调节剂,抹在花把把上,刺激它结果。
这样省人工,坐果率也高。
但有个小缺点,就是温度、湿度稍微没控制好,或者手法稍微有点偏差,结出来的瓜就容易长弯、长畸形。
但它只是长得不好看,味道、营养、安全性,跟直溜的瓜没得任何区别!
绝对没得毒!”
为了增加说服力,王建安拿起那根弯瓜,用手抹了抹瓜身,直接“咔嚓”一声掰成两截。
他拿起一截就塞进嘴里,嚼得嘎嘣脆,汁水顺着嘴角流下一点。
“嗯!脆甜!跟直的一个味,阿姨,你尝尝?免费尝,不要钱!”
王建安把另一半瓜递过去。
老太太下意识后退一步,连连摆手:“哎呀,你吃你吃……我……我还是觉得这歪瓜看着膈应……”
尽管王建安解释得清楚,自己也当场吃了,但“激素”、“调节剂”这些词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听着就有点吓人,远不如“农药打多了”听起来那么“直观”。
而且那歪歪扭扭的样子,确实不符合人们长期以来对“好瓜”的认知。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一番,大多摇摇头散开了,最终还是没人愿意尝试那半截弯瓜。
接下来几天,情况果然如王建安所料,异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