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柱端着碗往中院去。易家堂屋里,老太太正就着二合面馒头啃咸菜,桌案上连片肉星都见不着。
当那碗冒着热气的红烧肉摆在面前,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
老易夫妇坐在旁侧,眼馋得直咽口水,只恨自己没这福分。
“还是您老有口福啊。“易中海由衷叹道。
一大妈也跟着附和:“我要是老了,能有这待遇,死也瞑目喽。”
“您瞧这脸蛋,都圆乎了不少。”老易笑着打趣。
老太太却只顾着往嘴里塞肉,油水顺着嘴角直往下淌。
老易夫妇对视一眼,终究没好意思开口讨要。
老太太佯装不见,只顾埋头大快朵颐。
何家屋内,残席已撤。今儿轮着何雨水洗碗,小丫头端着搪瓷盆往水龙头去,动作轻快得像只小鹿。自打何保国立下“验碗”的规矩,这丫头洗的碗筷比国营饭店还亮堂。
饭后,何保国剔着牙缝里的肉丝,烟盒里摸出根大前门。
火柴擦响的瞬间,傻柱忽然支支吾吾起来。
“有屁快放。“何保国斜睨一眼。
被那目光扫过,傻柱虽未失态,却也绷直了脊背——父亲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比从前更盛了。
何保国暗自打量:这小子比贾东旭强得多,或是天生胆气足,或是精神阈值更高。
“爸,明儿厂里要办招待宴,我手艺不够看,就跟杨厂长推荐了您。”
傻柱堆着笑脸,“您明儿抽空去露两手?”
烟头在指间明灭,何保国心里火气噌地冒上来。这混账东西,竟敢先斩后奏!
“你这是在教我做事?”何保国眉头一皱,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要说原主和轧钢厂杨厂长,关系确实处得不错。
厂里办招待请他掌勺本是顺水人情,可傻柱这孩子办事没分寸,这口子一开,往后还不知要惹多少麻烦。
“爸,明儿厂里招待领导,您手艺比国营饭店大厨都强,就去露两手呗,又不费什么事……”
傻柱话没说完,何保国直接抬手制止。
“没空。”他掐灭烟头,连多余的解释都懒得给。
如今他早不在厂里食堂干了,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没必要上赶着。
傻柱急得直搓手,他可是在杨厂长跟前把胸脯拍得山响。
何保国却连眼皮都没抬,只重复了两个字:“不去。”
明儿他还得去上班,就算能抽空,也得看他乐不乐意。
“许大茂他爹明儿要在厂里放电影,您要是去掌勺,正好能赶上,等于许富贵给您搭台子呢。“傻柱又换了个说辞。
许富贵是厂里专职放映员,招待宴后放场电影是惯例。
这年头娱乐少,看电影比过年还稀罕。农村放电影能引来十里八乡的乡亲,城里电影院虽有几个,可一张票抵得上半月菜钱,半夜排队都不一定能买到。
前门大栅栏的大观楼、天桥那片的影院,普通老百姓一年到头也难进一回。
傻柱心里清楚,他爹和许富贵素来不对付。
若是原主何大清,或许真能被这话说动。可何保国却连眼皮都没颤一下——就算许富贵单独给他放十场,他也不带心动的。
傻柱急得直跺脚,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何保国却像块石头似的没半点反应。他不死心还想再劝,可张了几次嘴,终究泄了气。
这小子眼珠子一转,又跑去求老太太。
“您帮着劝劝我爸呗?”
老太太却突然“耳背“起来:“啊?大点声,我听不清!”
这老太太平日里耳聪目明得很,可一遇到不想管的事,立马就“聋”了。傻柱碰了软钉子,只能悻悻而归。
“柱子这是咋的了?”易中海望着院外耷拉着脑袋的傻柱,随口问了句。
一大妈刚从老太太屋里出来,接话道:“还不是为着明儿厂里招待的事?柱子在杨厂长跟前夸下海口,结果老何直接撂挑子说不去,柱子就想去求老太太,谁成想老太太装聋作哑。”
易中海听了直摇头:“这傻柱,老何不要面子的?换了我,也不带答应的。”
“不过柱子的手艺确实不错,”
易中海又补了一句,“明儿那招待虽说重要,可他要是硬气点,未必撑不住场面。”一大妈连连点头,她总觉得傻柱的厨艺比国营饭店的大师傅都强。
冷不丁地,易中海又问:“对了,东旭最近咋样?”
自打上次当众出丑,贾张氏逼着他去医院,可这小子犟得跟头驴似的,死活不去,母子俩在家吵得翻天覆地,最后贾东旭索性躲到外头不回来。
易中海心里始终惦记着这孩子,这么晚了还没见人影,他有些坐不住:“我去外头找找。”
“唉。”一大妈轻声叹气,眼里满是愧疚——不能生养,让老易顶着“绝户“的名声,这日子过得……
她不是没提过领养,可老易死活不同意,这事只能作罢。
看着老易对贾东旭比亲儿子还上心,她心里直打鼓:这贾东旭,真能靠得住吗?可家里向来是老易拿主意,他既然认定了,她也只能跟着盼着。
易中海前脚刚出门,贾张氏后脚也跟了出去。
直到月上中天,贾东旭才晃晃悠悠回来,倒头就睡。可易中海和贾张氏,却还没见着人影。
夜幕已然低垂,何保国去公共澡堂简单冲洗了一番。
擦干身子套上衣服,他踩着月色往家走,打算早点歇下。
途经易家时,他下意识往窗边瞥了眼。
昏黄的煤油灯在纸窗上投出暖光,易大妈独自坐在堂屋竹椅上,老易却不见人影。再往前几步到了贾家,门帘半卷着,里头黑漆漆的——贾张氏竟也没回来。
“这俩人倒是比东旭还磨蹭。”何保国摸着下巴嘀咕了一句。
早前听人说老易和贾张氏出门找贾东旭去了,谁成想贾东旭自己个儿先回了家,这会儿早钻被窝里睡了,找人的反倒没影儿。
正想着,巷口传来踢踏的脚步声。
何保国转头望去,就见老易弓着背,后头还驮着个人影。
走近了才看清,竟是贾张氏伏在他背上,两只脚悬在空中晃悠。
“保国啊...”老易被撞个正着,老脸有些挂不住,“你嫂子刚才在巷口绊了块石头,把脚脖子给崴了,走不得道。”
“东旭早回来了,这会儿睡熟了。”何保国指了指贾家方向。
听闻这话,老易和贾张氏同时松了口气。老易没多停留,背着人就往贾家挪,贾张氏在他背上还不忘扭头喊:“明儿个见啊保国!”
何保国摆摆手,转身推开自家木门。
炕头还留着余温,他脱了鞋合衣躺下,很快便打起呼噜。
次日天刚蒙蒙亮,何保国用冷水抹了把脸。
刚把毛巾挂回木架,就听见外头传来“突突”的马达声。
他趿拉着布鞋跑到中院,扒着院墙往外瞅——辆墨绿色的边三轮摩托正停在胡同口,后轮还支着副脚架。
“这是老大哥援助的UM72型吧?”何保国眯起眼睛。
这年月国内工业底子薄得像张纸,解放后连辆载重汽车都造不出来。
要等到五八年,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才会下线第一辆CA10型解放卡车,至于小轿车,得等到六十年代初的东风牌了。
眼下满大街跑的,除了两条腿的“11路”,就数二八杠自行车最体面。
正想着,摩托司机摘下皮手套,露出里头洗得发白的军装袖口。
何保国缩回脑袋,听见院门被敲得咚咚响。
第11章 当众出丑
院外传来引擎声,一辆挎斗摩托稳稳停住,院里的人纷纷探出头张望。
见那摩托上下来的人径直往院里走,何保国眯眼一瞧,认出是轧钢厂那位打过交道的厂长秘书——想来昨晚傻柱没说服厂长,今儿一大早厂长便派秘书来请自己。
秘书客客气气上门,何保国倒也没摆架子。
只是今儿他得上班,没提前请假,便和秘书商量着先回家吃口早饭。
秘书自然应下,态度恭敬得很。
等何保国吃完早饭跨上挎斗,秘书一踩油门,先往鸿宾楼方向开去。
...
老易、刘海中和贾东旭几个都认得这厂长秘书。
眼瞅着秘书亲自开摩托来接何保国,众人忍不住咂舌。
“老易,这谁啊?”
三大爷穿过垂花门跑到中院,扒着门框问。
“轧钢厂厂长秘书。”老易简短答道。
“老何真有本事,厂长秘书开摩托来接,这排场!”三大爷直咂摸嘴。
老易没接话,心里却透亮——今儿厂里有重要招待,何保国虽然不在厂里干了,可论厨艺,现在厂里最拿得出手的还是傻柱。
偏生那小子没底气,厂长信不过,这才让秘书来请何保国。
何保国那边倒也痛快,秘书都亲自来了,卖个面子不难。就是得和单位说一声,抽半天空儿。对他来说倒不是啥大事。
“老阎,我得上班去了,回见啊。”老易整了整工装。
“我也该走了。”三大爷应着。
出了院门,老易往轧钢厂去,三大爷则晃悠着往红星小学走——今儿第一节没他的课,晚点到也不碍事。
老易卡着点赶到厂里,差点就迟到了。
上午十点多,何保国才坐着挎斗摩托晃进轧钢厂。
一食堂早备好了食材,鸡鸭鱼肉堆得满满当当,还有干贝火腿这些稀罕物。
厂里食堂的人大多和何保国熟络,见他进来,纷纷打招呼。
有喊“何大清“的——还不知他改了名;更多人还是尊称一声“何师傅“。
一食堂是厂里最大的食堂。何保国刚迈进后厨,目光扫过十几个炊事员,最显眼的就是傻柱——年纪最小,却顶着主厨的名头。
厨房里终究靠手艺说话。何保国不回来,傻柱的厨艺在厂里确实拔尖,十五岁就评上了八级炊事员。
“柱子,把那筐菜洗了。”何保国指着墙角一筐青菜,冲傻柱抬了抬下巴。
傻柱却扭头支使别人:“小王,去把菜洗了。”
“我让你洗!”何保国脸一沉,“使不动你了?嫌丢人?要不我去洗,你来掌勺?”
“爸,给我留点面子嘛!”傻柱苦着脸凑过来。
“洗个菜能掉价?赶紧的!”何保国踹了傻柱一脚,“把菜择干净,等会儿要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