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看了一眼杂物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略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虽然说是挺委屈宋沅的，但现在也挺晚了，将就一晚上也没什么。
“衣服弟弟穿着真好看，我还在想会不会不合适，现在这么一看真合适。虽然这是我的衣服，但是我从来没穿过，弟弟放心好了。”宋尧目光落在衣服上，笑吟吟道。
宋沅：“谢谢。”
他疏离的道谢完，走进杂物间。
里面放了一张床，被简单打扫了下，比起来在李倩家，好太多了。
宋沅扭头温声对宋老爷宋夫人说了一声“晚安”，就关门睡下了。
进来那么久，面对那么多人，没有任何一点慌乱，平静的让所有人都有些诧异。
去接宋沅之前，宋父宋母看到宋沅住的地方，都认为宋沅肯定已经歪了，再加上没读书，什么都不会，接回来好好教一番估计挺难。
但现在情况和他们想象的不同，宋沅站在宋尧身边，沉默淡然的比宋尧还像个少爷。
宋尧一脸担忧地看着杂物间，手指抓着衣服，似乎有些焦虑，眼底却一片疑惑。
这个宋沅怎么和他请人调查出的完全不像一个人。
不是说住在乡下的宋沅自卑胆小又怯弱吗，这个平静冷淡的模样是怎么回事？他还以为会见到一个畏畏缩缩绝对不会影响到自己位置的人。
这样子的宋沅让宋尧捉摸不透，也让他有了很大的危机感。
宋夫人站起身，拍了拍宋尧的肩膀，“很晚了，尧尧明天还要去学校，快回房间睡觉吧。”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宋沅和她长得挺像，但因性格原因，那份相似很快就会被冲淡。
回来之前，她已经催眠了自己，无论见到的宋沅是什么样子，都要平静接受。
然而事情超乎意料。
他们见到的宋沅不卑不亢，对周遭环境也没反应，像是早就已经对这些豪华东西免疫了。
想到自己之前的抗拒，宋夫人有些尴尬。
到底也是她的亲骨肉，她竟然那般嫌弃。
“妈，我今天睡沙发吧，你让弟弟睡我房间。”见宋夫人一脸难过，宋尧垂眸，柔声道：“这里本来就应该是他的家，现在还让他睡杂物间，这样对他不公平，说出去也不好，我去叫他吧。说起来……我才是应该睡杂物间的那一个。”
闻言，宋夫人立刻抬头，见宋尧一脸勉强的笑，皱眉道：“尧尧你胡说什么呢，你也是我的孩子，我不会因为宋沅回来了就区别对待的，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别瞎想。”
宋老爷沉声道：“好了，突然回来什么也没安排，也别说了，就这样凑合一夜，明天再安排。”
“可是，弟弟肯定会难过的，”宋尧固执无比，摇摇头道：“妈，弟弟刚回来，肯定会不适应和害怕，要不然你让他和我一起睡吧。不然他肯定会多想……觉得是我霸占爸爸妈妈，会讨厌我的。”
宋夫人斟酌片刻，无奈同意。
章姨敲了门。
宋沅已经睡着了，听见敲门声睁开眼，等待视线不模糊了，才下床打开门。
章姨看着他睡眼惺忪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冷笑，自己倒是睡得挺舒服，害得宋尧少爷跟着担心。
“宋尧少爷心肠好，念着你害怕，让你和宋尧少爷一起睡。”这话说的好像宋尧陪他睡是什么恩赐一样。
宋沅听完后沉默两秒，轻声拒绝：“不用了，我不害怕，也不会不适应。”
章姨心里骂他给脸不要脸，面上已经不愉了，忍住才没讥讽出声。
“好吧。”宋尧有些失落地说：“我还说和弟弟好好说说话。弟弟是不是觉得我的一切应该是你的，所以不想面对我。妈，要不然我还是回去吧。长明村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这里一切都是属于弟弟的，我该还给他，我不能再继续霸占了。”
他红了眼，泪水漫过眼眶流下来。
门口站着的宋沅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见他哭了，微微一怔。
如果不是因为他对这一切不在意，现在该哭的恐怕是他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宋夫人一听，伸手揉了揉宋尧脑袋，“尧尧，你不许再这么说了。是你的就是你的，什么属于宋沅。长明村那种破地方，你去了岂不是要被饿死。别胡思乱想，去休息吧，过几天可是要参加钢琴比赛呢。”
她早就听助理汇报了，那长明村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之前照顾宋沅的那户人家有多坏有多坏，宋尧过去了岂不是骨头都要被人吃没了。
宋尧擦掉眼泪，被哄上楼，离开前还不忘扭头看宋沅一眼，小心翼翼的，似乎怕宋沅讨厌他。
宋沅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本来就不在意他们说的话，因为困意更加不在意了，接触到宋尧有些复杂的目光，他也懒得分出心神去回应。
章姨语气不快地让他继续睡。
宋沅扭头关上房门，躺在床上，很快睡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的这么好了。
在长明村的十八年，他一直被李倩殴打咒骂着，开始他会反抗，会瞪着李倩，后来发生了意外，去书里走了一遭，过了二十多年不一样的生活，回来后性格已经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倒是很庆幸，自己性格改变了，不然现在发生的这一切，他无法想象没穿书的自己会有多么的绝望。
以前的那个宋沅，早就不在了。
现在的是书里书外年龄加起来有三四十岁的宋沅，他已经对一般事提不起什么太大波澜了。
＊
第二天早上，宋沅被敲门声吵醒。
打开门看到了宋尧温柔的脸，他笑了笑，“早。”
宋沅不觉得自己的到来能让宋尧笑得那么开心，一动不动地盯着宋尧，没说话。
“对不起，你应该很难过吧……我在你来之前已经准备离开了。但是爸妈不让我走……你就忽略我吧，宋沅，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忽略我。”宋尧低声道，死死地咬着嘴唇，一脸尴尬与愧疚，看着无地自容的要哭了。
宋沅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在宋尧委屈的目光下轻声开口：“这里本来就是我家，没必要把这里当成我家。你和我都要呆在这里，我不讨厌你，也没必要特意忽略你。”
宋尧在他眼里，就是个陌生人。
宋尧神色一僵，愣在了原地。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勉强笑了一下，“也是，是我说错了，你别介意，对不起啊。”
宋沅没再说话。
“我已经叫人把客房收拾出来了，晚上你就可以搬过去睡了。昨天实在是太着急了，所以爸妈才让你住在这里。弟弟，你别多想。”
“我不会多想。”宋沅说，从他身边走过，见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落座开始吃饭。
章姨见他竟然没等宋尧就吃了起来，顿时不高兴了，“少爷，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吃饭。”宋沅没抬头，一口牛奶下肚，让原本饿到绞痛的肚子好受了一些，“不是很明显吗？”
“你怎么能不等宋尧少爷就吃饭了。”
“爸妈不在，家里没长辈。”
接他回来的男人路上曾说过宋尧的出生时间，比他晚一天，而现在宋尧却叫着他弟弟。
宋沅也懒得纠正。
“没事章姨，弟弟刚回来，习惯不了这里的生活也很正常，你别生气。”宋尧柔声开口，坐在宋沅身侧，开始吃东西。
这话听起来就好像在说宋沅是乡下来的，乡下来的适应不了城里的生活也正常。
章姨冷笑一声，碍于宋尧出声，没再说话，但是心里对宋沅的意见又大了许多，拖地到宋沅身边的时候故意发出很大的响动。
宋沅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对于她的小动作像是没注意，全程神色淡然。
打量他许久，实在挑不出他哪里有问题的宋尧心里挺不是滋味。
他还等着宋沅出丑，但宋沅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优雅，像个贵公子。
宋尧喝了一口牛奶，笑道：“弟弟，爸妈已经给你办好入学手续了，你等会和我一起去学校吧。你不用害怕，你是我弟弟，我会照顾好你的。”
“叫我名字吧，”宋沅放下筷子，擦干净嘴唇，抬眸道：“我比你大。”
简短的四个字，让宋尧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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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尧》
“那也好，弟……你不喜欢我叫我就不叫了，你别不开心。”宋尧勉强笑了笑，咬着唇，把自己的委屈快速藏了起来，
他看上去想和继续宋沅说什么，最终还是忐忑地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这在章姨看来完全就是害怕宋沅，低着头在那里伤心难过。
她冷笑一声，盯着宋沅，故意很大声道：“二少爷，您这刚回来就欺负大少爷呐？有没有点尊重兄长的自知之明。”
她特意把二少爷三个字咬重，就是要打宋沅的脸。
章姨在宋家工作了二十多年，在宋老爷和宋夫人还没有孩子的时候就在了。宋夫人和她相处得来，再加上时间久了，待她早就犹如待自己母亲一样亲。因此章姨对待宋尧也很好，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对待。
虽然说宋尧不是宋夫人亲生的，但她依旧喜欢宋尧，特别是在知道宋夫人对于宋沅的到来并没有多欢喜时，她更加看宋沅不顺眼了。
在她眼里，宋沅的到来除了会让宋尧、宋家人难过之外，没什么别的了。
“少爷，该出发了。”司机快速走了进来，停在宋尧身边，恭敬地开口。
“我比他大。”宋沅站起身，眉目淡然地看向章姨，轻声道：“阿姨弄错了。”
他没有说什么过多的话，即使章姨嘲讽他，也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漠然，像是什么都不在乎。
但章姨就觉得宋沅说的话是在“刻意”的针对自己，狠狠地呸了一声，因为过于激动，神色都变得扭曲起来：“谁说你比宋尧少爷大了？！宋尧少爷是七月十七出生的，你是七月十八出生的，怎么比宋尧少爷大了？！”
见章姨那么激动，看着像是要吃人一样，抬起头的宋尧唇角禁不住微微上扬。
他很快藏起笑容，拉住章姨，眼睛红得吓人，看起来像是要哭了，“章姨，别说了。我这生日……是宋沅的。这么说来，他确实是我兄长。我才是七月十八出生的，宋沅，我……”
他想叫声哥哥，但心里没提前做建设，这声哥哥实在叫不出来，因为他打心眼里就没打算把宋沅当成家里人看。
宋沅打断他的话：“叫我名字可以了。”
怒火憋在心里发不出来，又因为身份原因根本不能对宋沅如何，章姨看宋沅更加不顺眼，哄完宋尧，一边拖地一边阴阳怪气嘲讽：“唉，这有些从乡下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肆无忌惮的像谁都欠他的一样，没教养不说，也没有任何一点自知之明。”
她在说谁已经不言而喻。
“章姨你别这么说，确实是我欠宋沅的。”明明话里话外讥讽的都是宋沅，宋沅本人毫无反应，旁边站着的宋尧反而落了泪：“如果不是被抱错了，被爸妈宠爱十八年的应该是宋沅，不是我，这一切都是不属于我的。章姨你这么说，宋沅会难过的，我也会难过。”
平日里那么优雅的小少爷此刻哭红了眼，显得脆弱无比。章姨心疼的喊了好几句“造孽哟”，手忙脚乱地去给宋尧擦眼泪。
宋沅静静地看着他们一个演戏，一个哄人，神色淡的像是与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
宋尧止住眼泪，一边说着“我没事的，宋沅应该更难过，我这样是不是太讨人厌了”一边偷看了宋沅一眼，见他从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微微一愣。
到底是真不在乎，还是装出来的？
一个人听到自己说的话，章姨说的话，怎么能没半点反应？
注意到他的目光，宋沅：“快八点了。”
八点上课，要迟到了。
宋尧反应过来，对章姨道：“章姨，我没事了，您下次别这样说了，为了我，也为了宋沅。从今天开始，宋沅就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他之前生活很不好，我会把这些年欠他的都弥补回来。”